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一个十来岁水灵灵的丫头,忽然投井自尽了,这在任何人看来都是匪夷所思的,由不得问一句,怎么投的井?为什么要投井?
即便有管事们在上头镇着,也难镇住。
贾敏听到消息,锁紧了眉头,顾不得什么,急匆匆带着人,往贾府而来。
她得把黛玉接回去,等这边丧事完了再说。
到了潇湘馆,黛玉看到母亲像神兵天降一样,瞪圆了眼睛,她的消息还没传出去,母亲怎么就来了?
贾敏道:“你爹想你了,我也想你,接你回去住几日。”
黛玉听了,满腹狐疑。
就是母亲要接她,也不必顶着大毒日头过来,等晚上凉快了再来接,不好吗?
她紧张起来,冲口而出道:“父亲出事了?”
贾敏无奈道:“又胡说八道。”
黛玉困惑道:“那是为了什么?”
贾敏摸着她的后背,道:“不为什么,你别问那么多了。”
黛玉想了想,道:“那……我去辞老太太,太太。”
还有宝玉,也得跟他说一声。
贾敏一噎,辞老太太没什么,王夫人那边才横死了一个丫头,她才不想让黛玉过去。
虽然她不信鬼神,但涉及到自己女儿,总要忌讳的。
贾敏道:“不用面辞了,我派人跟老太太说一声就行。”
说着,她便让人收拾黛玉的日常用物。
“娘!”
黛玉连忙扯住贾敏的袖子,吞吞吐吐的,似有什么话要说。
“怎么了?”贾敏奇怪。
黛玉抿起双唇,骤然红了脸。
贾敏看她这样子,终于反应过来了:“你是想去辞宝玉吧?”
黛玉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呐呐道:“他被舅舅叫去书房会客了,还没有回来……那客人娘也认识,是江南甄家的。”
一面说,一面偷偷观察贾敏的反应。
那个甄应嘉到底是不是自己家请来的媒人呢?
贾敏笑了笑,正要说话,春香忽从外头进来,唤了声:“太太。”
贾敏站起身,出了门。紫鹃、雪雁、秋菊她们都在门口守着,脸上俱是着急惶恐之色。
贾敏道:“什么事?”
紫鹃道:“听说政老爷发了大火,说要打死宝二爷。”
贾敏神色凝重起来,想了片刻,道:“我现在就去前头看。”
“紫鹃、雪雁,你们两个进去陪着小姐,别让她出门,小姐要问起,就说我去凤丫头那儿了,一会儿就回来,千万别漏了口风,惹她担忧。”
她将潇湘馆中诸事安排妥当,便带着两个丫头往前头府里去了。
如今且说回贾雨村,来到忠顺王府后,说有琪官的线索,便出来了一个名叫仇庸的长史,奉命接待他。
贾雨村将方才探知的消息,尽皆告诉了仇庸,仇庸说:“稍待。”又吩咐人看茶。
站起身,拱了拱手,进去见忠顺王了。
几天功夫,忠顺王已捧起了新的戏子,早将之前的琪官抛在脑后了,身边仇庸一提他才想起来。
琪官失踪后,他确实有让底下人细细查访琪官的踪迹。
“查到什么了?”
仇庸将贾雨村拜访,冯家私宴,北静王赠琪官汗巾,汗巾落在贾家衔玉公子等一干事,长话短说,报给了忠顺王。
忠顺王听到水溶的名字,脸色不好看起来。
他和北静王一直不对付,如今知道自己捧了几天,沾都没沾一下的戏子,竟见了北静王一面,就被他引逗去了。
顿时,生了一肚子火。
戏子不重要,面子却很重要。
不过,他还是有几分理智在的:“这跟贾家有什么相干?”
仇庸道:“听贾雨村说,北静王曾将皇上赐与他的鹡鸰香念珠,转赠给了贾政的嫡子贾宝玉。之后贾宝玉去过一次北静王府,就在冯家宴会前,下官想,琪官失踪,大约是北静王交待贾宝玉做的。”
忠顺王心中疑惑,道:“这贾雨村不是王子腾的幕僚吗?王家和贾家联络有亲,他来本王这里,拆贾家的台,对他有什么好处?”
仇庸捋须道:“王家在拉拢贾家,北静王亦在拉拢贾家,想必王家对北静王不满,所以想借王爷的手,割一割贾家和北静王府的联系。”
忠顺亲王陷入沉思。
这件事情单从表面看,就够复杂了。
北静王把皇上赐给他的茜香国汗巾转送给了琪官;琪官把那条汗巾转送给了贾宝玉;冯紫英设了宴,宴请的琪官和贾宝玉;琪官无故失踪;贾雨村作为王家的幕僚,却忽然把琪官的消息透露给他……
冯家是皇上的心腹,王家是太上皇的心腹,北静王是打着皇上的名头,四处拉拢朝臣的第三方势力。
贾家是四处交好的中立派,和冯、王两家都有亲,而今和北静王也有联系。
贾家、冯家、王家、还有北静王府,这些人到底在搞什么鬼?
朝廷也好,政局也罢,他一向都置身事外的。
但这一次,忠顺王不免怀疑,这是不是北静王针对他,设下的一个局呢?
不管是不是局,他不做出点动作是不行的。
如果装聋作哑,别人觉得他一个亲王,还要怕水溶一个郡王,以后他在京都如何立足?
仇庸道:“王爷,要不要下官去北静王府……”
“不!”忠顺王一抬手,道:“你去贾家走一趟,提一提琪官,探探贾政的口风,他要是不知情,你就回来,切忌不要把事情闹大。”
“至于贾雨村,就说本王记下他的人情了,让他回去吧。”
仇庸答应着,从府里出来。
出了王府后,他却并不急着去贾府,而是派人悄悄往仇家送了个信。
此仇家,就是当初和义忠亲王一脉,却被冯紫英算计,不得不检举义忠亲王的仇家。
而今仇玖的父亲仇良已经从都尉升了校尉。
仇庸自然是仇家安插在忠顺王府的探子。
仇庸一接到回信,坐上马车,立即往贾府而来。
此时,宝玉还不知晓,朝廷上,家族里,所有的内忧外患,即将集中在他一人之身,全面爆发。
他才从贾政书房出来,到了王夫人处,忽然听到了金钏投井自尽的噩耗,头嗡的一下响了,险些没有站稳。
怎么可能呢?
前两天,他筹谋着怎么让金钏回来,眼看有些眉目了,她为什么要投井?
虽说他昨天因黛玉的事,发过一回狠,想着,若金钏实在回不来,就算了,反正也是薛家的帮凶。
但他没想过,金钏会死。
这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想到金钏在太太房里,从小服侍他穿衣洗脸,给他端茶倒水,和他说说笑笑……
一眨眼,人就没了。
井里头,又黑又冷,她怎么能跳进去呢?
贾宝玉不信,他心头不免怀疑,是不是有人害了她,把她推进去的?
可是,金钏那句箴言,“金簪子掉井里,是你的只是你的”,乃是当日她亲口所说。
若她为人所害,怎么会偏巧应了她的话?
而且,还是在东南角的井,靠近怡红院的位置。
她跳井的时候,一定在想着他。
想到这里,宝玉心中五内摧伤,茫然不知何往。
…………
王夫人坐在里间房里,一个人暗暗垂泪。
当日,自己对金钏生那么大气,是因为之前心里就窝着火。
而这股火,不是针对别人,而是针对林黛玉。
清虚观打醮,金玉之事未成,回来后宝玉在府里大骂张道士,她早看出来,宝玉是为了林黛玉。
姓林的小狐狸精,不知使了什么妖魔手段,把她儿子魂迷的死死的。
只是,上头有老太太,外头还有林如海、贾敏一家子,她拿林黛玉无可奈何。
起先金钏言语轻浮,她虽生气,但尚有理智。
但后面,金钏让宝玉去抓贾环和彩云的奸……
贾环送姓林的茶叶之事,她知道。
宝玉无端引逗彩云,怕是和贾环争风吃醋,她心里亦有几分猜测,气也好,怒也罢,却不能怎么样。
所以,金钏当时的话,把她理智烧了个干净,几年来,对林黛玉的恨全撒在了金钏身上。
等发完火,金钏已经被撵出去了。
对林黛玉这种勾她儿子的小狐狸精,挫骨扬灰都难平她心头之恨,但金钏不是,她服侍自己十几年,尽心尽力,和亲生女儿一样。
这几天,她心里后悔,但话已出口,却不好自己打自己的脸,寻思着,拖一拖再说。
谁知这一拖,金钏竟跳井了!
该跳井死的人是姓林的,不是她的金钏。
王夫人想到金钏往日的好处来,愈发伤感起来。
…………
金钏跳井一事,在大观园中也传开了。
袭人正拿着扇子准备往回走,宝钗摇着扇子从甬路那边过来了,笑道:“我刚看到宝兄弟换了衣服,慌慌张张的跑过去了,正想叫住他,他却没听见。”
袭人笑道:“老爷唤他去呢。”
宝钗听了,眼里多了一丝兴味,问道:“该不会是老爷想起了什么,叫去教训一顿吧?”
袭人笑道:“不是,是有客要会。“
宝钗点点头,往四周看了,见无人在侧,笑问道:“刚才可发生了什么?”
袭人笑道:“我才见到有两只野雀儿打架,一只云雀,一只玉顶儿,倒很有些顽意儿。”
宝钗便知道,她说的云雀是史湘云,玉顶儿是林黛玉,两个人终于闹翻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