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日,姑苏就传来消息,林汾以七出为由休妻,而那被汾大奶奶在归家后就殁了,没人知道她是自戕还是她杀,只知道她娘家人草草将她下葬,且她棺椁亦不准葬在祖坟,而是胡乱找了个庵葬了。
林墨说这事只是顺口,也不管这消息给林瑾带来了多大的冲击。他的重点还是放在往来账册上。今日他不仅带来了新消息,还给了林瑾新的账簿。
那是一册林府的内账簿。
林瑾严肃起来,她盯着墨叔脖子上的三条褶,奇道:“给我看内账,合适吗?”
“没什么不合适的,”林墨意味深长地点了点账册封面,“这内账册也没什么,里头这些东西上头具是知情的,姑娘难不成还能把这账册泄给外人看?”
林瑾思忖片刻,觉得林墨说得不无道理,便欣然接下了内账册。
一看吓一跳,林如海收来的盐商银子每笔竟都有百万之巨。林瑾“啪”地一下合上内账,直叫兰霜拿个匣子来锁住,那钥匙林瑾直接当簪子插在了头上。
林墨笑得肚皮都在抖。
“墨叔快去忙吧,”林瑾嘟嘟囔囔,直赶人走,“若是伯父或家里大姑娘快回来了,也请知会我一声,我好备着迎接。”
“姑苏那边暂还请略微盯着,若是盯不住也不打紧。”林瑾又拜托林墨,“只怕甄家又想出什么昏招来试探、对付我。”
“是。姑娘才智过人,想来不必太过担心。”林墨笑眯了眼睛,一揖后转身离去。
“姑娘,墨管事是不是……”兰霜从林瑾身后冒出来,边拾掇着林瑾乱七八糟的发髻,不无担心地问。
林瑾此时倒是淡定了几分:“无妨,我不曾做危害林府之事,若要罚,自有伯父。”
否则怎么挑这个节骨眼,把内账都给她看了?无非是觉得她是个白皮芝麻馅的,能帮忙把里外都厘清,又抓了她来干活。
呵,林墨颇有资本家潜质,绝不放过任何一个优质劳动力,哪怕她林瑾还是未成年儿童。
林瑾定了定心神,便让丫头们都出去守着,她独自翻开账簿,开始今天的辛苦工作。
“怎的要罚你?”一阵风声,褚钰翻窗进了书房,带入了一地的碎花瓣。
林瑾被他吓得一哆嗦,笔在草稿纸上戳了个大墨点。
“你又不走正门!”林瑾猛地扭过头,对褚钰怒目而视,耳坠打得她脸颊生疼,她忍着疼捋了捋发间流苏,不动声色地合上账本,道,“怎么这时候来了?休息得可好?”
刚刚一直安静伏在林瑾脚边的小黑立刻扑向褚钰。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怎要罚你了?”褚钰单手抱起摇尾巴撒娇的小狗,拍拍身上的草屑花瓣,将一包核桃酥递给林瑾,“喏,上次那家的桃花酥你说好吃,我今儿个路过,闻着核桃酥也不错,给你尝尝。”
“我就假设一下么,”林瑾克制地紧盯着核桃酥,矜持地拆开包装,那核桃酥还泛着些微的热气,她挑挑拣拣,拈起一颗看起来最可口的放入嘴里。“唔,好吃,不太甜,酥皮很香。”
“兰霜是在担心,若是伯父知晓我对姑苏林家做的那些小动作,会不会罚我。”林瑾咽下满口的核桃香,也不管沾满酥皮碎屑的手指,只在油纸包里专心挑拣着,“不必忧心于此,伯父同我毕竟算是一路人,总不会像姑苏林家那样想置我于死地。”
褚钰挠着小黑的肚皮,若有所思:“你与那林家本是血脉相连的至亲,他们却想算计你,只是你也反击了回去。”
“正是如此,”林瑾冲他翻了个白眼,“怎么,觉得我是睚眦必报、不择手段的小人?”
“谁能比得上你林二足智多谋,这招围魏救赵可是妙计。”褚钰安抚道,他慌忙找了个借口敷衍,“我只是疑惑,那经史子集里都道孝悌为先,赞扬的是家族和睦才能共生共荣,可现实中至亲也会如此不顾你安危地算计,实在是……”
“褚钰,你不是第一天出任务,想来是见过这人性最丑恶的嘴脸的,”林瑾冲着褚钰比出一根手指,左右晃了晃,看得褚钰很想把她手上沾的碎屑擦掉,“亲缘对于有些人的确是阻挡他们逐利的理由,但对于有些人来说不是。世人底线各有不同,更有甚者毫无底线。”
“褚钰,将来若为了更大的利益,你会强迫谢大人做出违背他自己意愿的事吗?”
这句问,褚钰始料未及。
这是在问……他是君子,还是小人吗?
“我也不……”褚钰还没说完,就被林瑾塞了一嘴的核桃酥。
林瑾奸计得逞,笑得猖狂:“我是不是说得很棒?下午咱们就问问邱夫子去。”
褚钰想,他会一直记得这个弥漫着燥热和不安的仲春早晨。
*
“大姑娘要回来了!”
林瑾盼了几日林家父女的消息,终于等来了码头率先传来的林黛玉消息。脚程快的柳叶先打了头阵来府上报信,林府上下立时忙得团团转。那洒扫的、养花草的,都忙得脚不点地,林瑾更是叫林墨开了库房,挑了一水的好东西摆进给黛玉备好的闺房里。
而赖嬷嬷也忽然如同斗胜了的鸡一样,摇头晃脑起来,很是被方嬷嬷弹压了几回。
林瑾仍命府中称黛玉为大姑娘,她虽比黛玉长几个月,却按照她本家齿序称二姑娘,很是得了林砚媳妇的赞赏,私下直说林瑾是个懂礼的好姑娘。
此外,林瑾还专让林墨取了贾敏私库的钥匙账簿,打算直接交与黛玉管理。
厨房热火朝天,林瑾炖了补身子的燕窝羹,也备了人参养荣丸,又揪来林义叫他最近待在府里不准在外头瞎跑,备着给黛玉诊脉。
在林瑾的翘首以盼中,林府的船停靠了码头。
林墨、林砚等一众人前呼后拥地接回了黛玉,那贾琏直被林墨挡在了正堂外间,道是林如海尚有公务未回扬州,请他稍待几日。
按照林瑾暗示的,林墨拿那好酒好菜招待着,又寻了几个小厮撺掇贾琏去看扬州瘦马。
趁林如海不在,贾琏立时去那花坊酒肆流连忘返不提。
只道黛玉被众仆迎进了府,接风洗尘后,她便急着要见林如海。
林义被林墨一脚踹上前,笑呵呵道:“老奴见过大小姐。”
“你是林义大夫?”黛玉仔细认了认脸,“快快请起,数年不见身子可还好?”
“好,都好。”林义难得笑得如此开怀,“实是老爷身子并无大碍,只是为接回姑娘的说辞罢了。”
黛玉有些疑惑:“为何爹爹如此急着把我接回扬州来?”
林墨众人大眼瞪小眼,又望天望地,只不说话。还是林砚媳妇打破了沉默:“姑娘,婢子们也实是不知,还请姑娘等老爷回来后在问吧。”
黛玉点头表示清楚,又问:“如今爹爹在何处?”
林墨答:“老爷因公务去了江南一带,如今已有半月有余。呃,府中还有一位堂姑娘想求见姑娘。”
这便是林瑾了。
黛玉身后,紫鹃和雪雁难掩惊愕地对视一眼。
黛玉本人却有几分欣喜:“噢?我竟不知何时来的,快请她来见。”
此时,林瑾正紧张得在院外左脚换右脚,她额上渗出一层热汗,不停地摩挲着腕上的镯子。
“上次那林汾家的那般闹事,都没见你慌成这样。”褚钰蹲在一旁的玉兰树上,叼着块肉干嚼,自从林瑾指点厨子改进了腌制调料后,褚钰就变得很爱吃这类肉干,“不就见见林大人家的姑娘吗,你这么紧张作甚?”
“你知道什么?”林瑾是真慌得不行,生怕林妹妹不喜欢自己,谁会喜欢自己离开家多年,家里多出一个跟自己年纪差不多的亲戚孩子呢?更何况她本来就跟林家没什么亲戚关系。
“二姑娘,请进来。”随着林墨等人鱼贯而出,林砚媳妇扶着帘子笑眯眯地朝林瑾招手。
林瑾最后确认了自己的衣襟衣摆,深呼吸一口气,大跨步地向屋里走去。
“这丫头。”褚钰摇头,顺手放下了小黑,让它自个乱跑去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