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名字起得好，倒像是跟兰霜一套似的。”林瑾若有所思道，“都起来吧。”
“谢姑娘。”梅雪、菊露规规矩矩地起身。梅雪福了福身子道：“婢子三人之名都是老爷所赐，原先兰霜分配在外院当差，婢子、菊露分配在内书房当差，五日前林忠管事就吩咐了我们今后就跟着姑娘。耽误了几日，还请姑娘责罚。”
“怎么，不说说为何误了日子？”林瑾眯起眼，上上下下打量着梅雪，亦仔细观察着菊露的表情肢体。
梅雪头上立时密密渗出汗水，俯身叩头：“无论原因几何，总是婢子们办事不力，误了主子姑娘的差事，因此当先向主子请罪才是。”
菊露也跟着跪得板板正正。
“是要罚你们——就先罚你跟我讲讲你都会些什么。”林瑾忽然冰雪消融般笑了起来，想着果然是林如海身边地婢女，行事规矩诚实，又毫不拖泥带水，和那荣国府出来的刁奴就是不同。
林瑾叫梅雪菊露起身，又叫原先这院子里的洒扫小丫头小荇、小藻看了坐，慢慢撬梅雪、菊露的嘴。
虽然其余那些二三等小丫头也不知是何处的人，若是这三个大丫头没问题，迟早也都能把那些别处伸来的手盘出去。幸而林府人员简单，若说势力也只是不死心的贾府旧仆罢了，只是由她来处置那些人面上实是不好看，只能先架空着，等黛玉将来处置。
想来，黛玉亦是明事理之人，应当不会无条件袒护母亲旧仆吧？
思忖再三，倒叫林瑾瞻前顾后起来。
正在林瑾陷入左右互博时，兰霜来回话：“姑娘，人都安排下去了。”
林瑾被打断了思路，只淡淡应了声，与下首三个大丫头道：“你们从今往后就是我院内的大丫鬟，院里归你们统摄，梅雪暂管与院外的往来，若有事拿不定主意立刻来回我，不准吃亏；菊露你这半月辛苦些，盯着这些新进来的丫头们，摸清楚所有人在府内的关系以及所擅长的技能，不允她们胡乱闹起来，也不允她们乱认除了自己亲老子娘外的干娘干姐妹，若抓到证据或现行的，直接打发出去。兰霜，你跟着我，管院里的财务工作，梅雪与菊露有什么力所不逮的你去搭把手。”
三个大丫头齐齐领命。
“今日起，出院子办事，必须两两一组，不得单独行动；院里的物件，都登记造册；若是下头有人做出什么解释不清的事情，可别怪我翻脸无情。”林瑾有条不紊地布置了一连串的任务，“当然，若是当差当得好，我自然有赏。明日起院里试行奖金制度，兰霜，你现下就去取个空白册子来，将所有人姓名登记入册；取我房中朱砂、花青两色，我若说赏谁便记一笔朱砂，罚便记一笔花青，一月后按照朱砂、花青数来记本月奖金几何。”
大丫头们努力理解着林瑾的话，兰霜更是默记得眼睛都不抬，只连连点头。
“从此后，你们就代表着我在外的颜面，不可有疏失。”林瑾交代完奖金制度，便柔声安抚三人，“若不小心犯错，也不必惊慌或隐瞒，也无非是记一笔花青罢了，重要的是及时弥补挽救，如实报与我来，我们一起想办法。”
“梅雪，你带上小荇，去找忠伯问问老爷何时有空、何日旬休，我去请安。”林瑾便先吩咐了梅雪出院子办事。
“兰霜、菊露，你们去与丫头们讲讲院里的新规矩。”林瑾又道，“今日刚来，菊露你办完这事就可先去检查、整理丫头屋子里的内务，我是不管你们房里的样子，但必须保持干净卫生，明白吗？”
菊露是个话不多的丫头，但形貌沉稳靠谱，林瑾亦是因此才叫她去管理下人。
“兰霜，你这几日要上心院里的账目，将我的私账与院中公账分开，我们的收支须每一笔都记清楚。”林瑾慎重地与兰霜讲解财务的重要性，“若是账目混乱，那我们院子里也就乱了，所以这件事并不简单，还需要十足的耐心细致，你可能做到？”
“兰霜领命，定不负姑娘所托。”不知何时，兰霜眼中也染上了平静的火焰，她明白姑娘说的每一句话可能都不是虚言，而是在不久的将来就会实现的美好愿景。
“虽然我身边确离不得人，但我安排你们做事不是为了侍奉照顾我的，”林瑾给丫鬟们上思想教育课，循循善诱道，“你们可以去更高的岗位上发挥更大的能量，我屋里的事，就交给小丫头们去做吧。只每日我晨起时来见我一次，可商讨一下院里的公事。”
林瑾虽然自己讨厌开晨会，但谁叫晨会有用呢？
唉，自己做了奴隶主，就开始用资本家的手段了。
可看着面前三个大丫头压抑不住的激动神采，林瑾又想，至少她是给足了上升通道，在封建社会里用那么一点点资本家手段，虽不敢说是一点小小的进步，但总不至于太坏吧？
*
翌日，恰好是林如海旬休，林瑾早早地等在了主院跟前。
“伯父万安。”林如海看起来疲惫了不少，许是今日沐休，也难得多了几分倦怠感。
“快起来吧。”林如海见是林瑾，面上浮出真心实意的笑来，“这几日住得惯吗？若有事就去找林忠，让他给你安排。”
“瑾住得很好，”林瑾亲亲热热地给林如海倒茶捏肩膀，“只是伯父眼见着在外头奔波操劳，憔悴了。”
林如海一顿，对林瑾的大实话有些无语，无奈道：“你可真是……”
“哎呀，伯父自己不保重身子，还想着瑾能说好话。”林瑾现在也不怕林如海了，只一昧说些林如海不爱听的，“瑾是真心实意期盼伯父能养好身子，健康长乐，这么折腾身子，又怎么行呢？”
“是是是，你最有理。”林如海自然也是期盼着自己身子长久地好起来的，郑重道，“伯父日后自当珍重自身，绝不会以身犯险。”
林忠在一边合不拢嘴，连连暂道：“正是呢，老爷可要摆饭？”
林瑾蹭了林如海的早膳，饭后捧着一盏银耳雪梨羹直打嗝，林如海不许她饭后立时饮茶，便只能又蹭了林如海的食补汤羹喝。
“伯父，瑾今日前来，一是给您请安，二来也有几问，还望伯父不吝赐教。”林瑾先提了正事。
“你不来，我也要唤你的，我亦有事。”林如海神色温和，挥退了松针、兰霜等一众奴仆，只留下林忠一人，“瑾儿先说。”
林瑾毫不客气地开始了提问：“是。前几日北固山一事，现下如何了？”
“那几名刺客已经招了，”林如海沉吟片刻，似是在措辞，“确为扬州中人所作，是伯父因公事得罪的一方势力。”
见林如海吞吞吐吐，林瑾纳闷，继续追问道：“是扬州世家大族？盐商？还是官场中人？”
林如海似乎是觉得很不好意思：“是江淮下辖一县的几名衙役，因我这些年一直在梳理盐政事宜，将盐商归拢到——”
林如海向天上指指。
“故而，盐商现下运盐少有关节需要疏通，若需疏通也只需直接寻我，每年奉与——”林如海又指指天。
“——的钱财所差无几，盐商自然不愿再多给。虽县官以上的实职不曾受太大影响，只是那小衙役能得的油水便少了，这两年他们年纪又大了，家里父母吃药须得花不少银子，才铤而走险，想出这么个昏招来。”
林瑾错愕：“这么说，他们身后当真并无主使？”
“是，”林如海捋须，“还是小鬼难缠啊。”
“这也不怪伯父，”林瑾思索着，暗暗分析，“盐政一事本就涉及各方利益，以往两淮巡盐御史几乎是一年一换，衙役们那时即使一时利益受损，也会想着反正过几月都会换人的，到时又有油水可捞。可伯父在这位置上坐了许多年，他们自然是会急的。”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林瑾摇头晃脑地总结道，“这不怪伯父，只要伯父在其位一天，这种事总不会少的。”
林如海被逗得又是发笑，又是嘴角发苦，只能笑骂她：“坐没坐相。”
“但伯父此前就道扬州并不太平，可是有何更大的危机？”林瑾追问，誓要问出个一二来。
“的确，我去姑苏前发觉，这扬州似有人在刻意搅弄风云，”林如海发愁道，“不知是何方势力又看上了扬州城内的金银财富，还是看上了些别的什么。”
“这也不难推论，”林瑾武断发言，“扬州本就是漕运的关键枢纽，本就可从扬子江转运河，这一南一北两江汇集之下，大量的财富也在扬州堆积，说扬州是富贵窝也不为过，任何想要钱财的势力盯上扬州是应有之义。”
“何况，如今这上头——”林瑾亦学着林如海的样子指指天，“可不止一重天。”
“瑾冒犯，想问问伯父，您现下头顶上，究竟是哪一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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