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空客A330客机平稳地飞行在万米高空之上,舷窗外是仿佛永恒不变的、耀眼夺目的云海。
机舱内灯光调得昏暗,大部分乘客都在引擎低沉的白噪音中陷入沉睡或闭目养神。
团团靠在窗边,身上盖着航空公司提供的薄毯。
最初的兴奋和新奇感过去后,长途飞行的疲惫和机舱内干燥循环的空气让她感到不适。她睡不着,觉得喉咙发干,鼻子也塞塞的,耳朵里因为气压变化一直嗡嗡作响,那种感觉糟糕透了。
她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身体,下意识地往王教练身边缩了缩。王教练没有睡,正就着阅读灯翻阅一本体育杂志,感觉到她的动静,侧过头低声问:“怎么了?不舒服?”
团团皱着小脸,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和喉咙,声音带着哭腔:“……疼……闷……”
王教练放下杂志,伸手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微微有些发热,可能是机舱环境和不适应引起的。他拿出随身带的保温杯,里面是登机前灌好的温水:“喝点水,慢慢咽,能缓解耳朵疼。”
团团就着他的手小口喝了几口水,但不适感并没有明显好转。她开始变得有些焦躁,毯子也被踢开了,喉咙里发出细微的、不耐烦的哼唧声。
王教练帮她重新盖好毯子,语气依旧平稳:“闭上眼睛,别老想着就不难受了。就当是……嗯……在山洞里躲雨,雨声很大,有点闷,但里面是安全的。”
他试图用她熟悉的意象来安抚她。
但这次,身体的强烈不适似乎超过了心理安慰的作用。
团团觉得浑身都不对劲,皮肤有种莫名的发紧和刺痒感,骨头缝里好像都在隐隐作痛。
那种感觉……很像每次午夜变身前后那种难以言喻的躁动和扭曲感,但又因为是在万米高空、密闭的机舱里,而放大了无数倍的恐惧!
她猛地抓住王教练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肉里,眼睛里充满了突如其来的、极致的惊恐,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教……教练……不对……难受……要……要变了……”
“变了”这两个字像惊雷一样在王教练耳边炸开!
他的心脏瞬间漏跳了一拍,后背倏地冒出一层冷汗!他最担心的事情,竟然在飞机上、在这样一个无处可逃的密闭空间里发生了?!
他猛地看向团团——她的脸颊确实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呼吸变得急促,眼神开始涣散,甚至她的头发发根处,在昏暗的光线下,似乎真的隐隐有颜色变深的迹象!
千钧一发!
王教练的瞳孔骤然收缩,但极致的恐惧反而催生出了极致的冷静。
他的脸上甚至没有出现任何惊慌失措的表情,只是反手紧紧握住了团团冰冷颤抖的小手,力道大而稳定,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令人安心的力量:
“别怕!不是要变!是飞机飞得太高,你不适应。听话,看着我!”
他的声音像一块镇定的磐石,强行压下了团团即将崩溃的恐慌。她泪眼婆娑地看着教练异常平静的脸,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是高原反应,”王教练语气极其肯定,仿佛在陈述一个医学事实,“就像咱们去高山上,会头晕耳朵疼一样。现在飞机飞得比所有山都高,所以反应更厉害一点。没事,缓一缓就好。”
他一边用绝对肯定的语气灌输着“科学解释”,一边迅速行动。
他按响了头顶的呼叫铃,声音平稳地对闻声赶来的空乘人员说:“抱歉,孩子有点高空不适,可能是轻微的高原反应,耳朵疼,有点发烧。麻烦给我一杯温水,再拿一条湿毛巾好吗?谢谢。”
空乘人员见状,立刻点头去准备。
王教练趁着空乘离开的短暂间隙,快速从随身背包的侧袋里掏出一个深色的小瓶子,里面是Thorne博士之前建议准备的、用于稳定情绪和缓解轻度躯体化症状的植物提取物喷雾(对外宣称是防晕机喷雾),他对着团团的口鼻快速喷了一下。
清凉略带苦味的雾气弥漫开来,带着一定的镇静效果。
“深呼吸,”王教练指令清晰,“对,慢慢吸,再慢慢吐。把难受的感觉,跟着气一起吐出去。”
空乘很快送来了温水和湿毛巾。王教练道谢接过,仔细地用湿毛巾敷在团团的额头上,然后又扶着她,让她小口小口地喝下温水。
一系列动作冷静、迅速、有条不紊,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更没有引起周围任何乘客的怀疑。大家只看到一个细心照顾不适孩子的父亲(或教练)。
“好点了吗?”王教练低声问,目光紧紧锁着团团的眼睛。
喷雾的镇静作用和教练极度冷静的态度,像一道坚固的堤坝,暂时阻挡了恐慌和生理不适的洪峰。
团团剧烈的心跳和呼吸慢慢平复下来,那种强烈的、要“变身”的可怕预感似乎也渐渐消退。她虚弱地点了点头,但小手依旧死死抓着教练的手不放。
“闭上眼睛,休息。”王教练用湿毛巾轻轻擦拭着她的脸颊和脖颈,帮助物理降温,“就当睡一觉,睡醒了,我们就到了。那边有很多没见过的雪山和绿草地,还有好吃的巧克力。”
他持续地用语言描绘着即将到达的美好景象,转移她的注意力。
在药物、物理降温和心理暗示的多重作用下,团团的极度不适感终于慢慢缓解。精疲力尽的她,最终抓着教练的手,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王教练一动不动地坐着,任由她抓着自己的手,目光落在她依旧带着不正常红晕但呼吸已趋于平稳的睡脸上。直到确认她真的熟睡,不会再突然发作,他才几不可查地、极其缓慢地松了半口气。
但仅仅是半口。
他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握着团团的手心里也全是汗。刚才那短短几分钟,无异于在刀尖上走了一遭!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机舱内沉睡的乘客,扫过偶尔走过的空乘,最后落在舷窗外无边无际的黑暗和下方遥远的地面灯火上。
在这个悬于万米高空的金属囚笼里,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那种无所遁形的脆弱和巨大的风险。Thorne博士的警告,绝非危言耸听。环境的变化、身体的疲惫、心理的压力,任何一点都可能成为引爆的导火索。
剩下的航程,王教练几乎没有合眼。他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时刻注意着团团的呼吸、体温和任何细微的动静。每一次她无意识的蹙眉或哼唧,都让他的神经再次绷紧。
时间变得无比漫长。
当飞机终于开始下降,广播里响起机长预告抵达时间的声音时,王教练才感到那一直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丝。
瑞士,苏黎世国际机场。飞机平稳着陆。
舱门打开,新鲜而凉爽的空气涌入机舱。
团团被嘈杂声惊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睡了许久,又吃了药,她的精神看起来好了一些,虽然还有些蔫,但那种可怕的躁动感和恐惧已经消失了。她茫然地看着窗外陌生的环境和走来走去的金发碧眼的人群,下意识地又抓紧了教练。
“到了。”王教练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语气依旧平稳如常,“走,带你去看看瑞士的‘竹子’长什么样。”
他拿起随身行李,牵着团团,随着人流,步伐稳定地走下了舷梯。
脚踏上坚实的土地,感受到凉爽的微风,王教练心里那根紧绷的弦,才终于缓缓地、彻底地松了下来。
第一道,也是最凶险的一道关卡,总算有惊无险地度过了。
然而,他知道,这场始于高空的意外危机,只是一个开始。在这片完全陌生的土地上,未知的挑战,才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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