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忍考试的硝烟还未在木叶完全散去，夏末的空气却已带上了一丝萧瑟的凉意。医院消毒水的气味顽固地附着在衣物上，佐助靠坐在病床床头，颈后的绷带下，咒印的灼痛如同毒蛇啃噬骨髓，每一次心跳都带来一阵尖锐的悸动。窗外蝉鸣嘶哑，阳光白得刺眼，映着他苍白的脸。
门被轻轻推开，萤端着餐盘走进来，上面放着一碗温热的味增汤和两个捏成番茄形状的饭团。“喏，食堂今天特供，我抢到最后两个。”她语气轻快，仿佛只是来分享一份寻常的惊喜，但水色的眼睛扫过他颈后绷带时，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紧绷。她把餐盘放在床头柜上，动作自然地去整理窗台上那束有点蔫了的向日葵
“鸣人那家伙，又嚷嚷着要来看你，被卡卡西老师按在隔壁病房做查克拉疏导了。”她背对着他，手指拂过微卷的花瓣，“吵死了，对吧？”
佐助没应声，目光落在她沾了点泥土的鞋帮上。死亡森林里她扑向大蛇丸的背影，看台上她手臂渗血的绷带，还有混乱中她死死拉住他手腕时传来的、不容置疑的温热力量……这些画面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翻涌。他厌恶这种被保护的感觉，更厌恶自己那一刻因她靠近而骤然平息的、咒印引发的暴戾杀意。那份温度像一种腐蚀意志的毒药，与他渴求的、足以撕裂鼬的力量背道而驰。
“萤。”他开口，声音干涩。
“嗯？”她转过身，手里还捏着一片掉落的向日葵花瓣。
“……别再做那种事了。”他移开视线，看向窗外刺目的光，“挡在我前面……很碍事。”
整理花瓣的手指停顿了一下。萤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线条，那刻意维持的冷漠下，是她熟悉的、被巨大痛苦和迷茫撕裂的倔强。她忽然笑了，不是平时那种没心没肺的笑，而是带着点无奈和了然：“碍事？佐助，你搞清楚，我扑过去可不是为了当你的盾牌。”她走到床边，微微俯身，水色的眼睛直直地望进他深潭般的黑眸里，距离近得能看清他纤长的睫毛在不安地颤动，“我是为了争取那0.1秒的空隙——给你一个能砍到他的机会。”她的声音很轻，却像锤子敲在佐助心上，“事实证明，我赌对了，你抓住了它。”
佐助的瞳孔猛地收缩。那惊鸿一瞥的千鸟雷光，撕裂黑暗的瞬间，力量奔涌的快感……原来源头，是她用身体撞开的那扇门？他一直以为是绝境下的爆发，是宇智波血脉的力量……从未想过，那微小的、被她用命换来的“空隙”，才是点燃引线的火星。
“所以，”萤直起身，拿起一个番茄饭团塞进他微凉的手里，指尖不经意擦过他掌心的薄茧，“下次觉得我碍事，就再快一点，强一点，强到不需要任何人去争取那0.1秒。”她的语气恢复了平时的轻松，“在那之前，抱怨可没用哦，佐助。”
掌心的饭团还带着她指尖的温度，番茄酱的酸甜气息若有似无。佐助握着它，像握着一块滚烫的炭。那句“碍事”卡在喉咙里，再也吐不出来。他垂下眼，默默撕开一小块饭团，机械地塞进嘴里。味道很熟悉，是奶奶的手艺。那份固执的暖意，又一次悄无声息地渗透了他冰封的壁垒。
秋意渐浓，木叶的重建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但某些看不见的裂痕却在悄然扩大。佐助的训练变得近乎自毁。他不再满足于常规的体术和忍术练习，开始疯狂地压榨自己，试图引动、驯服颈后那枚邪恶的咒印。空旷的训练场上，常常只有他压抑的痛哼和查克拉失控时爆发的、令人心悸的嘶鸣。
萤有时会去，远远地坐在最高的那根木桩上，晃着腿，手里捧着一卷封印术的卷轴，偶尔抬眼看看场中那个在痛苦与力量中挣扎的身影。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凑过去指点或捣乱，只是安静地待着，像一道无声的影子。只有在他查克拉彻底失控、身体摇摇欲坠时，她会像风一样出现在他身边，精准地按住他试图再次结印的手腕，将一颗特制的宁神兵粮丸塞进他嘴里。
“够了。”她的声音总是平静无波，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再继续，你会先被它吃掉。”
佐助甩开她的手，猩红的写轮眼里翻涌着不甘和戾气，但身体深处传来的、被强行安抚下去的灼痛和虚脱感，让他无法反驳。他喘息着，汗水混着咒印渗出的一丝暗色液体滑落。他厌恶这种被看穿虚弱的感觉，更厌恶自己在她靠近时，那几乎本能般松懈下来的紧绷神经。
“我的事，不用你管。”他别开脸，声音嘶哑。
“谁管你了？”萤收回手，拍拍衣角的灰，语气理所当然，“我只是在保护木叶的公共财产——这块训练场。被你失控的查克拉轰塌了，修起来很贵的。”她跳下木桩，头也不回地摆摆手，“明天见，公共财产破坏者佐助君。”
看着她消失在林间的背影，佐助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份刻意为之的轻松，比任何怜悯都更让他烦躁。她什么都知道，知道他内心的野兽在咆哮，知道他渴望抓住那条染血的捷径，也知道……他心底某个角落，还在贪恋着这份让他软弱的光亮。这种清醒的认知，比咒印的折磨更令人窒息。
深秋的寒雨淅淅沥沥下了几天。任务归来，萤浑身湿透地推开家门，意外地看到玄关多了一双熟悉的黑色忍鞋。她愣了一下，心头莫名一跳。客厅里，佐助安静地坐在矮桌旁，面前放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汽氤氲，模糊了他过于冷硬的轮廓。奶奶在厨房忙碌，番茄炖牛肉的浓郁香气弥漫了整个空间。
“哎呀，小萤回来啦！正好，佐助君也刚到，快擦擦，别着凉。”奶奶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带着一贯的慈爱。
萤脱下湿漉漉的外套，胡乱擦了擦头发，走到桌边坐下：“稀客啊，佐助。任务结束了？”她尽量让语气显得自然。
“嗯。”佐助应了一声，目光落在她还在滴水的发梢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从忍具包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深色手帕，递了过去。
萤看着那块叠得整整齐齐、边缘绣着小小团扇家纹的手帕，指尖微微发麻。这不是第一次了。灭族之后，他变得异常沉默寡言，但某些细微的习惯却固执地保留了下来——比如随身带着干净的手帕，比如会在她训练受伤后，看似不经意地丢给她一瓶药油。这些小小的、几乎被忽视的细节，像黑暗河流中微弱的萤火，是她确信那份“朋友”关系尚未彻底崩断的证据。
她接过手帕，冰凉的指尖触到他温热的手心，一触即分。“谢了。”她低下头，用力擦着头发，掩饰住眼底翻涌的酸涩。这沉默的关怀，此刻比任何话语都更让她心慌。
晚饭的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奶奶热情地给佐助夹菜，絮絮叨叨说着家常。佐助安静地吃着，偶尔简短地回应一两句。萤埋头扒饭，味同嚼蜡。她能感觉到佐助的目光偶尔落在自己身上，带着一种审视和……决断？
终于，奶奶收拾碗筷去了厨房。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人，雨声敲打着窗棂，成为唯一的背景音。
“我要走了。”佐助放下筷子，声音不高，却像惊雷在狭小的空间里炸开。
萤握着筷子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她缓缓抬起头，水色的眼睛清澈依旧，却像结了冰的湖面，倒映着他毫无表情的脸：“……去哪里？”
“能让我变强的地方。”佐助避开了她的视线，看向窗外沉沉的雨幕，那里只有一片模糊的黑暗，“留在这里，我永远无法追上那个男人。”
“大蛇丸那里？”萤的声音很轻，却像淬了冰的针，“用咒印换力量？用身体换复仇？”
“只要能杀了他，任何代价都值得。”佐助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
“然后呢？”萤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杀了鼬之后呢？佐助！你告诉我，你的人生只剩下‘杀了他’这一件事了吗？！”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失控，声音因为压抑的愤怒和巨大的恐惧而微微发颤，“那些代价……那些代价会把你变成什么样子，你看不见吗？！”
佐助也站了起来，漆黑的眼眸里风暴凝聚，写轮眼不受控制地开启，猩红的光芒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妖异：“你懂什么？！”他低吼，压抑许久的情绪如同火山喷发，“你没有经历过那一夜！你没有看着父母倒在血泊里！你没有被最信任的兄长用那种眼神看着！这份仇恨，这份痛苦，你凭什么来评判我的选择？！”
“就凭我看着你从那片血海里走出来！”萤毫不退缩地迎上他充满杀意的目光，胸口剧烈起伏，“就凭我看着你一点点把自己逼进深渊！就凭……就凭我不想看着那个说要成为最强忍者、会偷偷给我留番茄薯片的宇智波佐助，变成一个只懂得杀戮和复仇的怪物！”
“怪物？”佐助像是被这个词狠狠刺痛，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近乎扭曲的弧度，“只要能获得力量，变成怪物又如何？你所谓的‘不想看着’，又算什么？怜悯？还是你那可笑的、自以为是的守护？”他逼近一步，周身散发出的冰冷气息几乎冻结了空气，“星见萤，收起你那廉价的同情心。我的路，我自己走。不需要你指手画脚！”
“廉价的同情心？”萤像是被重锤击中，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身后的矮柜上。柜子上那瓶她精心培育的、刚刚抽出花苞的向日葵盆栽摇晃了一下，摔落在地，陶盆碎裂，泥土和幼嫩的根茎散落一地。她看着那片狼藉，又看看眼前这个浑身散发着陌生寒意的少年，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疼得无法呼吸。原来她所有的努力，所有的陪伴，所有小心翼翼的靠近和不惜代价的守护，在他眼里，不过是“廉价”和“自以为是”？
她慢慢地蹲下身，手指颤抖着去触碰那些折断的嫩茎，水色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彻底碎裂了，只剩下空洞的灰烬。
“佐助……”她抬起头，声音轻得像风中飘散的蒲公英，带着一种心死后的平静，“在你眼里，我做的这一切……就只是这样吗？”
佐助看着她苍白脸上那抹绝望的灰败，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尖锐的疼痛瞬间盖过了咒印的灼烧感。他想开口，喉咙却像是被砂纸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看到她眼中的光，那总是清澈明亮、仿佛盛着整个春天溪水的光，熄灭了。
他猛地转身，几乎是逃离般冲向玄关，拉开门，头也不回地扎进了冰冷的雨幕中。门被用力甩上，发出沉闷的巨响，隔绝了屋内屋外两个世界。
萤维持着蹲在地上的姿势，指尖沾染着冰凉的泥土和向日葵幼茎渗出的汁液。雨水顺着门缝渗进来，蜿蜒到她的脚边。奶奶惊慌地从厨房跑出来：“怎么了？小萤？佐助君他……”
“他走了，奶奶。”萤轻声说，声音空洞得没有一丝波澜，“不会再回来了。”
窗外，暴雨如注，将那个决绝离去的黑色身影彻底吞没。那根连接着过去与温暖、名为“羁绊”的弦，在雨夜里，终于绷断，发出令人心悸的哀鸣。断弦的余音在潮湿冰冷的空气中震颤，而断裂的两端，一个在雨夜里奔向未知的黑暗，一个在原地守着满地的狼藉，心若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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