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者没有回应,只做了个告别的点头礼,随即退走出房间,关上了厚重房门。
站在一段距离外,普奇开口:“不知您的身体哪里不舒服,可以说给我听。我曾在医院里呆过近两年,见过不少情况,有些经验。”
“如果不是成为了神父,我可能会去当一名医生。”普奇笑了笑:“那恐怕就要以别的身份来到这里了。”
“……”
没有回应,普奇于是迈出脚步,靠近了床帏。
“没有什么可让你看的。”雅歌道,从她的声音中,普奇听出了冷淡与颤抖。
“……至少,能说给我听。”他说:“您知道的,我必定会保守秘密。”
在这一词句后,普奇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她说出接下来的话,断断续续,“……不过……是…..的一种方式……”
普奇继续往前,坐到床边,这动静让别过头去的女人吓了一大跳,不免又卷了被子,完全背对了他,意味着抗拒。
“能让我看看吗?”普奇说。
“……”女人的声音惊慌,“什么……”
“你的伤口。”普奇的手按着床边柔软:“楼下的人都见过了。”
“……那时我在昏睡。”她的声音又冷淡下去。
“难道你不想知道是如何留下的?”
“……又有什么意义。”
“或许事情和你想象不同,其中存在误会。”普奇说:“又或许,会让你有其他的行动……”
“……”
“好吧,我会等到你愿意对我说的那天。”普奇从床边站起:“你知道在哪里能找到我。”
他不再说话,下了楼,回到餐厅。
醉意在盘旋,客人们开始哈哈大笑了。
“如何?”座首的罗贝尔特发问。
“她不肯对我说话。”普奇站在桌旁:“既然您方才已去看过,我想不会有太多问题。”
“你呆了不短的时间。”
“在人们不愿意开口的时候,自然只有神职人员来说,”普奇平静道,“时间不早,祷告的时间要到了。”
灯光昏暗,罗贝尔特蓝色的眼眸间烛火跳动,他似是想从普奇的脸上看到什么,但他只得到了年轻人一张波澜不惊的面庞。
“去吧,神父。”他说
穿过无人的小径,普奇很快回到了属于他的房间。
他点起床头灯,在床旁的木椅上坐了一会儿,好似发梦,不久,从口袋里拿出十字架,盯着它看了好一会儿,放到了床头。
随后,他去到淋浴间,褪下衣物,转动水的控制器。
身体湿润了,他的手滑过自己的身体,冲淋擦洗,之后用一只手撑着墙,低头任水洗过头发。
恩里克·普奇闭上眼睛。
大概在光亮缺失的地方,人的眼睛会比往常更努力去看清,纵使女人蜷缩在被中,一点点暖橙就能让他看清线条的起伏,她没有原因躲着不肯出来,不是单纯的不舒服胡,是发生了什么……她说话时的鼻音,还未褪去的哭腔,还有一丝沙哑,以及他离开时她在他身后钻出被子露出双肩上更深的痕迹……
空着的手往下,又在水中握紧,滚烫又冰凉。
从侍者的记忆中,普奇看到了许多,显然这个侍者是罗贝尔特的亲信,从女人来到罗贝尔特家,他就在了,他记忆中的才是真实,外界只看到的是一部分,这段关系并不幸福,很不健康,非要说的话,它不应该存在……
短短时间,普奇已被先前把握得清楚,因而感到愈发疑惑,他想要知道一个答案。
罗贝尔特就这样放任——故意——让他去到房间,是要传达什么?他的占有欲?他是故意的,还是说……还是说,这个男人知道,恐怕是知道的,知道戈雅·阿拉巴的存在,哪怕他当下不知,也很快就会了解到他和戈雅认识。
叫他来到这里,罗贝尔特想做什么呢?这个男人是否有着更大的阴谋,而非只是炫耀战利品,以及,他还做过些什么,在侍者和他的朋友的记忆中不存在的……
普奇的手重重砸过墙壁,疼痛使他清醒,他睁开了眼睛,于温热中长吁一声,吐了口气:“……”
他感到自己在笑,笑到出了声音。
隔日,普奇再见到了雅歌,她的神态自若,着装得体,就像昨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下午好。”普奇站在讲经台前:“你到得很准时。”
侍者和雅歌一同前来,留下了丰富的“祭品”,看她落座后便退出了礼拜堂。
外面正在下雨,越下越大,伞靠在窄道边,雅歌坐在最前方,在普奇的声音中,她看向窗外。
“你知道吗,”她说,“我喜欢雨天。”
普奇停住声音,做出聆听样子。
“不,请你继续吧。”
普奇摇了摇头,合上了经书。
“既然这样,”他说,“需要出去走走吗?”
雅歌无言地望着他,随即起身,说:“好啊。”
她说着往外走去,普奇迈出步子跟上,随手拿起长柄的雨伞。
侍者就在外面,见到两人,有些吃惊。
“我们去散步。”雅歌的头发飘动:“不要跟上来。”
“可是——”
普奇唤出白蛇,不过是一瞬的事,侍者坐倒在墙边。
雅歌没有回头,也就没有看见,头上撑起雨伞,普奇抬起手臂,她看了他一样,将他的手挽住了。
林中小径由石子铺成,就连晴天也容易滑倒,对于前往礼拜堂的路来说,令人想起传道过程中的险阻,不能算是设计不周。
雅歌却往没有路的地方走,她踩过草坪,草地被打得坍下,沾满了水珠,普奇的袍边扫过草尖,他总是低头看路,多少显得艰难,她笑了,普奇不失礼貌地回以笑容。
“作为神职人员,难道就算被殴打,也不能生气?”雅歌问。
“这要看情况”普奇说。
“我的话,不会转过另一半脸。”雅歌垂下眼睛:“但时间长了,就会发现,有很多超出自己控制的时候,祷告不会起到任何帮助。”
“是这样,因为神哪怕听见每个人的话,会给出唯一的救赎是在人死后,而你还活着。”
雅歌摇了头:“不,我大概早就死掉了。”
“……为什么这么说?你还在呼吸,在行走,在和我说话,你还活着。”
雅歌停下,望着上空,黑色伞面遮住天空,她松了手,离开普奇,退后了几步。伞要跟去,她抬手打掉,她站在他面前,抬高了腿,侧头取下了已湿了的皮鞋,一只又一只,用手勾着绑带,将它们扔在一边,然后她光着脚,走过泥沼。
跳跃的脚步没有任何阻力,张开的双臂似是要拥抱,雨是她的同伴,为她伴奏,和她一同舞蹈,没有旋律,却似有乐声。
人与自然在一起,能形成莫大的奇迹,无论是物理还是心理,都能掀起感官的剧烈波动。
她让此处成为仙境,短暂片刻过去,她停下了,像是累了,旋转的余音过后。好似才记起有自身外的别人在。她朝普奇的位置看了过来。
盘起头发被扯掉发带,长发披散而下,同她在海边那时一样。
隔着雨幕,普奇看到,她是笑着的。
虽然从在海边再见时就在笑,可只有此刻的笑才与从前重合,是她唯一的真心。
时间停滞在这一刻,让普奇生出一种要上前按住她的肩膀,将她质问的冲动,你是真的不记得了吗,不记得我是水了吗,为什么会成为这样,为什么你要忍受这样的生活,你是戈雅·阿拉巴啊…..
太阳在顷刻间落下,她的身体也在瞬间崩塌。
霎那间,神经发出奔跑的警告,可又有另一个信号,意味着恐惧。
于是普奇感到自己似要跌倒,仿佛回到了他的身体还无法自如地奔跑前,时常感到有什么超出了控制的存在于他的体内,会使得他失去自己,那时无非摔在地上,现在的最糟糕结果怎么就让他无法承受?
他做到了,他几乎跪倒在地,但抱住了她。
她落在他怀里,伞掉进草丛间,翻转后安静下去。
普奇一时没了动作,从上一个到这一个的行动,足以令他他问他自己怎么了,是在做什么,但他的目光和全部的注意却只能停留在她的身上,她的面庞布满流淌水滴,睫毛轻轻颤动,她淋透的衣服,薄衫下的皮肤,还有,他人的刻意的留痕……
隔着仅一层,在冰冷时更显温热,刺激男人的所有。
雅歌的眼睛是闭着的,于这静默之中,她缓缓睁开了眼睛,凝望普奇。
黑色的眼睛,黑色的头发,目光由混沌变得清晰,由疯狂走向麻木。
她轻轻推开了他,侧过身体,按着他腰腹的位置,要站起身。
普奇感到自己被操控般,但也回过了身,他靠自己曾不能完全控制的这条腿撑起身体,将她同时抱起,宛若将音乐盒里的舞蹈小人放回远处。
两人重新站直,女人先退开了。
“回去吧,”她伸出手,去接空中的雨水,望着手心,说,“雨要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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