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
第二天一早,沢田纲吉神清气爽满血复活,哪怕他发现自己今天穿了一身蓬松华丽、红蓝相间的公主裙,也全然无法影响他此刻的好心情。
人生总是大起大落,否极泰来,少年满心以为不会再出现比昨天更变态的任务,于是高高兴兴地把卡片从枕头下摸出来。
早安,我亲爱的[白雪公主],你知道的,生而为人难免情不自禁。
你的美令我心惊,让人想要永远独占。
我给你喂下了有毒的苹果,但只要你在24小时内获得七位王子的真爱之吻,就能解除死亡的诅咒,但愿明日你仍能睁开那双美丽的琥珀色双眼,阿门
PS:其实我也不介意在福尔马林中观赏你的眼球,那一定也非常动人。
任务卡最后的落款是[爱你的皇后]。
“……”
沢田·公主·纲吉甜美一笑,把卡片撕成两半扔进了垃圾桶里,然后躺回床上闷头就睡。
拜拜了您嘞!
“起床了,蠢纲。”
然而没躺一会,绝称不上温柔的熟悉呼喊便从顶头传来,打在耳蜗旋着一圈热气,磁性的嗓音朦朦胧胧地罩着耳膜,令少年有些恍惚。
是谁……?
清晨里难以顺畅运作的大脑迷糊而迟钝地拨动着某根神梢,说不清道不明的危机感艰难地调度着尚在休憩的身体机能,要让其从被褥的封印中沉缓苏醒。
沢田纲吉不自在地动了动耳尖,令人头疼不已的“今日打卡指标”自潜意识中再度浮现于眼前,格外提神;少年忍不住将双目闭得更紧了一些,仿佛这样就能将恼人的存在推拒在外。
棕发公主略感烦躁地支楞起短腿,隔着裙撑蹬了一把被子,“噗”的一声把整个脑袋都藏进被窝里,试图隔绝外界的一切噪音。
不管了,如果是Reborn应该早就把他踹下床要他赶紧完成任务了。
沢田纲吉缩在“龟壳”中自暴自弃地想,只要现在站在床边的不是自己那个可怕的家教,他就可以稍微大着胆子再赖一会儿。
惰性也好,逃避也罢,那不像话的任务谁爱做谁做去吧!
沢田纲吉越想越憋屈,气鼓鼓地胀成了一只河豚,把自己团吧起来开始在床上烦闷地打滚。
“我可不记得自己有教过你这样不得体的礼仪,公主殿下。”
耳侧似乎响起了一声轻笑,沢田纲吉察觉到有什么修长有力的东西撑在了自己两侧,将柔软的床铺压塌了一角,那大概是手臂或者是球棍。
少年不靠谱的猜想疯狂发散着,他感到来者探进了枕头底下,将刷新的卡片拿了出来,这代表任务卡已经重置。
沢田纲吉又感到了一阵熟悉的无力感,此前他顶着未知的惩罚、危险已经尝试过许多次,不管是水浇、火烧还是撕烂,都无济于事,任务卡就如同甩不掉的牛皮糖,哪怕被完全损毁,要不了多久也会重新出现在枕头下,嘲讽他的白费力气。
“Reborn……”
沢田纲吉欲哭无泪,习惯性地想要依赖自己那仿佛无所不能的强大家教,而后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不对……不对——!
少年猛然睁开双眼、掀开被子,看向正上方体态健硕优美,俨然是成年男子身形的世界第一杀手,思绪有一瞬间的错乱卡壳。
公主的视线落及对方戴着银边面具的冷硬面庞,微微上移对上那透着沉静微澜的深邃目光,沢田纲吉哆哆嗦嗦地张开嘴又闭上,反复了几次他才磕磕巴巴不确定地道:“Re、Reborn……?”
他瞪着双眼张大嘴巴,活脱脱一副痴呆相。
与稚嫩恶劣的语调截然不同的低哑成熟的声线,与幼小可爱相去甚远的高大身躯,即使已经有所收敛但仍然显露无遗的强大气场和那漫不经意的侵略感,这便是杀手饱受诅咒折磨前的模样。
危险而莫测。
如此大的变化沢田纲吉本该很轻易就能发现,可在Reborn面前,他的超直觉总会偃旗息鼓,甚至变得格外迟钝,难以开窍。
彩虹之子诅咒战中,所有人都对他无法认出Reborn解开诅咒后的样子感到不可思议,可事实就是如此。
虽然现在知道了真相,沢田纲吉依旧难以适应,成年形态的Reborn对他来说就好似全然陌生的另一个人,令他有些紧张拘谨,且不知所措。
也是到这会沢田纲吉才明白,一直以来他熟悉的,都只是对方展露给自己的藏尽锋芒的婴孩教师模样,Reborn作为杀手登顶里世界的过往他几乎一无所知。
他们实在太熟悉彼此,不管Reborn的外貌如何变化,纲吉都无法对培育自己的老师生出多少戒备,可另一方面他们又是如此陌生,一如泾渭分明的两条分流,截然不同的颜色、无法同步的流速、南辕北辙的朝向,横贯其间构成了无法用时间填补的空白区块,他们唯一的交错点都来自于源头那不期然而然的迸发——黑手党。
如果不是身上流淌着彭格列的血脉,像他这样平庸的废材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和黑手党的一流杀手扯上任何关系,更不要提得到对方的悉心教导,虽然Reborn奇特的辅导方式常让他感到焦头烂额,可这位“小婴儿”于他而言确实是当之无愧的老师。
快被自己绕晕的沢田纲吉,莫名不愿再去深究这矛盾模糊的关系,他像是要迫使自己转移注意力一般,在Reborn含笑玩味的注视中,略显尴尬地开始左顾右盼,他飘忽不定的视线越过男人高大的身躯,落在房间的四壁上。
这一看可不得了,他简单温馨的小屋不知何时悬满了大紫大红的绸布,墙上布满渗人的铁网,幽暗浓稠的红烛烛光在床边靡靡摇曳,棕发公主呆若木鸡地看着那些挂在铁网上的皮鞭、毛绒镣铐、项圈等等一应不可描述之物,惊得摔下了床。
相较于他的大惊小怪,Reborn依旧以称得上悠然的姿态坐在床边,他双腿交叠,微微俯身前倾,胳膊肘搭在膝盖上,一手撑着脸颊,食指轻轻点在银色面具花纹华丽的边缘,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自己的好学生,故意折磨人似的,一句短短的话说得又沉又缓。
“怎么了,你平时不是很喜欢这些东西吗?”
沢田纲吉闻言“唰”地抬起头来,不敢置信地看向Reborn,震颤的瞳孔里写满了“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乱说”之类慌乱的“辩解”。
看到家教依然是对那个误解深信不疑的模样,少年指着摆满五花八门情趣用品的墙面,崩溃大喊道:
“谁会喜欢这些刑具啊?!”
Reborn闻言,面具下的眉毛有些恶劣地高高挑起,他没有回答的必要,但作为一名优秀的教师,对于学生的疑惑他向来有问必答。
男人勾唇轻笑,宛若在说:“我啊。”
沢田纲吉被他的厚颜无耻深深地震撼了。
在少年惊疑不定的注目中,Reborn走到“货架”前仔细端详了一阵,选了一款纤长细直的黑色教鞭,他随便挥了两下,在恐怖的臂力与爆发力中皮鞭发出了一阵呼呼的破空声。
“事不宜迟,开始今天的授课吧公主殿下?”
“……”
他会被抽死的,绝对。
沢田纲吉胆战心惊地看着Reborn动作,对方每逼近一步,他都要慌不择路地后挪好一阵,妄想拉开距离,惶恐到连往屋外跑都想不到。
忽然,他手上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熟悉的质感令沢田纲吉一怔,他拿起不知何时掉在地上的任务卡,看着那上面刷新的内容,而后沉默着慢慢站了起来,少年这突然的改变令Reborn饶有兴味地停了下来,只见棕发公主看了半晌后,悲愤地将卡片重重摔到了地上:
“你拿到的角色明明是假面王子不是鬼畜王子!不要随便给我乱加奇怪的设定啊!!”
Reborn按了按头上的绅士帽,他大大方方、颇为遗憾地承认道:“被发现了吗。”
沢田纲吉一时语塞,仿佛看到了对方在奈奈妈妈、京子小春她们面前,总喜欢故作纯良的那副无辜的婴孩模样。
“不过我是你的家庭教师这点,不管什么时候都不会改变。”
同样恢复成原貌的列恩动了动头盔形的脑袋,外突的眼瞳滴溜溜旋转着,斑鳞状的粗糙表皮舒展、变幻,间或呈现出渐变的色彩,它极缓慢地张开前肢的内、外指组,每一毫厘的位移都像拉长、泛黄的胶片,透着点暮气;列恩慢吞吞地爬到杀手抬到帽檐边的右手上,粗卷的尾端惫懒地缠绕上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缓缓收紧,它开始抽条、涌动,徐徐变为沢田纲吉从未见过的模样。
“我会教给你一切,不管是解题思路、战斗方式,还是为人处世,抑或者……”
Reborn稍做停顿,五官藏在帽檐下,叫人辨不清神情,沢田纲吉只能依稀看见他薄唇开合,轻轻咬着那缱绻不明的字句,仍旧秉持着身为顶尖杀手的沉稳优雅与残酷美学。
“抑或者,接吻、做a。”
他淡淡地补充道。
*
在沢田纲吉面前,Reborn永远都先是循循善诱的师长,然后是神秘强大的杀手,最后才是一名成熟可靠的男人,平日里Reborn稚嫩的外貌更是会让人变本加厉地忽视他的后两重身份。
棕发公主凌乱地抽噎着,为自己的后知后觉感到懊恼,但很快他就无暇思考这些了,浮夸的红蓝色裙摆早已不翼而飞,他的耳边都被肌理摩挲的微弱声响所侵占。
他就如同行将溺毙的落水者,急切地想要抓住点什么,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缥缈洋流从指隙溜走。
“这是唇舌。”
Reborn的声音有些含糊,沢田纲吉也就混着男人的喟叹呜咽咽下。
人常有这样的感叹:“后悔死了。”
从呱呱坠地到蹒跚学步再到成家立业,不可预见的未来纷至沓来,不会因为生命存在的长短而有什么不同;短短的十几年人生里,沢田纲吉已经早早体悟了各种后悔的滋味,后悔自己的懦弱,抱怨不变的无能,痛恨自身的平庸,懊恼永恒的无知。
Reborn大概正是看穿了这一点,才每次都能毫不犹豫地朝他开枪打出死气弹,毕竟如果中弹时的他没有正为什么事而感到后悔的话,可是真的会死的。
“这里面是海绵体。”
过于直白的名称令少年的脑海嗡嗡作响,他已经记不清具体的任务是什么,或者说下意识不再去想,只能跟着本能,随着老师的教导指引,去开拓探索更深处的幽甜。
就像特殊弹运作的机制一样,Reborn那阵子常说,抱着必死的信念去做吧。
尽管他依旧只能考出不见起色的糟糕分数,给出不尽如人意的成绩反馈,单从这一点来看,Reborn这位家庭教师可谓失败得彻底,沢田纲吉还曾担心过母亲会不会因为那试卷上一成不变的鲜红数字解雇他。
但或许是天然的迟钝使然,又或许是因为她不想伤害他人的善良所致,奈奈从未对Reborn夸张且缺乏成效的教育方式提出过质疑,刚开始那阵子,沢田纲吉一度怀疑Reborn是不是给他周围的人都灌了什么**汤。
但大多数时候,沢田纲吉都只是从自己身上寻找原因,他想自己到底该糟糕到什么地步,才会让母亲认为家庭教师每每在他做不出来题时引爆的“危险”炸弹是有必要的惩罚呢?他是一个极度缺乏自信的人,“废柴纲”的标签早已刻进骨髓,如影随形,他常常觉着自己活着就是在浪费空气粮食和水源,于是急于想证明点什么,活着的意义也好,人生的价值也罢,他的自我认同感都依附于“被需要”之上。
歌德说,你若要喜欢你自己的价值,你就得给世界创造价值。
列夫·托尔斯泰说,人生的价值,并不是用时间,而是用深度去衡量的。
屠格列夫说,先相信你自己,然后别人才会相信你。
爱因斯坦说,一个人的价值,应该看他贡献什么,而不应当看他取得什么。
Reborn则说,他从不讲这些大道理。
“……这是Prostate。”
公主殿下无助地拽紧了身下洁白的床单,好似随着浪涛波荡起伏的游萍,分不清是谁的吐息染上了滚烫的温度,炙热难挡的澎湃里,男人因常年持枪而带有薄茧的大掌插入少年略潮的发丝,他锁定猎物的专注双眸偶有微光颤动,那是洪水泄闸,野兽即将脱离掌控的前兆。
沢田纲吉记不清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被言语裹挟,被浅薄的自尊心催使,不断去跟别人比较,一度逞强,消磨伤害着内心,再后来干脆放弃。
他会一边在浴缸里泡到洗澡水变凉,一边唾弃装成受害者逃走的自己,直到Reborn如此荒唐地闯进他一无是处的生命中,击发出第一道聩耳的枪响。
天旋地转间,沢田纲吉仍记得那一天耳边的嗡鸣。
“这是奖励。”
Reborn不曾有多少波澜的语调少见地含了点真切的温度,他撑在被沢田纲吉泪水浸润的枕头上,拨开贴在少年额前的湿发,垂目轻吻他的眉心。
沢田纲吉晕乎乎地闭上眼,有点像超额完成了老师布置作业的小孩,被在脸上贴了或者盖了一朵大红花,以资嘉奖,于是心里不可避免地生出了一点高兴;少年忽然想起来,母亲曾无意感慨过,自从认识了Reborn,他变得鲜活了许多。
承认自己是个废物,就这么陷入一种恶性循环的自卑,和接纳满是不足之处的自我是不一样的;迎面接受人生种种懊悔、不甘,一次次被子弹贯穿大脑、胸膛、心肺、四肢百骸,注入偾张的血脉,在初生般贯通蒙昧的炙痛中,重新审视每一个试着突破又踌躇胆怯的自我,每一个困顿彷徨而无比痛苦的自我,每一个即将启程仍忍不住回首的自我。
从这里,这把枪,这颗子弹,千千万万遍再一次开始;也是过了很久沢田纲吉才明白了reborn这个单词的含义——再生的、复活的。
犹如不死之身的杀手,和他恒久复生的学生。
“咔嗒——”
迷迷糊糊中,沢田纲吉似乎又听到了熟悉的子弹上膛的声响。
铁胃弹,击中肚脐,便可以吃什么也不会吃坏肚子;跳跃弹,击中大腿,则可以增加一定的跳跃力;耐热皮肤弹,击中脊髓,可使皮肤承受高温。
抵在胸口的手\枪迟迟没有扣动扳机,Reborn已经很少再使用这些特殊弹,尤其是死气弹,不再拘泥于过往的少年,可能真的会在某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死于他的枪底。
虽然公主殿下并没有一往无前的孤勇,但他已经学会了直立,而后蹒跚向前。
这篇是前面《你尝起来怎么怪怪的》的续写,所以阅读这篇前可能会需要先看看《你尝起来》那个才能看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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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十八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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