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
沢田纲吉再醒来时,已是午后,他不可避免地因自己的消极怠工而感到了一丝负罪感和紧迫感,除此之外还有一点不可思议,Reborn今天对他似乎格外宽容,竟然没有勒令他或者威胁他完成任何硬性指标,眼下也不知又消失去了哪里。
沢田纲吉发现自己被重换了一套衣服,简单的衬衣长裤显然比碍手碍脚繁复累赘的裙袍干净利落多了,也让他更自在舒适了一些,但身处这个每天都需要扮演不同角色的“游戏”中,规则曾标明过需要他一直穿戴“演出服装”。
少年摸了摸脖子上多出来的用裙摆改制的丝带,忍不住再一次感叹家庭教师的周到。
他碰了碰仍有些红肿的唇瓣,梦境中被潮浪击打吞噬的恍惚感与窒息感,似乎还在他的背翼、脊椎、后颈上肆意蔓延,随后他感到了一阵难以缓解的强烈饥饿。
公主知道,现在的自己一定会毫不犹豫吞下一切摆在眼前的可以果腹的食物,不管类别,亦无所谓口味,他只是由强烈的进食**役使着,操控着,就这么冥冥之中瞥见了书桌上唐突出现的通红苹果。
那是已经被咬过一口的苹果,一段整齐的牙印排列在断面里,牙白的果肉无声裸露,可沢田纲吉却仿佛能听到那一部分被“自己”撕咬剥离时汁水四溢的脆响。
它的内里正在迅猛地**溃烂,呈现出氧化、变质的铁锈色,可其外在的表皮依然呈现出不正常的光洁鲜亮,红得透彻、红得炽热、红得滴血。
沢田纲吉着魔地盯着那显而易见的缺口,从它不完美、不完整的形态中闻到了蛊惑般不可思议的香甜味道。
毫无疑问,这是一颗毒苹果,理智如此劝告着少年,可他还是走向了桌子,拾起那美味而又致命的果实。
反正他“已经”咬过一口了,再多吃一些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
棕发公主努力为自己异样的举止寻找正当的理由开脱,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吃过这颗苹果,可既然任务卡上是这么设定的,那么这就是既定的事实,不管多么荒诞离谱,它都已然成为了一切发生的前置条件;这便是沢田纲吉从无数次血泪的教训中总结出的经验之谈。
他实在有些饿怕了,只感觉比作为吸血鬼时的那阵子还要饿,或许是由于昨天独特的饮血经历,无形中让少年对食物的底线降低了不少,他情不自禁咽了口唾沫,不过犹豫了片刻,就缓缓张开了双唇。
就在这一刹那,忽然有什么拳头大小的灵巧生物从沢田纲吉书桌前没有完全闭合的窗口跳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啪叽”一声拍到了他的脸上。
黏糊糊、湿滑滑的冰凉触感刺得纲吉一激灵,手忙脚乱中顾不得许多,苹果“咚”地掉在地上,“咕噜噜”滚了一圈,没了踪影。
公主殿下费了好半天工夫才把脸上的东西扒拉下来,定睛一看,是只黑绿色的乖巧青蛙,圆圆的脑袋上还顶着一个样式别致的微型金色王冠,即使不看任务卡上的提示,来者的身份也已经不言而喻。
沢田纲吉茅塞顿开:“青蛙王……”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青蛙已经 “急不可待”地又凑到了他脸上,刚刚情急之下没有找准位置,这次青蛙王子摸准了方位,才再次发起了挑战。
“啵。”
不轻不重的一道响,沢田纲吉愣愣地感受着嘴上稍纵即逝的柔软触感,反应了半晌,弗兰已经在一阵夸张的烟雾特效中变回了原样。
纲吉对这大变活人的戏码毫无准备,猝不及防地被弗兰压了个结结实实,他吃痛地倒在地上,再向上看去,只见弗兰跨坐在他身上,抚着声带,张大嘴巴发出一串意义不明的音调,如同美声歌剧演员正在清嗓试声。
“啊、啊——”
大概是终于确定了自己终于完全解除了诅咒,弗兰又扶了扶头上厚重的青蛙头套这才朝他身下的公主看去,他面色淡淡,平铺直叙道:“多亏了公主奉上真爱之吻me才成功解除了诅咒。”
沢田纲吉:“……”刚刚明明是你自己凑上来强吻的吧?!
弗兰却默默忽略了他一言难尽的神情,自顾自地继续道:“虽然me也很想继续和殿下多love love甜蜜一会,但me还在被前辈追杀中,为了不连累珍贵的公主只好先离开……”
瓦里安的新晋幻术师将沢田纲吉拉了起来,而后支起一根手指,煞有介事道:“对了,如果公主殿下待会碰到了一个自称王族的自恋白痴的话,不管他说了什么都一定不要和他接吻哦,毕竟那是括号伪王子,会被传染白痴病毒的。”
这么说着弗兰的头部忽然在某种不可抗力的作用下前倾,朝着沢田纲吉又靠近了些许,差点与他再次双唇相贴,沢田纲吉不禁屏息后退了几步,这完全是人在应对“威胁”时的下意识行动,弗兰见状却微微一顿,这才转头看向身后不知何时彻底敞开的窗户,贝尔正一手扒在窗框上,一手还维持着投射姿势。
看到弗兰恢复人形,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贝尔狂笑不止、青筋狂跳:“混蛋青蛙,你说谁白痴?”
沢田纲吉看着弗兰后脑勺上插着的数把寒光凛凛的小刀,虽然知道这些并没有刺穿头套,但还是难免有点担心,他有点想帮忙把刀子取下来,可就算他再读不懂空气,也能察觉弗兰、贝尔两人间此刻冷寂焦灼的氛围,很显然现在并不是自己“一展身手”的好时机。
贝尔固化的夸张笑容中显而易见绷着几分怒气,他毫不客气一脚踩在屋主的书桌上,在沢田纲吉欲言又止的神态中居高临下地俯视二人。
“喂,小鬼,就算成为了公主也少给我得意忘形。”
沢田纲吉闻言有些莫名其妙地指了指自己,贝尔又发出了熟悉的恶劣笑声,他从桌上一跃而下,矫捷地逼近了仅限今天的稀有公主。
“不过身为有着正统王族血统的高贵王子,我允许你对我表达爱慕之情。”
少年尚来不及腹诽他这中二爆表的发言,贝尔已经不由分说地擒住了他的后颈将人爽利地按向自己。
这是一个绝对称不上温柔的吻,毫不浪漫,非常唐突,这甚至不足以被称为一次正式的接吻,更多的只是唇齿磕碰,唾液里的亿万微生物的一次学术□□流碰撞,以至于分开时,沢田纲吉都没有产生多少实感。
他呆呆地看着金发王子炫耀般朝青蛙王子扬起头颅;他愣愣地听着弗兰像是吃下难以下咽的隔夜食物的敷衍回答:
“哇——真不愧是堕王子,真的超——幼稚。”
他“啪、啪、啪”机械地鼓起掌来,随后理所当然地又接受了一波刀雨的洗礼。
“为什么要亲我啊……”
沢田纲吉实在有些费解,弗兰需要解除诅咒倒也说得过去,但贝尔没病没痛的,就算他现在的身份是公主也没必要和他接吻吧?
贝尔忽然收敛笑意冷不丁地看了看他,老实说沢田纲吉不太确定对方是否是在注视着自己,没有人能知道那被金发悉数遮挡的双眼究竟流露着怎样的情绪,但一股难以言喻的直觉告诉他,贝尔确实正凝视着自己,一如当初注视彭格列岚之指环那样执拗、狂热。
金发王子思考了一会儿,又或许很久,而后不容置疑地笑道:“因为我是王子★”
这算什么万金油回答啊……
沢田纲吉有些无奈,不过巴望贝尔能给出确切、明晰答案的自己似乎才更愚不可及。
两位瓦里安暗杀部队的成员又打打闹闹、你追我赶地杀出去了,徒留柔弱无助的公主收拾被他们折腾得凌乱不堪的房间。
棕发少年捡起掉在地上的习题册和满地分数感人的试卷,一度有一种去找XANXUS索要精神损失费,并拜托他管一管手下的问题儿童的冲动。
但介于两人昨日的不欢而散,他们还是彼此再多独自冷静一会比较好,沢田纲吉为自己的畏怯找到了非常合理的借口,而且比起XANXUS这种高高在上的甩手掌柜,相关事宜的处理还是去找斯夸罗先生要更靠谱一些。
脑海中塞满了不着边际的想法,沢田纲吉放空自己,慢吞吞整理着杂七杂八的物品,又凑巧瞥见了任务卡上的内容;便见在任务进度表中依次列着假面王子、青蛙王子和……王子王子。
是的,没错,头衔为“王子”的王子,沢田纲吉对这冷到北极的笑话不尴不尬干巴巴地哈哈笑了两声,而后发出一道略显疲惫的叹息。
这样荒谬的任务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正感到苦恼的时候,屋外恰好传来了三下礼貌的敲门声,沢田纲吉多多少少猜到应该又是某位受任务影响,“应召而来”的王子殿下,他不去就山,山便来就他。
公主殿下认命地拉开门扇,立于门前的果不其然又是一位高大俊美的金发王子,迪诺身穿笔挺制服,肩挂礼仪绶带,阳光洒在他金色的发梢上似乎都在闪闪发亮为其增光添彩;被他俊朗灿烂的笑容一晃,沢田纲吉的视线不可避免地向其他地方移去,自然而然落到了对方修长的大腿上……大腿?
少年慢半拍注意到紧连在迪诺下身的健硕有力的白色马蹄子,短暂地失去了组织语言的能力,他张大嘴巴来回上下打量半人半马的师兄,感到了一阵头重脚轻,他翻箱倒柜又找出了任务卡,只见上面黑卡白字分明写着现在登场的是[白马王子]。
“……”
虽然确实是白马王子没错!但这更应该叫半人马王子才对吧?!物种都变了啊混蛋!!
沢田纲吉再一次愤怒地把卡片砸在了地上。
察觉到小师弟似乎心情不佳,迪诺小心翼翼地组织起语言。
“我是来拿被Reborn借走的鞭子的……”
人马殿下“委委屈屈”地往屋内的铁网墙面看了一眼,沢田纲吉心领神会一同望去,一堆道具中迪诺的黑色皮鞭赫然在列。
少年不禁扶额:“师兄稍等,我这就去帮你拿下来。”
迪诺环顾四周,仿佛从这凌乱的房间中再现了老师与师弟激烈的“战况”,他有些难以维持笑意,但很快又强打起精神道:“我帮阿纲一起收拾屋子吧。”
“谢谢师兄,真的麻烦了。”
沢田纲吉没有拒绝迪诺的好意,一面去取鞭子一面道谢,这屋子他一个人收拾起来真得费不小的劲。
可忽然少年如梦初醒,僵硬地回过头去看兴致勃勃的人马殿下:“迪诺师兄……你的部下和你一起来了吗?”
正在整理书籍的迪诺闻言无辜地眨眨眼,他似乎想解释、保证什么,可一转身他庞大的身躯就碰到了一旁摇摇欲坠的书架。
“小心!”
身体比意识更快一步做出了反应,沢田纲吉全凭本能跑过去想要扶稳笨重的书架,却反被迪诺护在了身下抵挡了大半的冲击,他听到了金属框架与血肉、骨骼相撞的巨响还有迪诺忍痛的低低闷哼。
“师兄?!”
沢田纲吉大脑空白了一瞬,不禁有些乱了方寸,他惊慌失措,甚至一时不知道该先合力移开压住他们的架子,还是该先查看迪诺的伤势。
“我没事……倒是很抱歉又帮了倒忙。”
迪诺冲沢田纲吉安抚性地笑笑,缓和气氛般打趣道:“说起来你有没有觉得现在的情况很像一些影视剧中狗血俗套的桥段?
“主人公们因为这样又那样的意外摔作一团,这时候往往都会特别凑巧地面对面亲在一块……就像这样。”
大概是怕文字解说不够生动形象,迪诺低头垂目,有些笨拙地轻啄了啄少年的唇,亲身实践举例了一番;棕发公主怔然片刻,被他自然而然又大胆唐突的举动弄得哭笑不得。
亲完后迪诺似乎才迟钝地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还没等沢田纲吉说什么,他就先红了脸,耳廓更是烧得滚烫滴血。
白马王子四蹄发力,一下子硬生生把书架撑了起来,难掩尴尬:“哈哈……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
他拙劣地转移着话题,却越说越混乱跑偏、颠三倒四:“器官……我是说,祝福,只要能得到精灵的祝福,不同种族伴侣之间的生殖隔离,就将不复存在……我应该挑个好日子去祭拜一下精灵族的生命树。”
沢田纲吉听得有些不明所以,不是,今天难道不应该是童话系列故事背景吗?怎么突然又多出了西方玄幻设定?这样大乱炖真的没问题吗??
“现在……对,就应该是现在。”
思绪紊乱的人马殿下似是幡然顿悟,终于在纠缠不清的未来中找到了一条符合预期的明晰道路,他跳脱地将少年扛上了自己的马背,亢奋道:“骑我吧,阿纲!你自己调整一下坐姿。”
沢田纲吉:“?”
现在的迪诺确实只能用骑的,虽然但是,总觉得哪里好像不太对劲。
“师兄……慢、唔……慢一点!”
显然处在某种激越状态的迪诺一看少年差不多坐好了就马不停蹄地奔了出去,沢田纲吉被惯性一带险些仰倒,光顾着怎么稳住才不会被摔下去,连对方要带他去哪都忘了问,公主殿下与白马王子本该构成一幅浪漫唯美的画面,可少年紧紧搂着半人马紧实的腰身,只觉得自己的屁股实在被结实的马背颠得钝痛。
晕头转向的迪诺甚至没有好好遵守人马专行车道的交通规则,激动得闯了红灯,被马警追了一路,沢田纲吉简直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吐槽;虽然是人马族的王子,但也不能公然挑衅公共秩序,在乖乖接受批评教育交了罚款后,迪诺才驮着他心力交瘁的心爱公主进入了精灵族的圣地。
“我这就去拜访祭司,阿纲可以先到处逛逛,我们待会在生命树下会合。”
迪诺放下少年便快马加鞭直往一处闷头跑去,沢田纲吉一踩在地上,漫天的夜色如泼墨晕染瞬息笼罩了周遭的一切,就如同踏足一湾清浅的幽潭,一圈圈波澜在他脚底荡开微光,又从不知名的远方悠悠传回,交叠共振。
萤火虫在沢田纲吉身边旋转悦动、流连忘返,引领着来客朝更静谧深邃处走去,左右也无事可做,少年索性在灵蝶、萤火的簇拥中踩着零星的光点,漫无目的地游荡起来。
但不知不觉中他还是在这些美丽生灵的指引下来到一处高台,直冲云霄、遮天蔽日的圣洁生命树泛着盈盈柔光,她古老却又满是生机的枝丫慨然延展、婆娑盘旋,万物自她而启,发芽、结苞、盛放,再凋零枯萎重归故土,回以养分,生命在她仁同一视的馈赠中以另一种方式轮回复苏,周而复始;一种难以言表的直击灵魂的震颤袭上心头,令人情不自禁发自内心地崇敬瞻仰。
在她晶莹剔透的叶脉照映下任何生灵都会惊觉自身的渺小,于苍白的缥缈中被真实的战栗当头一棒,恰如晨钟暮鼓里的一场悸梦。
在一种被震撼剥夺了语言能力的肃穆的沉静中,沢田纲吉注意到生命树错综复杂的老根盘踞在一汪清澈如镜、没有尽头的宽广水域里,水中、树旁,俨然立着一位尊贵无比的精灵,他难以计量的长发有不少都悬挂、缠绕在生命树繁茂的枝头,犹如密不可分的纤维汇聚组成神经末梢,延长着树突、胞体、神经丝的“触觉”,被赋予了某种神迹般活着的特性,精灵清冷的目光遥遥凝望着少年,也不知究竟这样注视了多久。
尽管精灵此刻的气场与平日的形象相比可谓天差地别,可沢田纲吉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对方,他恍然轻喃道:“斯夸罗……”
Chapter3.
男子冷硬的冠、银白的发、沉吟的面,无疑都在宣告着一个不争的事实——
他是不费吹灰之力便可摘星揽月,无须卑躬屈膝便可获得森罗万象器重的唯一“使节”;他是生命之子,更是精灵之王。
滋育生命树的泉水水面忽然像是迎击了一场骤雨,激荡起伏、涟漪四起,斯夸罗面色不善地朝少年大吼起来:“喂——!你这小鬼怎么会在这?!”
男人开口的那一瞬间,什么清贵、高冷的滤镜全都碎得一干二净,被那大嗓门逼退了几步,沢田纲吉莫名有些心虚,但他还是老老实实答道:“我、我来陪迪诺师兄要个祝福,大概……”
“祝福?”
斯夸罗眉头一皱,紧接着又大声问道:“关于哪方面的祝福?”
这下沢田纲吉说不出话了,直觉告诉他最好别把迪诺的胡言乱语如实转述给斯夸罗,可固执的瓦里安队长可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他,他走了过来似乎想好好问问少年到底怎么回事。
毫无疑问精灵王与生命树是同源共生的关系,牠们带给人如出一辙的强烈冲击感;有着超直感的沢田纲吉更是觉得仿佛有一尊庞大的古树气势汹汹朝自己移来,顿时被吓得慌不择路转身就逃,他的反应其实更多地来自一种对于生命本源的敬畏,但在斯夸罗看来并非如此。
精灵王停在原地更像是自言自语地低声问道:“……你就这么讨厌我?”
身份与立场的不同致使他们大多数时候都不得不以“针锋相对”的态势相遇,少年会这样抗拒他的接近确实也情有可原,可这一幕真正在眼前上演时,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了各种矛盾情绪糅杂在一起的烦闷来。
斯夸罗“嘁”了一声,他微微扶额,郁躁地将银发全都拂到额后,生命树立即像是得到了什么指示般,垂落数根粗细不一的乳白藤蔓,将还在满场乱窜的公主陛下抓了回来。
藤蔓从少年的脚踝攀附而上,探入他的衬衫,缠上他的腰腹,拂过他的脸颊,粗鲁中却透着奇异的轻柔;不知所措的沢田纲吉被吊到斯夸罗面前,就这么落入鲨口。
“你受到了诅咒。”
斯夸罗只一眼就确认了少年身上污秽的本质,就连破除的方法也一并掌握。
[真爱之吻……?]
藤萝似误触了滚热的火苗,毫无征兆地放开了公主,沢田纲吉猝不及防落在地上,一时站立不稳踉跄倒地,精灵王本打算弯腰扶他,沉默片刻却突然将快要靠自己站起来的少年重新推倒。
沢田纲吉呆呆地仰面躺在水里,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斯夸罗已经欺身而上。
波澜轻漾,耳边都是起伏的声浪。
斯夸罗银白的长发一如倾泻的月色,乘着晚风,轻软无声地落在少年颤动的眼帘上,微痒,这瑰异的触感也同样通过拥有了知觉的发梢传递回精灵的心脏。
沢田纲吉忍不住闭上了双目,蜉蝣撼动衣袂,裹挟着暗涛,浸晕开火燎般蔓延的褶皱,顺着肌肤契合血管的脉络,直直烧到心口干燥的气腔,“砰”的一声炸开闷响。
潭水粼粼荡着,在精灵脸畔映照出一轮闪烁的幽光,他摘下头上用月桂枝制成的发冠,撇开浪尖喧腾的哗乐,将王权的象征放入少年稚嫩的手中。
“小鬼——”
斯夸罗绝不算温柔地理了理沢田纲吉额前濡湿的发梢,将人类那显而易见的紧张模样烙入眼底。
少年就像被太阳神追赶的无助的达芙妮,不停奔逃,并随时准备向河神求助,请求祂将自己变成一株水边的月桂树,以此来躲避阿波罗痴狂的爱慕与追求。
“……不要乱跑。”
昔日的剑客吐出一声更像是叮咛的叹息,他沉沉地看向棕发公主紧抿的嘴角,那儿的伤痕兴许是混蛋BOSS昨日掠夺、篡取时留下的。
斯夸罗依旧俯下了身,沢田纲吉下意识紧握住王冠,其上冷冽的尖端随着精灵的动作慢慢刺向他的胸膛,精灵并不惧疼痛,因为只有疼痛,才会警醒他,自己正在背叛毕生的信仰。
那是一个很轻的吻,比舌尖稍纵即逝的细小雪花停留得还要清浅、还要短暂,可在触及融点前的那万分之一微秒里,它仍旧感受到了引领自己走向消亡的灼痛温暖。
为了避免刺伤斯夸罗,沢田纲吉及时拿开了胸前的王冠,他不小心碰到了精灵柔顺的长发,斯夸罗吐息微乱,像是要转嫁那阵酥麻一样用力与少年五指交扣。
滚落在一旁的皇冠被藤条自发重新拾起转而戴到了棕发公主头上,沢田纲吉疑惑地摘下头上的东西,却又被藤蔓取走再次安放到他的头顶,重复了好几次都是这样,不厌其烦;斯夸罗倒像是早有预料,一点也不介意就这么将王位拱手让人。
他只是得到了稍许垂青的代理人,而沢田纲吉才是真真正正被世间万物偏爱的存在。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三顾茅庐。”才终于把大祭司请过来的白马王子看向仍维持着过于亲昵姿势的精灵和公主,笑意凝固。
祭司很有眼力见地上前一步,咳嗽了一声威严道:“我们伟大的王这是在为尊贵的宾客洗涤污秽,旁人不可随意打扰殿下,请随我去别处祈福吧。”
迪诺将信将疑:“不用了,我就在这等到净化结束吧,那份祝福如果不是和阿纲一起收到就没有任何意义。”
斯夸罗默然起身,在曾经的同窗好友的隐忍注视中,捏了捏少年小巧的鼻尖,他尤为嫌弃道:“下次做这种事的时候记得呼吸,别把自己憋死了。”
沢田纲吉顿时红了脸颊,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倒是成功勾起了迪诺的好奇心,可无论之后迪诺如何旁敲侧击他与斯夸罗发生了什么,少年都只是打马虎眼便糊弄过去。
斯夸罗稍做整顿而后无情地揭穿了己方祭司的谎言:“很遗憾我无法使用净化之力驱散你身上的诅咒,它还是只能靠满足条件破解。”
迪诺此前不知道沢田纲吉还遭受了诅咒,如今乍一听到立刻担心起来,什么消除隔离的祝福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略显焦急地问道:“即使你借用生命树的力量也不行吗?”
银发精灵仰头望了望领地内无边的夜色,神色有些故作嘲讽:“睁大你的眼睛看看,本大爷可是暗精灵。”
他如是说道。
迪诺不死心,既然魔法侧不行,他决定带着公主去科学的王国寻找可能。
其间他们甚至还了解到Reborn原来是去与魔女碧洋琪交涉要她制造出诅咒的解药;沢田纲吉想说,其实不用那么麻烦,他只要再随便找两位王族啵个嘴就行,但又想起任务的要求是“真爱之吻”,不太确定这回任务卡是如何定义真爱、又能不能凑到七位“真爱”的少年认为自己有必要做好两手准备。
当看到蒸汽飞艇、齿轮移动房屋、机械手臂工人、后现代列车时,沢田纲吉已经不会再感到任何惊讶了,他顶多在心里默默感慨一句:
好家伙,现在蒸汽朋克设定也有了。
他们要拜访的是这个国家当之无愧的王位继承人,虽然有王族但这里实行的并非王位世袭制,在这个以智商、学识为基准划分地位的国度里,王族都是根据群众民主投票票选出来的公认的最聪明、对科技发展贡献最大的人。
在了解到这一点后,向来成绩垫底的沢田纲吉感觉自己有被冒犯到。
也不知道搞科研的人在生活方面是不是都比较不拘小节,沢田纲吉和迪诺被晾在一旁许久,王储斯帕纳都还在捣鼓他设计的莫斯卡。
考虑到诅咒的时限问题,迪诺看着城堡外西沉的太阳不得以出声打断:“那个……斯帕纳殿下?”
只可惜斯帕纳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对周围的声音充耳不闻,迪诺正要再次尝试呼喊,身旁的少年却扯了扯他的袖口,而后神情凝重地捧读道:“哇——迪诺师兄,你看有飞碟欸。”
他搬出了一个老套到不行的说辞,却有着出其不意的效果,尽管斯帕纳清楚地知道这很可能只是为了吸引他注意力而编织的拙劣假话,可为了那微乎其微的可能性,他还是选择了愿者上钩。
机械王子将护目镜拉到头顶,朝窗外望去,视野所及除了艳红的夕阳外再无其他存在,他面无表情地转身回道:
“很幼稚的谎言,彭格列的公主殿下。”
沢田纲吉歉意地笑了笑,再次郑重其事地表明了自己的来意。
“情况我大致了解了,还算是有趣的课题,”斯帕纳开始在黑板上做了一系列旁人难以理解的运算,“但你给的条件实在太暧昧,我实在不想用暧昧这个词,但事实确实是这样。”
斯帕纳点了点粉笔,在板面上留下一块显眼的白点:“破除诅咒的吻有一个不可忽视的限定词,真爱。
“这东西太模糊不清了,真爱的定义是什么?有可以计量的单位吗?要达到多少爱意值才算真?
“不收集这些数据我就没法找到最优的解题方法,而这无疑需要海量的调查取证,但现在的时间并不允许。”
沢田纲吉没想到一个吻还能搞出这么多弯弯绕绕,对方过于严谨的态度让他不禁反思起自己此前“轻浮”、敷衍的作风。
斯帕纳看了看模样局促的少年,微微一顿继续道:“我现在所能做的只有在前人智慧的结晶上为你们收集类似主题的论文以作借鉴。”
沢田纲吉感激之余不禁有些意外,竟然还真有人研究这类神奇的命题?
“这篇《互有好感的两人在什么情况下更容易接吻》比较有参考价值。”
斯帕纳将改装莫斯卡身上的显示屏展示给了他们:“该文将接吻**与周围氛围挂钩,又将氛围具化为了可计量的数值。
“以我目前相对片面的观点来看,氛围值较高的接吻应该更容易滋生‘真爱’这一感官。”
男人郁绿的眼眸看向黑板上自己列出的关键点:“氛围值主要受五个因素影响,周围环境的美丽程度,周围人烟稀少的程度,周围的昏暗程度,幽静程度,沉默对视的时间长度。一般来说,越昏暗、幽静、美丽、人少的环境,对视时间越长,接吻的可能性越大。”
沢田纲吉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不久前与精灵王那个心照不宣的吻,做贼心虚般垂下了目光。
斯帕纳还在尽可能通俗易懂地说明:“这其中任何一个因素值极低时则整体氛围也会降低,举个例子,周围非常幽静景色也非常怡人,却是有很多人的公共场合,这时即使其他几项数值都很高,单‘人多的环境’这一点就足以让人打消接吻的念头。
“所以文献里先将人烟值设为x,对其以100分为满分表示,建立了一个简单的数学回归模型。”
斯帕纳在黑板上写出了一个公式:y=30-1000/x
“这个公式则以20分为满分计量,如此一来,当x的取值在33.33分以下时,整体氛围就会剧减为负值。”
到这里,沢田纲吉已经是听得云里雾里,不明所以,这完全涉及了他的知识盲区。
迪诺还算理解地点点头,朝少年解释道:“抛开这个公式,换一个比较通俗、片面的解释大概就是,如果把整体氛围值看做100,平摊到五个因素上,那么每个因素都享有20分的占比,但如果其中人烟指数变为负无穷,那么即使其他几项都是20分满分,加总起来整体看也还是负无穷。”
斯帕纳打了个响指示意他说得没错,沢田纲吉却瞳孔地震,有了一种强烈的被背叛感。
说好的一起当废材差生你怎么一个人偷跑了?!(并没有过这种约定)
好在斯帕纳本也根本就没有指望他能弄懂:“综上所述……”
科研人员凑近了沢田纲吉,相当自然地做出了完全在公主和半人马意料之外的举动。
斯帕纳不轻不重地咬了咬少年柔软的唇瓣:“要达成高氛围值太麻烦了,还是直接亲吧。”
这么说着,他又低头吻了吻呆滞的公主。
迪诺:“——?!”
斯帕纳:“这么惊讶干什么,诅咒本身就需要不止一个人的吻,你难道不应该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话虽说这么说没错,可任谁当面看到自己的心上人被情敌强吻都不会无动于衷吧?!而且还是两次!!
斯帕纳的气人语录还在继续:“再喜欢钻研也要讲求效率,更何况我刚刚只是具体实验一下。”
他转头再次看向已经麻木的沢田纲吉:“嘛——我这半年来想研究的课题总共有35个,其中与你息息相关的就有27个,占比高达71.053%。近一个月来我在从事精密机械改装、研发的工作事务时,走神的概率比去年同期增加了69%,顺便一提,我以前从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而造成我走神的原因中有98.25%都是你,剩下的部分则大多用来思考我自己身为同性恋的可能性。我由此提出,自己可能对你产生了一些超越对观察样本重视的特殊情感的可能。”
斯帕纳又一连抛出了好几串数据来佐证自己的观点,并附带一板一眼的缜密分析:“判定一个人是否喜欢同性则又是另一个复杂的课题了,虽然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同性恋,但就从我与你相识后收集到的数据来看,我可以确定自己喜欢你。”
他平淡无奇地、理所当然地吐出了一个又一个令人面红耳赤的字句:“如果真爱需要参考数据的话,那么完全可以以此刻我的心跳速率、肾上腺素的激增量,大脑神经系统的活跃程度等反馈为标准做衡量。
“或者你对这个不满意的话,那么这里还有一篇《关于Sex契合度转化为爱意值可行性的行为现象分析》的论文可以参照实验。”
迪诺及时捂住了少年的耳朵,然后在事情往更加不可控的方向发展而去之前,载上公主马不解鞍地离开了。
抵达家中时已是傍晚,沢田纲吉不想再让迪诺担心就撒了个小谎说自己已经集齐了真爱之吻,保证、劝慰了许久终于把这匹马给忽悠了回去。
眼看时间所剩不多,沢田纲吉却只是精疲力竭地倒在了床上,他视死如归,终于放弃挣扎等待终焉到来那一刻的无情审判。
浑浑噩噩、半梦半醒中,少年又在一阵惶然不宁中惊坐而起,他拍了拍心跳失常的胸口,有点可惜还差一个印章就可以兑换的居酒屋炸鸡优惠券,有点遗憾还没和京子袒露过萌动心声的曾经的自己,有点怀念街角的大黄狗和懒洋洋晒太阳的狸花猫,有点舍不得吵吵闹闹的蓝波他们还有妈妈做的天妇罗,有点……不,是非常,非常想和大家再打一次招呼。
沢田纲吉急忙下床穿上拖鞋,连左右都弄反了,却在匆匆一瞥挂钟的时间后僵在了原地,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奔腾倒流。
他明明觉得自己只小憩了一会儿,指针却早已悄无声息地越过了十二点,他没能按时完成任务,可为什么现在还能如此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难道不会有惩罚吗?
奇迹般的“起死回生”让少年产生了一种不真实的虚妄感,他被一种完全始料未及的惊喜填充得满满当当。
沢田纲吉把枕头、被子全都扬得老高,再次混乱地翻找起任务卡,他又不小心把卡片掸到了地上,慌忙去捡,因为忐忑、兴奋,捡了好几次才稳抓起来。
他迫不及待地翻到正面,将其上不知什么时候更新的内容从头到尾,不肯放过任何标点符号仔仔细细重读了一遍。
致我亲爱的公主殿下:
鉴于本次任务难度较高,现做出如下调整:
1.“真爱之吻”的收集期限将由仅限今天一日更改为向过往追溯一个月(请特别注意,并非向未来延长一个月),我们将从今日起往前推算一个月,统计这期间公主殿下与王储的接吻总量
2.仅需双唇相碰便可达成“真爱之吻”(偷亲、强吻皆包含在内)
全新·王之吻收集图鉴★
假面王子√ 野兽之王√
青蛙王子√ 钢琴王子√
王子王子√ 棒球王子√
白马王子√ 废材王子√
精灵之王√ 校霸王子√
科学王子√ 凤梨(批发商)之王√
沢田纲吉:“……”这都,什么跟什么?!
今天收集的六位也就算了,其他多出来的又是怎么回事?除了XANXUS那个混蛋昨天拿“食物”诱惑他外,他为什么完全没有和剩下五位啵过嘴的印象啊?!还有最后那个括号里的内容真的很没必要吧?这到底是对六道骸有多大的恶意啊?让格式给我对称啊喂!!
少年捏着那薄薄一张卡仿佛要从上面盯出一朵花来,他注意到卡片最下方还有几行小字:
恭喜您不仅成功地化解了苹果的毒素还超额完成了任务
作为奖励,明早您将可以从三个身份中任选一个自己最喜欢的
最后,请允许我为您崭新的明日献上最诚挚的祝福~
20XX年X月X日
爱每一个平行世界中的你的每一个我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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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1.关于迪诺的人马形象:在希腊神话中有许多知名的半人马。他们一般被描写得粗野、狂暴和不讲道理。一般他们被作为野蛮的代表,但也有少数(如Chiron(即喀戎),是非常有知识和有教养的。
半人马的形象也用于象征男人被自己的肉yu所困,是动物性冲动的陷阱。在希腊-罗马神话中好\\色的半人马人代表人性中未开化,无法无天和本能的一面。在拉庇泰王的婚宴上,半人马人试图诱\\拐新娘,并用树干和石头袭击东道主。拉庇泰人最终战胜了半人马人,象征知识和理智战胜本能和动物情yu。
2.关于斯夸罗的月桂枝王冠:爱神丘比特为了向讽刺他的阿波罗复仇,将一支使人陷入爱情漩涡的金箭射向了他,使阿波罗疯狂地爱上了达芙妮;同时,又将一支使人拒绝爱情的铅箭射向河神的女儿达芙妮,使姑娘对阿波罗冷若冰霜。
当达芙妮回身看到阿波罗在追她时,急忙向父亲呼救。河神听到了女儿的声音,在阿波罗即将追上她时,将她变成了一棵月桂树。等到阿波罗到达时,他看见的只是一株静立的月桂树。痛失爱人的他决定把月桂树的枝叶作为发冠,把树枝做了琴骨,不论到哪里都相伴其左右。其他的神都用橄榄枝叶做发冠,只有太阳神阿波罗的发冠是用心爱的达芙尼变成的月桂树的枝叶做的。
3. 关于接吻氛围值的公式与理论解释都参考自动漫《理科生坠入情网故尝试证明》
4.关于真爱的衡量标准都是我乱扯的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等累积到27W字就完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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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十八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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