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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五幕

Chapter5.雪雨

枯红的枝叶在秋日的微风中飘零,斯夸罗漫步在土石、红砖砌成的老街上,穿过错落的矮屋高墙,楼层上的不少阳台都培育了盆栽,挂在花纹华丽典雅的围栏间,点缀在刷满暖黄油漆的墙面上,深绿、橘红的枝叶藤条荡在街角。

透明的橱窗里琳琅摆放着卖相精致的糕点,浇满琥珀色的蜜糖;店口用木制画架固定起来的小黑板上,用白色粉笔写着花体『 Dreams are moments』。

杀手驻足看了一阵,推开棕色的木门走了进去,门后的金铃发出清脆声响,奶油的甜味和COCO的醇厚香气交叠在一起,热烘烘地扑在脸上。

斯夸罗低眉思索了片刻,挑了一些牛角包和法式奶香片,拿了一杯意式特浓咖啡,又另外再点了一杯焦糖玛奇朵。

焦糖拿铁这样的咖啡其实并不在斯夸罗的食用范围内,因为实在太甜。

但在他已经所剩不多的回忆里,某个即将继任彭格列十世之位的小鬼,可不擅长喝太苦的东西。

感冒吃药后,必须准备好一两颗奶糖,不然少年那张努力把药咽下去的皱巴巴小脸,会让你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动用了什么惨无人道的酷刑。

橱柜上,红棕色的老旧收音机缓缓传出模糊的小提琴乐曲,带着一点断断续续的朦胧呲响。

斯夸罗其实已经有些记不清少年曾经的模样,他们的交集仅限于一次次用流血填充的争斗。

不管是指环战、未来世界,亦或是为彩虹之子们解除诅咒的那些战役,他们只能偶尔打一个照面,极少数时候在硝烟与火光中碰上视线,又匆匆错开。

而且沢田纲吉显然是有些怕他的,尤其是在听到他扯开嗓子吼人的时候,在他们为数不多能和平共处的时间里,少年总是会被他的声音吓得一惊一乍,大概是因为国中“初见”时就没能留下什么好印象。

斯夸罗还记得明明更早以前,在他以S先生的身份接近沢田纲吉的时候,就算他真的生气了,那个小鬼偶尔还会壮着胆子,在他面撒个娇就蒙混过关。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或许就是这样,有时候只是稍稍改变了身份和立场,结局就会变得截然不同。

沢田纲吉在经历了大小磨炼之后,待人接物的方式比以前成熟了不少,也很难再想象他小升初那阵还会捏住别人裤腿,试探着想要夸奖的模样。

斯夸罗很清楚,自己只是沢田纲吉生命中无关紧要的见证者,少年的成长与光芒,永远都只会在与他相背而驰的轨道上,越行越远。

不知不觉中,沢田纲吉也已经从国中毕业,等过了这个假期,便会升上高校。

为了日后能在意大利顺利生存,少年被家庭教师勒令赶来了意大利,说是要学习意大利语和一些处理事务的手段,直到开学才能再回到日本。

等斯夸罗知道这个消息时,他已经被安排成了少年此次意大利之行的接应、指导人员。

杀手啧了一声,带着黑色皮质手套的修长手指,一下下用力地点在方向盘上。

虽然他已经提前出来了,但早高峰的塞车现象还是比想象中要严重。

斯夸罗看了一眼银色怀表里的时间,少年乘坐的那架班机已经快要落地,他不再等待,手动挡一阵调整,方向盘猛地打转,就从车流里以一个极端的角度挤了出来。

无视了车后司机的叫骂,斯夸罗再一打方向盘,就冲进了旁边本来仅供行人通过的小巷,避开普通群众、一路从小道超行,借着多变的路口甩掉了警车,男人操作熟练,显然不是第一次这么做。

杀手将□□换下,最后踩着点赶到了机场。

斯夸罗拿着用亚麻色纸袋包好的面包和咖啡下了车,天边似乎有暗色的乌云翻滚,空气中满是闷闷的潮湿气味,看起来不久后就要落雨,他没带伞,左右看看,只能从车里拿上瓦里安的队服以备不时之需。

斯夸罗在出口等了好一会都没见到人影,他不禁皱眉,又看了看怀表,确定自己没有记错时间。

斯夸罗继续站在银色的围栏后,周围频频有人投来好奇的视线。

杀手的五官出挑,气质也尤为与众不同,虽然留着一头长发但并不显女气,反而还充斥着一股凌厉的野性,修身的黑色风衣把男人高挑的体型和完美的身材勾勒出来,很是能吸引目光。

很快就有人来搭话,男女皆有,为了少引人注目一些,斯夸罗压着脾气,都尽量礼貌的拒绝了邀约,然而手里的咖啡杯还是被他默默捏凹了一块。

杀手在心里默默盘算着等会把人接到了,该用多大的音量吼一通才能抑制住自己想要狠狠掐沢田纲吉脸蛋的火气。

被他这生人勿近的气场逼退,有一个妇人略带遗憾的感叹道:

“噢——这已经我今天第二次搭讪失败了,刚刚的那个亚裔少年也是......虽然被拒绝了,但他实在是太可爱了,不管遇到几次我都一定会试着要他联系方式的。”

斯夸罗闻言微微一怔,回头大声问道:“喂——!你说的那个小鬼长什么样?是现在出来的这趟班机的乘客吗?”

妇人被他吓了一跳,但还是努力回忆起来,“确实是现在这趟飞机的乘客,这次班机似乎难得早到了一会,所以有不少人都提前出来了,没记错的话那孩子是棕色头发,听他一个人喃喃自语时说的似乎是日语.......你要接的人是他吗?可那孩子在你来之前就已经被其他人接走了。”

“——!”

长年以来的一种职业敏感让斯夸罗立即就察觉了危机,彭格列根本就没有派他以外的人来!

杀手问了少年最后离去的方向便冲了出去,黑云密布的天际有一道惊雷闪过。

很显然,彭格列十世的行程被泄露了,敌对家族很可能先他一步带走了沢田纲吉,瓦里安的队长一拳打在了檐柱上,但很快又冷静下来;他打开挂在左耳的蓝牙耳机,迅速吩咐下去,“玛蒙,现在立刻用粘写找到沢田纲吉的位置,价格回去再谈,半小时后如果我还没消息......就把那个小鬼被人绑架的消息告诉混蛋BOSS。”

那头似乎又说了些什么,杀手沉默了一阵,才继续答道:“......我知道。”

*

“请问......我们现在是去彭格列吗?”

少年继续往前走着,看着暗沉的天际,下意识脱口而出,他知道自己的这个问题有些没水平,但还是忍不住如此问道。

这些人清楚的知道他的航班信息、他的名字、以及接头暗号,还带了日语翻译,准备充足,很显然就是来接他去彭格列总部的,而且从头到尾都是一副黑手党的风格和做派,他本没道理怀疑这些人的身份。

可沢田纲吉总是莫名感到惴惴不安,本能地想要离左右两侧神情肃穆的黑衣人更远一些。

听到他的问话,领头者原本笑意亲切的面容瞬间一变,一把将烟丢在了地上踩灭,喃喃自语道:

“啧......本来是想带到人烟更少的地方再动手的。”

少年身侧的随行人员立马像收到了信号,直直扑了上来。

沢田纲吉:“?!”

就在少年额间明黄火焰燃起来的一刹那,凌凛寒刃破风袭来——

“白痴小鬼!!”

一道惊天动地的怒吼紧接其后,有小刀迅猛地刺入了黑衣人欲图靠近的双脚里。

周围随即响起此起彼伏的忍痛嚎叫,沢田纲吉差点以为自己的耳膜要当场阵亡,在这一触即发的紧要关头,少年显然又被杀手的音量吓了一跳,注意力突然打散,还没彻底点燃的火焰就噗地熄灭了。

有一两滴冷雨落在了他的眉心。

沢田纲吉怔在原地,只见周围的黑衣人正要从衣里掏出手枪打算殊死一搏,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似乎在肉眼里无限放慢。

躲开、他可以躲开——!

少年的意识已经做出反应,但身体却紧张到无法给出及时的反馈,他的心跳声几乎快要冲出喉咙。

“低头!!”

斯夸罗的声音带着挥剑的风鸣从后方一起迅速逼近,最后的那瞬间,在一种令人毛骨悚人的直觉中,沢田纲吉的身体终于堪堪遵从了指示。

有什么泛着凛冽寒意的东西从他上方堪堪削过,少年甚至看到了自己的一簇头发自空中飘落。

“——!!”

虽然是在这样危急的时刻,但沢田纲吉的第一反应却是自己差点英年早秃,后脑勺刚刚可凉。

子弹和剑的速度谁更快?对剑帝来说这似乎是一个伪命题。

早在扳机扣动前,所有亮出的枪体就已经被斯夸罗斩去了大半。

落雨皆碎,银刃一闪,已然归鞘。

杀手的长发浸透在雨水中,湿漉漉地披在身后。

少年顺着灰朦的雨幕向上看去,斯夸罗的黑色手套反射着冰滑的暗光,银色的发梢挂满透明雨珠,宽厚的双肩挡在他身前,遮住了周围刺目的视线,像是要扛起一切。

白鲨习惯了独来独往,一旦发现有同类入侵“领地”,他就会毫不犹豫的发起攻击,直到将入侵者赶走......或者咬死。

斯夸罗的余光忍不住朝身后沢田纲吉那担忧、澄澈的双目看去,冷气在齿间交替,发出一声烦躁的促音,在“赶走”和“咬死”中,他最终选择了前者。

杀手转过身,将制服罩在少年肩头,借势稍稍把人揽进怀里挡开风雨,沢田纲吉注意到男人握住自己肩膀的那只手正无比用力。

“滚。”

斯夸罗回头,凌厉的目光冷冷地俯视着不自量力的黑手党,仿佛在凝视什么随时可以拔除的草芥。

男人刺耳的嗓音如啖生肉,从胸腔深处翻涌出嗜血、残忍的冲动,似乎马上就要将眼前的入侵者碎尸万段。

黑手党无不是在刀尖上摸爬滚打、身经百战的存在,对危险的感知向来比常人更加敏锐,更不用提察觉此刻彭格列暗杀队队长那宣泄而出的**杀意。

海洋中无力对抗鲨鱼的鱼群往往只能选择四散奔逃,在陆上同样适用。

沢田纲吉有些意外,他其实一直都不太清楚该如何和这位脾气火爆的瓦里安队长相处,但这并不妨碍他表示感谢。

年轻的首领也有点想哥俩好的搭在杀手肩上,但奈何身高受限,他只能勉强够到对方的腰。

斯夸罗明显僵了一下,什么冰冷、狠戾都猝然消散,找不到方才的一点影子,他的注意力全都移到了腰侧。

杀手剑眉微皱,沢田纲吉已经开始后悔刚刚干嘛一时冲动没管住自己的短手。

少年有些尴尬地笑了两声,现在再把手收回去似乎更显得欲盖弥彰。

沢田纲吉忐忑地小小撤回了无处安放的爪子,却摸到斯夸罗黏糊在一起的湿冷长发;他微微一怔,而后不假思索发自内心地感激笑道:“刚刚,真的非常感谢。”

少年棕色的鬓发湿软的贴在耳侧,笑容诚挚而干净,不带一点杂质......让人移不开眼睛。

地球仿佛被包裹在一个巨大的水晶球里,世界在无端流淌,晶絮在漫天飘荡,如同泡沫的薄膜,透着璃彩奇异的光芒。

当初他们在雪中的小巷,亦如此刻。

似曾相识的光景令斯夸罗恍然有了些时光倒流的不真实感,但眼前的少年已经不再是曾经那个软弱的小孩,即使没遇见他,也有能力保护好自己、克服困难。

水晶球似乎滚了一圈,翻转在纯白的大理石瓷砖上。

Chapter6.极夜

【“被绑架了?ムム......他如果就这样消失了对我们来说不是更好吗?”

玛蒙半开玩笑的声音从耳机里传出,像是蛊惑亚当偷食禁果的毒蛇,吐着寒信近在耳畔。

“......我知道。”

斯夸罗没再多谈,他看见一对洁白的机翼划破暗沉的天际,涡轮发动机的嗡鸣盖过了一切声音。

细雨像是刀子,细细密密地划过他的肌肤。】

*

斯夸罗带着沢田纲吉回到了临时预定的酒店里,因为刚刚的袭击,他们被要求尽量早一点赶回总部,所以能停留的时间并不多。

只见少年行李都还没放好,就匆匆跑进浴室里,把吹风机找了出来。

“那个......要不要吹一下?”

彭格列的十世继任者,正有些小心翼翼的征询着他名义上的下属的意见。

“要是着凉了就不好了......”

沢田纲吉知道,这位瓦里安的队长其实向来对自己没有什么好感,刚刚没有因为他跟着陌生人乱跑而破口大骂就已经很不可思议了。

虽然杀手傲人的身体素质大概并不需要他担心,但对方不管怎么说都是因为自己才淋湿的,总归要有所表示。

语落,原本打算拿着毛巾随便擦两下头发就完事的斯夸罗愣在了原地,他有些恍惚地朝沢田纲吉看去,忽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酒店暧昧模糊的灯光落在少年微长的羽睫上,印在那双湿漉漉的琥珀色眼睛里,只见沢田纲吉有些忐忑地把吹风机递过来,带着不易察觉的请求意味。

少年依旧穿着从斯夸罗那得来的不合身的宽大外套,两条袖子长长的没过指尖,他费劲的把自己的双手扒拉出来。

小首领同样几乎浑身湿透,里侧的薄薄卫衣都贴着身躯,勾勒出仍有些青涩单薄的轮廓;他的发梢滴着水,滑下纤白的颈部、淌过锁骨,没入衣领下方。

“斯夸罗先生......?”

一直没等到回复,沢田纲吉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有些尴尬地把手支在空中,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过唐突。

听到少年的呼喊,斯夸罗这才幡然回神。

沢田纲吉挠挠脸颊,微不可闻地把手缩了回来,他忽然不敢和杀手灼热的视线再有所交汇。

“对不起,我......”

“吹。”

少年的道歉被一个轻轻的咬字打断。

“唉...?”

沢田纲吉其实不是没听清,只是男人刚刚的声音放得太低,令他有些不敢确信那是素来以嗓门威震八方的斯夸罗说出来的。

少年把视线移回来,想要从杀手脸上的神情得到肯定的表达,可男人已经率先侧过头去,默默坐到了床边;也没再说话,就垂头坐着,长发尽数散落,让人看不清神情,那样子似乎是在等待什么。

“......"

沢田纲吉竟莫名觉得斯夸罗是希望他能帮忙吹头发。

少年被自己“胆大包天”的猜想吓了一跳,赶忙恭恭敬敬地把吹风机“献”了上去。

他一步一顿,把吹风机轻轻放在了杀手触手可及的床头柜上,而后就像是点燃了什么易燃易爆的烟花,立即退开老远。

斯夸罗下意识地抬头看去,似乎有些疑惑沢田纲吉为什么要躲到角落里。

两人这样就大眼瞪小眼、无声地对视了一会,就在少年紧张到开始打小喷嚏的时候,杀手才猛然想起了什么。

沢田纲吉还是那个少年,他却不再是S先生,杀手一直清楚,习惯是件可怕的事,而他竟然还妄想着回到过去。

斯夸罗忍不住自嘲地笑了一声,他将缠在一起的湿发随手抓到额后;一边拿起了吹风机,一边拍了拍身边的床铺。

“喂,过来。”

沢田纲吉傻呆呆地站在墙角,左右看了看确定周围再没有别的生物,这才敢肯定斯夸罗这是喊他过去。

少年不敢置信地指了指自己,然后在杀手不耐烦的凌厉目光中麻溜地滚了过去。

小首领尽可能坐着离斯夸罗远一些,并把两只手稳稳的搭在双腿上,正襟危坐,一动也不敢动。

杀手倾身靠近,沢田纲吉立马汗毛倒立,而后斯夸罗一把替他把浸湿的外套粗鲁薅去。

“——?”

沢田纲吉慢半拍的感觉到周身一凉,斯夸罗已经拿着吹风机在他头上吹了起来。

“啊、那个,还是斯夸罗先生先吹吧......”

沢田纲吉微微回头,想要去看杀手的脸色,但连余光都还没来得及转过去,他的头就已经被一把掰回了正前方。

“别乱动!白痴小鬼。”

“啊、哦哦、好的......”

被斯夸罗近在耳边的恐怖音量吼的发蒙,沢田纲吉只能忙不迭地一口应下,什么谦逊礼让都给咽回了肚子里。

两人一时都没再说话,只能听见吹风机呼呼的响声,杀手的指节缓缓穿过少年凌乱的短发,揉开他濡湿的微翘发梢。

沢田纲吉被瓦里安的队长如此客客气气的“招待”,只觉得哪哪都别扭,手臂全崩在一块不知道该往哪方。

但如果少年能回头,一定就不难发现杀手此时掩在发下的通红耳框。

额前的碎发在鼓吹中难免会戳到眼睛,沢田纲吉索性闭上了双眼;从日本飞过来本已经用了不短时间,一路奔波,他的时差也有些没调整过来,而且一来就遭遇了敌情,身体已经处在相当疲惫的状态,如今一下松懈下来,少年便没忍住在暖乎乎的热风里昏沉沉的打起瞌睡。

其实按理来说,沢田纲吉是绝不可能在还不算熟悉的人面前这样放松的,可已经远超负荷的身心都在催促他赶快休息。

斯夸罗的手法和他在外貌上带给人的狂野感截然不同,温柔细心到不可思议,沢田纲吉渐渐混沌的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

他想起了一个似曾相识的杀手,他记起了一个不苟言笑的剑客。

“真的好像S先生啊......”

沢田纲吉迷迷糊糊的感叹出声,更像是梦中的混沌呓语,可斯夸罗积年累月练就的敏锐听觉,却让他听得一清二楚。

手上如同被烫灼微微一颤,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冲动让杀手把吹风机调低了一档,风声小了一些,少年慢慢拖长的吐息也更清楚了一点,与此一同拔高音量的,还有他噪耳的心跳。

“如果能再见到的话一定得好好道谢......”

沢田纲吉慢吞吞地笑了起来,他的脸颊两坨被风吹红,如同微醺的醉态;少年有些不顾形象地盘腿坐在了床上,看得出他正强忍睡意,意识里起码已经有大半去与周公相会。

斯夸罗想过所有最坏的状况,或许少年会埋怨他的不告而别、又或许会记恨他的那次失约,甚至是直接将他遗忘在芝麻蒜皮的旧事里。

可结果,少年对那个虚构的S先生,始终怀有的都只是再常见不过的一句“谢谢”。

杀手啼笑皆非,他无声苦笑起来,当一切都尘埃落定,原来只剩释然。

让他一直无法释怀的答案,原来如此简单。

沢田纲吉靠在斯夸罗的肩头已经恍恍惚惚地睡了过去,轻阖的眉眼平静安稳,一如在他身侧偷偷取暖的那些日日夜夜。

*

瓦里安的部员在这天无一例外都有些神经敏感,他们还是第一次听到自己的队长用如此堪称“温声细语”的音量下达命令,轻的不行,也不知道是嗓子坏了还是吃错药了。

属下们一时个个都难以习惯,吓得噤若寒蝉、战战兢兢,他们甚至怀疑眼前的队长是不是被什么幻术师给偷偷掉了包。

等全都分配完任务,要离开办公室了,他们才发现在办公室里那个背阳的沙发上,有一个人正裹着他们队长的制服在睡觉,盖在那人身上的黑色衣料小小的起伏着,宽大的衣袍把人罩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了些许微翘的棕发和一小节瓷白的手腕。

众人心中纷纷大惊,差点忍不住当场惊呼出声,他们保守刻板的“保姆”队长竟然也开窍了?

大家还没来得及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起来,就被斯夸罗的倒吊眼瞪了出去。

但他们竟然不是被吼出去的,这就已经相当令人匪夷所思了,一时间队内流言四起,再添油加醋一番,都说队长找了小情人。

斯夸罗向来很注重瓦里安内部的作风纪律,或许是因为XANXUS的身世问题,个别时候,斯夸罗对部队里言论方面的限制管控,甚至可以说已经达到了严苛的地步,完全不允许队员随意议论他人。

但这一次,瓦里安的队长却仿佛两耳不闻窗外事一般,什么都没阻止、什么也没解释,这完全足以表明问题,于是各种揣测毫无节制地传得更凶,斯夸罗似乎真的全心全意的投入在了工作中,这才没有来得及处理与自己切身相关的不实言论。

来到意大利后,沢田纲吉不得不去出席一些社交活动,让斯夸罗意外的是,比起社交场合本身,更让少年苦手的似乎是穿正装、系领带这种事。

彭格列总部时不时会举办一些小宴会,身份使然,沢田纲吉必然是最后压轴登场的那一个。

少年每次都在镜子前手忙脚乱一阵捣鼓,最后差点没把自己勒死,回回都得斯夸罗站在旁边不厌其烦地指导他才行,今天亦是如此。

大厅里,女歌手中性低哑的唱腔隐隐传进了房间,杀手从身后缓缓环住少年的颈脖。

「What a good thing we lose(多么幸运我们错失彼此,)

What a bad thing we knew.(何其不幸我们曾经相知。)」

灯火橙黄闪烁,华丽灯架上的水晶折射出万千色彩,投落在两人交缠的发间。

斯夸罗的银发微微落到沢田纲吉肩头,遮蔽了一线视野。

光影在他们中错落含糊的打乱,男人的长发在少年耳畔若即若离。

「Nothing but you're the part of me,(唯独你成为我生命中难以割舍的部分,)

I wanna sleep in your feel,(只想沉眠于你的思绪间,)

I wanna see you in the deep.(纵使身处深渊 仍想了解你的一切。)」

银发杀手带着洁白的手套,拉着黑色的细长领带,从后方照着镜子里的景象,垂目在少年喉结下,一丝不苟的用修长的指节,绕起一些似乎有点复杂花俏的步骤。

斯夸罗似乎正在犹豫着,要不要打一个死结。

「What a good thing we lose(多么幸运我们错失彼此,)

What a bad thing we knew......(何其不幸我们曾经相知......)」

在又一曲歌舞落幕的尾音里,斯夸罗将领带系好,妥帖地放入沢田纲吉的西装外套下,然后再把领带解开,让少年自己试一试。

斯夸罗忽然又想起,少年为他戴上围巾时那会笨拙的模样;杀手这才知道,原来关于沢田纲吉的一切,他都清楚记得。

小首领始终学不会,那就再教第二次第三次,反正......夜还很长。

冬季很快就再次到来,斯夸罗又被派去了一个北方的小国执行任务,因为身处极圈,在寒冷的隆冬中他注定很难再看见太阳,而等他完成任务回到意大利时,某个小鬼大概也已经“学成”归国。

他们依旧没有告别。

斯夸罗从口中呼出冷气,炽亮的路灯几乎要把老街照成白昼,虽然从时间上来看,现在确实本该是阳光大好的正午。

杀手原本昼伏夜出的习性在这里不再适用,似乎每一刻都是白昼,似乎每一秒都是黑夜,时间的概念开始模糊,流淌的光阴不再明确,街角的人群总是稀稀落落。

他们彻夜狂欢、他们整日酣眠。

斯夸罗有些记不清自己究竟在这个国度游荡了多久,直到有一天他收到了一个包裹。

瓦里安的队长走上霓灯点缀的石桥,有街头艺人在上面弹着木吉他;再穿过冻结的冰河,从邮局那签收了一个包裹严实的纸盒。

他拆开包装,从里面取出一件洗涤干净的瓦里安制服,和一张印着卡通向日葵图案的明信片。

斯夸罗往回走去,再次路过矮桥,街头歌手继续哼唱着悠扬绵长的曲调。

“你的名字是世界上最短的情书......只一声便乱我心弦”

斯夸罗翻开明信片的背面,入目第一眼便是沢田纲吉在右下方干净的落款。

上面写的内容也很简单,少年大概交代了自己即将结束寒假,回到日本,但在下个假期,他还会再次来到意大利“求学”。

最后一句则是再次简单而真挚的感谢。

杀手在歌手的摊前投了两枚硬币,又折返回邮局挑了几张有着企鹅照片的明信片,涂涂改改,划掉了“恭喜升上高中”,用了良久,最后用日语只写下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白痴小鬼”。

斯夸罗的任务终于在冬季的末尾结束,他又从XANXUS那接到了一个有些奇怪的指示

——别让那个[大垃圾]死了。

在收到这个命令时,斯夸罗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接到了诈骗电话。

沢田纲吉已经正式步入高中,即将面临的挑战和困境也将成倍增长,瓦里安的队长,只能自作主张将他们混蛋BOSS的命令又翻译了一下:保护彭格列十世。

这大概便是他的新任务。

哪怕瓦里安从未认可沢田纲吉。

斯夸罗拖着行李箱,去赶今早的航班,他决定把自己和那张没有寄出的明信片一起带去日本。

杀手还依稀记得,在远洋的另一个国度,某个童话绘本里的无聊结局。

孤独的企鹅忍受了一生的极寒,在最后一刻,它拥抱着极昼的太阳,永眠在冰雪消融的大地上。

斯夸罗站在街边一盏亮光清冷的孤灯下,辨识方向。

忽然有一道微光从海平面上冲破夜障,斯夸罗抬头看去,只见星辰更迭、日月交替、太阳初升,斑斓的光影迅速散布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越过无人的石桥、攀上陈旧的路牌,最后落在斯夸罗银白的长发上。

杀手感受着那一点淡薄的暖意,轻笑着吐出最后一道雾气。

他的极夜,结束了。

——End.

关于企鹅的纪录片原片时间有点久远,我原先在微博上看到的短视频已经被删除,应该是美国的纪录片,找到了原址会再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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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最后一章的歌词取自【Ref:rain】(TVアニメ「恋は雨上がりのように」EDテー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第五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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