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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5

当精灵贤者换届仪式上发生的意外及其后白枫宫发布的通告在精灵族内引发轩然大波之时,罪魁祸首们已经远离芙利雅,甚至目光所及之处再看不到一棵枫树。此时他们已经离开了精灵的城镇,行走在精灵与兽人领地间荒弃的原野上。这里在千百年前也曾有村落,但种族间的混战数度将此处夷为平地,等到各种族间的关系稍有缓和,这缺乏资源的旷野也再少有人迹。

沢田纲吉抬头看向天空,天很蓝,没有一丝云。他们正向东行进,这是他对目前的旅程掌握的唯一信息。他不由又望向前方的天使——现在他已经知道他的名字是云雀恭弥——终于忍不住开口:“我们到底要去哪里?”

天使转过身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会飞还真是了不起,沢田纲吉忍不住想。),漂亮的脸上是根本没掩饰的戏谑:“终于忍不住问了?”

“正常人都会问吧,我忍到现在不是正说明了对你的信赖吗?”沢田纲吉回答。

“也就是说现在信赖已经耗尽了?”云雀恭弥挑眉。

“是耐心已经耗尽了。”沢田纲吉纠正,“说起来伊甸不是在这个方向吧?”

“原来你是想去伊甸吗?看不出来你胆子还挺大的,难道现在你对自己逃跑的能力还深信不疑吗?”

“事实已经足够证明我的能力了不是吗?”沢田纲吉耸了耸肩,并不介意,或者说相当坦然地接受了自己的失败。“我以为你会回伊甸。”

“为什么?”

沢田纲吉瞟了他一眼:“你的同伴都回去了。”

“那又怎样。”

“如果你想要旅行的话,带着我不是太奇怪了吗?”

“为什么?”

天使真是个奇怪的家伙,沢田纲吉忍不住想,虽然他一个恶魔没法代表其他种族,但好歹也是在精灵社会中长大,没有谁会用这种方式说话的吧?这不是找打吗?难道天使都是这样?但他听云雀恭弥的同伴交流的时候好像也没这毛病。那这只能是云雀恭弥自己的毛病——他到底是什么毛病?

但作为天使的俘虏,沢田纲吉还是很擅长调节自己的心态,那次失败的勾引也没有让他气馁。他挠了挠头,诚恳地说道:“这不是很明显吗,你是天使,我是恶魔,从几千年前就是仇敌,做梦都恨不得干掉彼此。如果你是其他什么种族,说不定还会在仇恨间隙想着和我做什么的,但你们天使没有这个功能耶,难不成你对我一见钟情,深深爱上我了?”

“我,爱上你?”沢田纲吉本以为云雀恭弥会勃然大怒,把他揍一顿什么的,但他却仿佛被逗乐似的将眉毛挑得老高,“你的想象力还真是丰富。”

但沢田纲吉都勾引过天使,还失败了,这种程度的嘲讽对他来说不过是洒洒水。此时更是厚着脸皮说:“怎么不可能?你不杀死我,难道不是爱上我了?”

“迪诺也没有杀死你,难道他也爱上你了?”云雀恭弥反问。

“那不一样。”沢田纲吉洋洋得意地开口,“他只是相信我是个好人而已,但你不一样,你一定觉得我诡计多端,危险又狡猾。”

“你还挺有自知之明。”云雀恭弥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倒也好奇他想说什么。

“多谢夸奖。但是即使如此,在被我逃掉之后,你是不是耿耿于怀,是不是迫切地想要抓住我?是不是为了抓住我彻夜难眠,苦思方法?”

“这又能说明什么?”

见云雀恭弥没有否认,沢田纲吉挑了挑眉,继续说:“说明你想要抓住我啊。但是抓住我之后却没有杀死我,说明你真正想的是占有我。”

云雀恭弥嗤笑一声:“你的想象力还真是丰富。”

“你难道能否认吗?如果你把我当成一个普通的恶魔,早该在发现我的时候将我杀死;如果你把我看做一个逃脱了你的抓捕的危险的恶魔,但还有利用价值,应该将我囚禁在某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严刑拷打;如果你只是想炫耀自己战胜了一个恶魔,那你更应该向所有人公布我的身份,将我高挂在初代贤者的雕像上——但是你并没有这么做,只是与我私奔到这么一个地方来。”他耸了耸肩,“我想不到你除了深深爱上了我之外的其他可能。”

这当然是诡辩。恶魔最擅长的就是欺骗和诱导,扭曲初衷,导向歧途,进一步混淆是非。或许不该说是擅长,而是天赋。

但天使自顾自地笑了一会儿,才慢条斯理地说:“很好,保持你的乐观,在我厌倦你之前能让你活得更久。”

说完,他转过身去:“走了。”

沢田纲吉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天使的背影,他没再穿仪式那天穿过的丝绸短袍,而是换了身和初见时很相像的黑色劲装,外披一条同色的斗篷。斗篷后面开了两个口,黑色的羽翼从里面伸出来。这几天跟在云雀恭弥的身后,沢田纲吉一直在研究天使的羽翼,不知道是否因为他是天使,这黑色并不会让人觉得邪异,反而因其独特的光泽感显得颇为神圣。

神圣,沢田纲吉咀嚼着这个词,还真是讨厌啊,既然是黑色的天使就赶紧堕落啊,真是浪费他的期待。

但话说回来,堕落么……沢田纲吉无声地叹了口气,却也忍不住纠结。如果云雀恭弥轻易地堕落了,对其他种族来说或许是个噩耗,但对他沢田纲吉而言,基本上等同于同族数量加一,换句话说对他也没有任何好处。里包恩或许会夸奖他,但感觉还是好空虚啊……

他当然不觉得此时的云雀恭弥会爱上他,在得知天使或许应该被归类为植物后,他对云雀恭弥是否存在“爱”这种感情都颇为怀疑。但这不影响他对他说些暧昧的话,他可是个恶魔,内心空虚的恶魔,当然也得给自己找点乐子。做的快乐他大概还没有机会尝试,但语言的挑逗也不会让他有什么负担。平心而论云雀恭弥是个不错的旅伴,只要向他搭话就会得到回复,虽然有时候不近人情或不解风情,但也比毫无反应来的要好。

“喂,还愣着干什么?”

沢田纲吉跟上云雀恭弥,随口挑起话题:“听说你们现在的首领是阿诺德?”

“是又怎样?”

“他长什么样啊?”

云雀恭弥回头看了他一眼,挑了挑眉。沢田纲吉于是为自己辩解:“你难道不好奇吗?敌方的首领,听说我家的某位先祖就是被他亲手杀死的,如果见到了仇人却不认识岂不是很尴尬?”

“你杀不死他。”

“我又没说要杀他。”

云雀恭弥转过身来,沢田纲吉耸了耸肩:“虽说是仇人,但我又没见过我的那位先祖,他是死是活跟我也没有关系,如果他杀了我爸,我或许会愤怒吧。”

他忽然又笑起来:“宽宥,不是你们天使的守则吗?”

“我们没有这种守则。”

“欸——那有什么?”

“什么都没有。”

“那不是和我们完全一样了嘛。”

云雀恭弥没吭声,沢田纲吉歪了歪头:“不打算否认吗?

“本就如此。”

两人对视,沢田纲吉喃喃开口:“真不妙啊……”

“怎么?”

“要是我对你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那岂不是也得不到你的宽恕了吗?”沢田纲吉故意露出小心翼翼的表情。

云雀恭弥弯了弯唇角,眼中闪过兴味的光芒:“哇哦,你没来由的自信倒是很让我惊讶。”

沢田纲吉耸了耸肩:“你的实力是很强啦,但是总不可能真的无懈可击吧,而且恶魔想要害一个人,直接出手干掉应该是最逊的办法。不是有那种传说嘛,我们喜欢其他种族的灵魂,所以为了蛊惑他们献祭灵魂,就会将他们逼迫到走投无路只能与我们做交易的程度……”

“但是灵魂并不存在。”

“所以说是传说啦,而且只是打个比方而已,为什么要纠结这种事。”沢田纲吉叹了口气,“重要的不是交易的物品,而是交易本身,不是吗?就好像怀孕是做的结果,但重要的不是怀孕而是做本身。”

“所以呢,你想如何谋害我?”云雀恭弥对做的话题无动于衷,这让沢田纲吉有点遗憾。他随口道:“我想想……你在天使中应该担任了什么重要的职位吧?”

“没有。”

“没有?”沢田纲吉有点发愣,“那为什么是你给迪诺祝福?”

“因为阿诺德知道你会出现。”云雀恭弥保持了一贯的诚实。他虽然长着一副很擅长说谎的漂亮模样,忽悠精灵贤者的时候完全把他玩弄于鼓掌,面对恶魔却似乎是全无保留。

“欸?”沢田纲吉呆呆地看着云雀恭弥,“等下,知道我会出现是什么意思?”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会占卜。”

“等等,先别走,你给我说清楚!”沢田纲吉恨不得伸手去拽云雀恭弥的斗篷,云雀恭弥向他挑眉:“想知道?”

“当然!我一直以为被你抓到是因为我倒霉,原来这是一场阴谋吗?!”

“确实就是你倒霉。”云雀恭弥简单地给事件定性,随后微微一笑,“至于其他的,等我们到了目的地再说吧。”

“目的地?”沢田纲吉又是一愣,“你还真有目的地啊?”

云雀恭弥没回答,只是又向前飞去,沢田纲吉下意识跟上他的脚步:“目的地是哪里啊?你倒是说啊。这种事情保密也没什么意义吧?”

“有没有意义当然是由我决定。”

沢田纲吉无话可说,沉默着走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再次开口:“难道你是个仪式感很强的人吗?”

“为什么会这么问?”

“在特定的地方才会做特定的事,这种情况我们一般称之为强迫症。”

“哦?”

“我想了想,我们俩也没有什么共同的回忆可以用来追溯的,而且你对我没什么了解……大概吧?占卜也没可能做到这个地步吧?那么你要去的地方大概率对你来说很特别,要么就是对你这个种族很特别,你想要在那个特别的地方做一个特别的决定。”

“哦?”这次云雀恭弥真的被他勾起了兴趣,“这是你的经验之谈吗?”

恶魔咧嘴一笑,变化出的本该人畜无害的浅棕色眼瞳随之眯起,倒也显出了几分狡黠:“当然,就算我是个通常意义上的好人,但也是个恶魔。我不在乎,不代表我不懂啊,天使大人。”

“你觉得我想要做什么?”云雀恭弥饶有兴趣地转过身。他们此时处在荒原的中央,苍穹笼罩着起伏的丘陵,举目四望,一览无余。沢田纲吉的目光回到云雀恭弥的身上,天使的眼睛是偏灰的蓝,恰如地平线上漂浮的云。

沢田纲吉越发确定自己的猜测:“虽然穿过这片区域就是人族和兽人的领地,但你总不会带我去那里拜访什么熟人吧,如果你不打算兜什么圈子,那么你的目的地就应该在现在已经归属于人族,曾经的圣战终结之处,帕托河谷。”

“如果目的地是那里,你会想要做什么呢?”恶魔得意洋洋地开口,“你还没有下定决心,不是吗?”

云雀恭弥挑眉。

“你没什么仪式感,不然我也没可能活到现在,在仪式那天就会被你杀掉——或者说净化?你没想好怎么处置我,但你总得解决我的问题。让我猜猜,你想验证我所说的是否为真,想看我是否真如我所说的那样,对过去发生的事全不在乎?”

“哇哦。”云雀恭弥轻声感叹,“看来你笃信我试不出来了。”他并没有因沢田纲吉展现出的挑衅态度而恼火,这倒让沢田纲吉又一次意外了一下,他本以为天使是一言不合就动手的类型。

“还是说你有什么严密的安排?”沢田纲吉试探性地问,“你打算给我洗脑什么的?但这样的话布置在伊甸不是更好吗?”

云雀恭弥像是被逗乐了:“你对我的误解还真是有趣。”

“你没有猜错,我的目的地的确是帕托河谷,但那其实跟你没什么关系,单纯只是我自己想去罢了。”

“欸?”沢田纲吉有些傻眼,这家伙到底在想些什么啊?为什么又不按常理来出牌?不如说他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常理啊?

云雀恭弥瞥他一眼,愉悦地说:“我无所谓你想要做什么,是善良还是邪恶。”

沢田纲吉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忽而低声问:“那你在乎什么呢?你把我留下来,究竟在图谋什么?”

一直以来的自鸣得意消失无踪,就像是摘下了假面,露出了困惑又空洞的内在。云雀恭弥看着他,想起了初见时坐在远处的那个身影,空洞的,寂寥的,让他心中忍不住烦躁,像是想要拨开却又无法触及的薄雾。

“不许对我撒谎。”云雀恭弥答非所问。

一千年前的战争遗迹还是荒原,七千年前的战争遗迹,却已经成为了著名的观景圣地。

沢田纲吉瞥了眼面无表情的云雀恭弥,努力憋住笑意:“你来之前难道没有做过……调查吗?”

天使与恶魔站在广场的边缘,看着各种族混杂的熙攘人群,从一个雕像群迁移到另一个雕像群。他们边上挂着用人族和妖精的语言写的广告牌:天使的祝福,五十金币一次。

云雀恭弥没有回答,正如他对沢田纲吉说的那样,他来帕托河谷只是一时兴起,对这个地方其实一点概念都没有,或者说,他所知道的事对居住在这里的人族来说可以算是上古之事,甚至那时候这里的居民还是梦妖。恶魔蛊惑了梦妖的族长,想要借此将天使诱至设下陷阱的河谷深处,计划差点就成功了,如果不是恶魔内部起了内讧露了马脚,天使反应过来的速度又实在太快,历史可能会有截然不同的走向。

他望向远处,广场西侧屹立的雕像描述的正是天使为梦妖驱除恶魔诅咒的故事,天使洁白宽大的羽翼张开,在虔诚跪地的梦妖身周卷起纱一般轻薄的结界,将骷髅与魂灵阻隔在外。但不死生物只是杜撰,梦妖比起恶魔更擅长幻术,天使根本也不会什么净化。在云雀恭弥所不了解的地方,世界似乎在以他无法理解的方式运行着。

他忽然想起了阿诺德,想起这位寿命漫长又深居简出的天使首席。数千年来他都没有再离开过伊甸的结界,但他的房间里堆放着来自各个种族的书籍。他读书,读过很多书,精灵的元素魔法革新、兽人的溯洄本源、梦妖的万物唯心理论,天使自己的愿望之力解析……但除了追求更高效地利用“力量”,他还会读别的东西。

长诗,对历史的解构与演绎,幻想,死亡与爱情。云雀恭弥觉得地上的种族应当很难想象阿诺德最喜欢的题材是浪漫的爱情故事。出于好奇他也跟着读过几本,感想是困惑,无法理解角色们的动机,他们所追求的事物在他看来并无意义。但当他将读后感告诉阿诺德的时候,这位古老的天使难得露出几分笑意。云雀恭弥还记得他的话:“因为你是天使,你所见的与他们不同,你在乎的东西自然也不一样。但从本质上来说,你们在追寻的不过是同一种东西。”

“是什么?”

“自我的完整。”

云雀恭弥不明白阿诺德的意思,但那时候的他很快就投入进新的有趣的事。他望向其他的塑像,历史以全然不同的模样展现在他的眼前,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想起那些不值一提的小事,但……人族为历史赋予了更多的幻想元素,是否意味着他们缺乏创造幻想的能力?

在云雀恭弥的思路越飘越远之时,沢田纲吉却已经兴致勃勃地问售卖“天使祝福”的摊主:“真是天使的祝福吗?”

摊主是个披着斗篷戴着兜帽的小个子,看不清长相,有可能是妖精或半身人。闻言他没好气地说:“如果是真的就不止五十金币了。”

“也是哦。”沢田纲吉瞥了眼兀自欣赏雕塑的云雀恭弥,理论上来说地面上只有精灵贤者有资格享受到真的祝福,也不知道实际上有什么效果。他的目光转回来,“那这个祝福是什么?”

店主从斗篷里抽出一根细长的深紫色法杖,点了点旁边的木牌,沢田纲吉这才注意到这生意居然还能自选,主要是附加一些持续时长数小时的光效——也是啊,五十金币虽然不便宜,但货真价实的祝福只会更贵。

“人族的还是精灵的?”沢田纲吉问。这两个种族的金币材质并不相同,且精灵的货币因为附有防伪符文,更值钱些,在大多数种族的境内都能使用。

“都可以。”

沢田纲吉不由侧目,这家伙绝对是个奸商吧!

“不买就赶紧让开。”摊主一点都没有一般生意人的耐心,看来这买卖并不缺顾客。

沢田纲吉耸了耸肩,让开位置,让一对兽人站在了摊前。他们选择了其中一项,付了钱,摊主便举起暗紫色的法杖,在空中勾勒出术式,淡金色的光点随之在兽人的身周凝聚成飘逸的羽毛,沢田纲吉忍不住挑眉:这虽然不是愿望之力而是元素魔法,摊主对光元素的掌控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水平,难怪敢顶着天使的噱头开店赚钱。

沢田纲吉自问是没这水平的,他伪装成精灵的时候他当然学过元素魔法,但他到底不是精灵,在这方面的天赋相当一般,在同龄人中是无可争议的吊车尾。不过云雀恭弥说不定会擅长这个,沢田纲吉看向云雀恭弥,初见时这家伙对愿望之力控制的精细度就令人咋舌,虽然各种力量体系区别很大,但总有相近的部分。

他不由戳了戳云雀恭弥的斗篷:“你做得到吗?”

云雀恭弥转过头,表情有些困惑:“什么?”

沢田纲吉指了指那对兽人。此时他们正欢乐地尝试是否能用手抓住那些漂浮的光之羽毛,但不知是太过拟真还是兽人本就不受元素之力青睐,那轻柔的羽毛总是从他们的指缝中灵巧地钻出。

云雀恭弥终于注意到了广告牌,沢田纲吉还挺好奇他会怎么看待这种行为,就看到他走到摊前:“这是什么?”

“如你所见。”摊主似乎看出云雀恭弥并不是会照顾生意的类型,态度很是冷淡。

“怎么做到的?”

摊主无动于衷道:“你是天使,还不知道么?”

“你能看出来?”云雀恭弥真有些意外了。他当然也改变了自己的形象,天使虽然不像恶魔那样人人喊打,但还是很容易引起围观,因此会与其他种族接触的时候,他会许愿隐藏起自己的光环,并且让斗篷完全盖住翅膀。他看起来最多就是个翼人——虽然翼人在地面上同样罕见。

“我认识长这样的天使,但你不是他。”摊主老神在在。

还有和云雀恭弥长得很像的人?沢田纲吉也不由好奇起来,是兄弟?不对,天使他们不是通过生殖繁殖的,他们的长相也不一样,也是变形术吗?

云雀恭弥打量了一会儿摊主,忽然开口:“你是被眷顾者。”

摊主不耐烦地开口:“那又怎样?别耽误我赚钱,如果要提问,一个问题五百金币。”

沢田纲吉也忍不住发愣,既然是受眷顾者,那也可以使用愿望之力,就算是真正的天使的祝福也能施展出来,那为什么……

“你一千金币。”摊主瞥了他一眼,似乎看出来了他想要提问。

“欸?!”

“快点走!不要影响我做生意!”店主没好气地说,沢田纲吉转头,已经有游客在旁边好奇地看着他们。

两人站在一旁,看摊主再次施术,给顾客施加“天使的祝福”。沢田纲吉正琢磨摊主的来历,忽然听身边云雀恭弥说:“我知道了。”

“嗯?”

沢田纲吉转过头,只见天使飞快勾勒出几个符文,随后他的身侧已然飘荡起金色的羽毛,和店主施加的效果一模一样,使用的同样是元素之力。

“欸?”沢田纲吉呆呆地看着他,“等一下,我只是问你会不会,不是我想要啊!”

“没事,“云雀恭弥唇角翘起,“我只收五金币。”

“你怎么也要收费啊?!”

嘴上抱怨着,沢田纲吉还是从口袋里摸出五枚金币放进云雀恭弥摊开的掌中,每一枚金币上都嵌着银白色的枫叶。

不得不说沢田纲吉发现云雀恭弥比他想象得还要光棍,很难说天使是否都和他一样自认为特权阶级,这家伙出门居然身上一分钱都没有,这一路上吃喝住行都是心安理得地让沢田纲吉掏钱……哦或许只有住和行,因为天使不需要吃东西,只需要喝点水就能活,还真是棵移动的植物。

不过吃饭的时候被另一个人盯着看还是让人很有压力的,尤其这人长得还那么漂亮,沢田纲吉有时候会主动分他一点食物,请他不要一直盯着自己看。云雀恭弥偶尔会同意尝试,但大多时候只是似笑非笑地移开视线——这家伙还真够挑食的。

此时此刻云雀恭弥当然是毫不客气地收下了钱,他将叮当作响的金币塞进衣服的某一个口袋,招呼了声:“走了。”

“去哪儿?”沢田纲吉问着,跟上他的脚步。

“不会让人觉得心烦的地方。”

“这里人没那么多吧,你的洁癖是不是又严重了?当初仪式上你看起来明明没什么不良反应。”

“哼。”

戴着兜帽的小个子摊主又一次施展了相同的法术,送走了客人,望向两人离开的地方,被阴影笼罩的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广场上人声鼎沸,往来的游客络绎不绝,天使与恶魔混在里面,仿佛也失去了本身的特殊。摊主不由轻哼一声:“里包恩,你的学生看来也走上了你的老路,唔呣,希望他能比你更早放下。”

他随即踮起脚尖,将价目表翻到背面,露出今日歇业的字样,转身走向摊位后面的帐篷,之前一直蹲在摊位上如同雕塑的青蛙一跃落到他的头顶。随着帐篷的门帘落回原处,先前摊位上堆放的装饰物都如雾气般消散,仿佛从未存在过。

已经走远了的两人先后有所察觉,回过头却并未发现有任何异常。云雀恭弥瞥了眼沢田纲吉:“你发现了什么?”

沢田纲吉一脸茫然地摇头:“不知道,只是有种奇怪的感觉,但现在已经消失了。”

“感觉?”

“你没有吗?你发现了什么?”沢田纲吉反问。

“幻术。有人使用过心灵之力。”

沢田纲吉不由咋舌:“这你都能感觉到?”

云雀恭弥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沢田纲吉忽然觉得这家伙的感知力真是恐怖,自己第一次能跑掉也不知道是撞了怎样的大运,被抓到真是一点不冤。

“应该是那个妖精。”云雀恭弥转而说,“走吧。”

“你怎么认出来的?那家伙所有的特征都被挡住了吧。”

“那个身高,除非发育不良,不然就是妖精、半身人或者地精,半身人元素适应性接近于零,地精精神力低下,只有妖精可能同时使用心灵之力和元素之力。”

“但是他是被眷顾者。”沢田纲吉指出。

“那只意味着他能够使用愿望之力,不会影响其他能力的天赋与水平。”云雀恭弥随口道,“你的元素之力掌握得也很一般不是吗?”

沢田纲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云雀恭弥挑眉:“怎么?难道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术式有我没看出来的奇异之处?”

“没有。”沢田纲吉郁闷,“但你不是对其他种族一无所知吗?你甚至不知道妖精将白桦视为守护神。我以为只要知道这个种族就会知道。”他不由想起云雀恭弥居然不知道为什么妖精聚居地种满了白桦。

云雀恭弥的态度很冷淡:“白桦能守护他们吗?”

“这个……”沢田纲吉不由语塞,片刻无语道,“从天使口中说出这么没有信仰的话即使是我都会觉得幻灭。”

“既然他们不能在战斗时掏出一棵白桦,我就没必要知道。”

“你……好吧。”沢田纲吉早该记住云雀恭弥是个什么都不在乎的战斗狂。

云雀恭弥此人,对任何能用于打架的事都领悟力惊人,看一眼就复现术式什么的完全不值得大惊小怪。但在其他任何方面都无知得令人心痛,甚至不知道人族会在月圆之夜举办祭典,更完全不懂其中的乐趣。

“祭典?”此时此刻,云雀恭弥狐疑地看着沢田纲吉,“我记得人族只在白天进行有益的活动,他们应该不能在黑暗中视物。”

“可能祭典就是一个看灯的活动。”沢田纲吉随口解释。他们在人族境内已经待了几个月,他几乎已经习惯云雀恭弥的常识缺乏,现在他觉得云雀恭弥不管问什么问题他都不会觉得奇怪。

“嗯——?”听起来云雀恭弥对这答案并不满意。

“以及增进感情。”沢田纲吉说,“人族的未婚伴侣会一起参加这类活动。你看,我们的感情一直毫无进展,正应该趁机培养一下。”

“祭典是要干什么?”天使对类似的话题向来无动于衷。

“看烟花,吃东西?你知道什么是烟花吧?”

云雀恭弥忍不住翻白眼:“这种事很有意思?”

“我觉得挺有意思。”沢田纲吉说,说着他自己也一愣,他在地狱之外游荡了那么久,各种族会有些什么庆祝活动也算如数家珍,但其实也没觉得有过什么意思,现在却……他于是改口道,“好吧,也不是特别有意思,但总比坐在房间里干瞪眼有意思吧?或者和我做?我觉得做是挺有意思的。”

云雀恭弥叹了口气:“好吧。”

沢田纲吉一下坐起:“要做吗?”

“祭典在哪儿?”

“啧。在河边。”

云雀恭弥看着他:“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跟我做,能满足你的种族应该很多。”

“太失礼了。”沢田纲吉严肃地说,“虽然和谁都可以做,但是我想和你做。”

“为什么?”

“你是天使,还这么好看。应该还没有谁和漂亮的天使做过,我很想试试。”

“你已经知道了我没有那种功能。”

“你可以的,我相信你。”沢田纲吉真诚地说,但云雀恭弥只是瞥了他一眼,就去做出门的准备了。沢田纲吉轻轻叹气,看着云雀恭弥将衣帽架上的斗篷取下披上,笼罩住那双太过特别的黑色羽翼。似是而非的**从恶魔口中不知说出过多少,天使似乎却从始至终都像是没听到那般毫无反应。沢田纲吉不确定自己是否应该感到失落,虽然他也知道话语中并没有多少真心,但没有得到欣赏的演员感到失落总也难免。

他期待的反应是什么呢?和刚结伴同行时比起来,沢田纲吉还是没能找到什么头绪。娇羞?是很可爱啦,但和云雀恭弥似乎总有些不搭调;干脆的否认?那好像更应该失落了。现在这种情况,往好的方向理解是默认,但反过来却是全然的无视,沢田纲吉再次叹息,天使到底有没有感情这种东西啊?恶魔们对宿敌的研究是不是也太肤浅了?

啊,好想看云雀恭弥苦恼的样子啊,在这一瞬沢田纲吉忽然理解了同族们堪称恶劣的喜好。天使总是一副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虽然他确实也很强啦……和里包恩比会如何呢?嗯应该还是里包恩比较强,就算是天使,杀死的恶魔应该也比不上有“恶魔猎手”之称的神秘杀手。

不过沢田纲吉还不知道云雀恭弥的年龄,他看起来比里包恩年轻太多。以前他偶尔和其他种族同行时,轻易就能引得对方吐露心声,但这个家伙……看起来不像是有什么戒心,只是单纯没有和他人分享的意识。天使难道比恶魔还要更自我吗?

沢田纲吉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按理说这个化形比他的原形要更有亲和力,难道是不符合云雀恭弥的胃口?他喜欢什么样的?哎,问题又绕了回来,他对云雀恭弥的了解还真是浅薄啊。

“发什么呆?你不是想要去祭典吗?还不做准备?”

“你能亲我一下吗?”沢田纲吉情不自禁地问。

云雀恭弥投来诧异的眼神,沢田纲吉轻巧地走到他面前,歪头看他:“只是亲一下,没关系吧。”

“我不觉得有这个必要。”

“你现在不想杀死我的吧。”

云雀恭弥凝视着他,没有回答。

“还是没做决定吗?真令人伤心,你还不相信我是全然无害的吗?”沢田纲吉故作委屈。他自信这副神态足够楚楚可怜,换一块石头来都该动容,如果不吃这套,也该干脆杀掉自己永绝后患。可是他看不透天使在想什么,明明他是个表里如一的家伙,这反而让沢田纲吉更加耿耿于怀。

“真是搞不懂你。”云雀恭弥低声说。

“欸?”沢田纲吉一愣,云雀恭弥的意思是……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云雀恭弥说着,俯身在他的唇上碰了一下。清浅的一触,稍纵即逝,却也没有立刻退开。他停在极近的地方,尚未隐藏的光环的辉光未能照亮他俊美脸上淡薄的阴影,他凝视着沢田纲吉略微缩起的瞳孔,“这是你想要的吗?”

这就是他想要的吗?沢田纲吉茫然地想。虽然云雀恭弥的态度有些让人扫兴,像是输掉了惩罚游戏不得不按照指令行事,但他还是有点高兴。

片刻的沉默,他们看着彼此眼瞳中的自己,然后云雀恭弥直起身来:“走吧。”

沢田纲吉张了张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云雀恭弥应该——应该怎么做呢?如果知道这只是另一句**,他为什么还要回应?

又一次,沢田纲吉一败涂地,但认输在他看来并没有什么值得羞耻的。他抬手碰了碰自己的唇,不由弯起眉眼,语调轻快地自语:“是的,这就是我想要的。”

随后他迈开脚步,跟上了云雀恭弥渐远的身影。

去祭典的路线一目了然,那里似乎是走在路上的每一个人的终点。沢田纲吉抬起头,被灯火照亮的深蓝的天幕上,银色的月遥不可及。在这曾属于妖精的城市里,曾经到处都种满了白桦,他们笃信是月光赋予了桦树白色,月光的祝福将由白桦贯彻。但白桦终究没能守护他们,一切的一切都在天使与恶魔的战争中毁灭。迁徙而来的人族不会继承妖精的历史,这里已鲜有人知道曾经的仇恨是何模样。

但哪怕是身为恶魔的沢田纲吉,也几乎不记得那段历史。

他看向领先他几步的云雀恭弥,天使已经隐藏了自己的光环,混入了平平无奇的人群。沢田纲吉自问对天使的光环没有太多兴趣,云雀恭弥不会看不出来,但他仍然将自己留在了身边。他曾透露天使的首领阿诺德预见到了他们的相遇,但经过这段时间并不算长的相处,他确信云雀恭弥并不会遵循常理或者无条件地服从高位者。他若做某件事,一定是想要做某件事。虽然说服他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并不算困难,但他仍然在依靠自己的判断来行动。

这意味着将自己留下是出于云雀恭弥的本心。

做出这样的判断对沢田纲吉来说轻而易举,但追溯其动机的行动却迟迟没有进展。虽然说起来有些厚脸皮,但沢田纲吉确定云雀恭弥是为他,而非其他任何一个恶魔而来。他有什么特殊的吗?就算他流淌着纯正恶魔领主之血,之前并不认识他,显然也不知道他姓氏的云雀恭弥不该为此而来。他偶尔也会认真思考先前开玩笑的话语:云雀恭弥不会真的对他一见钟情了吧?

虽然他们之间的羁绊很难用一见钟情来概括,但云雀恭弥这个缺乏常识的家伙或许在这种事上也会有全然不同的理解?

而且就算思路再曲折,亲吻的含义总不会被误解,搞不好他真的……

沢田纲吉正着迷地剖析自己与云雀恭弥的关系,另一个当事人却停下了脚步,慢了半拍的沢田纲吉险些撞在他的身上。他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却发现他们正停在一个售卖宠物的摊位前。平板车上堆积着数个笼子,里面有猫狗,仓鼠,居然还有鸡鸭和鹌鹑。他的目光依次扫过笼子,这里难道藏着什么特别的东西?他已经知道天使有着非常恐怖的感知力。

“这是什么?”云雀恭弥指着一只笼子问。沢田纲吉的目光望去,发现笼子里是一只鹅黄色蒲公英一般蓬松的小鸟。等等,这是鸭子吗?看起来不太像啊……

摊主热情地介绍道:“这是梦妖培育的,具体的品种恐怕得等换毛之后才能判断。”

“真不是鸭子吗?”沢田纲吉忍不住问。

“当然不是!”摊主断然否定,“这小家伙会说话哩。”

“真的?”沢田纲吉不太相信,忽然就听小鸟开口:“云雀~云雀~”

“这什么东西?!”沢田纲吉惊愕的望向云雀恭弥,怎么回事,妖精就算了,怎么梦妖的鸟也认识这家伙啊!云雀恭弥却已经蹲下来,毫不意外地伸出手指逗起鸟来。摊主却完全误解了沢田纲吉震惊的理由,趁机推销:“原来小家伙是云雀啊,不过只有这一只呢,喜欢就带走吧,只需要三十银币。”

云雀恭弥站起身,很自然地看向沢田纲吉。沢田纲吉认命地叹了口气,接受了自己作为提款机的身份:“精灵银币怎么算?”

“十枚就够了。”摊主见能做成生意,越发殷勤,说话间就已经抽出了笼子。沢田纲吉摸出十枚通体银白嵌有铜色枫叶的钱币递给摊主,那边云雀恭弥就已经打开笼子将小黄鸟放了出来。得到了自由的小鸟没有飞走,而是落在了云雀恭弥伸出的手指上。摊主露出羡慕的神情:“看来它很喜欢你啊。”

云雀恭弥微微一笑,并不解释什么,小黄鸟振翅而起,随后落在了他的头顶。沢田纲吉看得有些呆:“这才是一见钟情吗?”

云雀恭弥瞥了他一眼,心情很好地解释道:“应该确实是梦妖培育的。”

“这都能看出来?”

“也只有精通心灵之力的梦妖能做出这样的改造了。”云雀恭弥随口道,“应该是用某种方法固化了术式,让它能够与异种族沟通,我听到了它的声音。”

“异种族……都不是同一个物种了吧……这种事真亏你知道。”沢田纲吉忍不住感慨,所以说云雀恭弥的知识结构真的非常古怪。至于他本人,除了愿望之力只对本源之力还算擅长,完全感受不到这鸟有什么特殊。

云雀恭弥就这样顶着小鸟继续往前走,隔了会儿忽然说:“你就叫云豆吧。”

“云豆!喜欢!云雀!”小黄鸟拍打着翅膀,欢快地说。

沢田纲吉心中纠结,却还是抬头对窝在云雀恭弥发顶的小鸟指了指自己:“我是纲吉呦。”

“沢田!云豆!喜欢!”云豆说。

沢田纲吉又是一呆,云雀恭弥却已经转过身来:“沢田?”

“呃——大概是吧,哈哈,我姓沢田。”沢田纲吉眼珠狂转,他不确定云雀恭弥的知识结构里包不包括恶魔姓氏等阶制度,就听云雀恭弥问:“彭格列?”

他知道——!沢田纲吉知道这下是真的瞒不过去了,颇有些光棍地叹了口气:“你知道啊。不过我没想继承什么东西啦,我的顺位排在很后面,而且你也知道,我对打打杀杀之类的事没什么兴趣……”

“哦。”云雀恭弥应了声,转过头去继续往前走。沢田纲吉愣了愣,云雀恭弥的反应太平淡,让他毫无劫后余生的庆幸感觉。他踌躇了几秒,有些失落地跟上了云雀恭弥的脚步,心里忍不住吐槽:掉码环节也这么毫无起伏,是不是有些太浪费感情?

小黄鸟像是察觉了沢田纲吉的情绪异常,扑棱棱飞落到他的肩头,歪着头看他:“沢田!不开心!”

沢田纲吉心中的第一个想法居然是这么圆的鸟居然还能看出哪里是头,真是神奇。

云雀恭弥却已经转过身,灰蓝色的眼眸沉淀着如幻觉般的笑意:“怎么了?”

沢田纲吉忍不住挠了挠头,讪讪道:“你早就知道吗?”

“你姓沢田?不知道,但不难猜。”云雀恭弥表情戏谑,“从概率上说,你的姓氏普通才比较奇怪。”

沢田纲吉哑然,恶魔力量的强弱与血缘有很大的关联,虽然从世界之核那里能得到多少力量完全是未知数,但必然会分别继承父母各四分之一的力量,这也意味着越强大的恶魔结合,越可能生下强大的孩子。

虽说失去四分之一的力量且无法通过天使光环之外的途径恢复让恶魔大多不愿意生育,但纵情享乐的种族很难避免这种事的发生。

“你知道彭格列。”如今的恶魔内部势力繁多,相互倾轧,彭格列虽是其中相对古老的一支,但声势已是大不如前。

“听说过。”

沢田纲吉舒了口气,露出一个略显羞涩的笑容:“我是不是很厉害?”

“连阿诺德都没能杀死最初的那位彭格列。”云雀恭弥答非所问,话音却突然一转,“你看起来真像个草食动物。”

“欸?我?”沢田纲吉又一愣,草食动物,这什么鬼!

云雀恭弥环顾四周,祭典的场地在河边的空地上,各色的摊位沿着一条规划出的街道延伸开去,每个摊位的上方都悬挂着一盏灯,人也如河水一般沿着干涸的道路流淌开去,他们两人就像是河中静止的石子。

“不是你想要来这里的吗?为什么会不开心?”

沢田纲吉张了张嘴,没来由地有点想哭。刚得到新名字的云豆振翅飞起,在他们的头顶盘旋,忽然唱起旋律诡异的歌谣:“在~我~黑暗的~时刻~他~就站在~我面前~”

沢田纲吉噗嗤一声笑出来:“这什么东西!”

云雀恭弥噙着浅淡的笑意,抬头看着飞翔的小鸟:“大概是梦妖的歌谣吧。”

“太奇怪了!”

云雀恭弥抬起手,云豆温顺的落到他的指尖,抖了抖翅膀,欢乐地呼唤:“云雀!云雀!”

沢田纲吉吸了吸鼻子,祭典摊位中各种小吃混合的香味一同向他涌来。他忽然又充满了干劲:“好!接下来就让我们大吃特吃吧!”

“我不要。”

“为什么——”沢田纲吉的哀嚎忽然又顿住,有些茫然地望向一个方向。云雀恭弥微微皱眉,也跟着望过去,这一次他却没有任何发现。

“怎么了?”

“……有谁在那儿。”沢田纲吉不确定地咕哝着。那里是祭典的入口,人潮如织,谁都可能在那儿。

“危险?”

“不……”沢田纲吉低喃,下意识走出几步,“很熟悉。”

云雀恭弥挑眉:“同族?”

“……谁知道呢。不管了,我们先玩吧,如果有事一定会自己出来的。”他忽然促狭道,“如果真是我的同族想抢你的光环,我可不会帮忙哦。”

云雀恭弥完全无动于衷,沢田纲吉撇了撇嘴也将这不成功的调侃抛到一边,两人于是任凭人潮裹挟着向前走去。没一会儿,沢田纲吉左手端着一份炸薯条,右手拿着一支冰淇淋,看了看双手插在口袋里的云雀恭弥,腆着脸说:“嘿,恭弥,帮我拿一下好吗?”

云雀恭弥转头,挑眉。

“你看我这样就没法同时吃了。”沢田纲吉啃了口冰淇淋,一边还感叹,“人族真是有才华,能做出这么多好吃的东西,地狱真的很有必要改善一下食谱,什么东西都是烤的,没几年就吃腻了好么。”

云雀恭弥认真思考,然后抽走了冰淇淋。然而还没等沢田纲吉道谢,就已经啃了一口。

“欸?”沢田纲吉有些发愣,天使仗着不用吃东西就能活着相当挑食,之前云雀恭弥尝试过的食物并不包括甜食,他还以为这个酷哥对甜食没有兴趣。

“很奇怪的味道。”

“这不是很普通的香草味儿吗?呃,等下……你知道香草是什么吗?”

云雀恭弥摇头。

“真不愧是天使。”生理学意义上和其他种族不同的存在,沢田纲吉不由好奇地追问,“你们真的什么东西都不吃吗?”

“阿诺德喜欢喝茶。”云雀恭弥三两口把蛋筒也吃掉,舔了舔嘴唇,“不过那个尝起来是苦的,这个很甜。”

沢田纲吉啼笑皆非:“不吃东西也会有甜和苦的概念吗?”

“甜味让人心情愉快,苦味让人保持清醒。”云雀恭弥总结。

“呃……这么说也没错吧。”说完捏起一根薯条,“要试试这个吗?”

云雀恭弥歪头叼走。

“说起来这家伙吃什么啊?”沢田纲吉看向云雀恭弥头顶的云豆,试探性地也递了根薯条过去,“应该不会死掉吧?”

“抢救也来得及。”云雀恭弥说,愿望之力使用者就是这样有恃无恐。云豆看起来并无担忧,拍拍翅膀叼走那根薯条,落回原处。

一路吃着逛着,终于走到了道路尽头。沢田纲吉估算了一下时间,转过头来对云雀恭弥说:“一会儿应该会有烟火,我们找个空旷点的地方吧。”

两人于是脱离了人群,走向深处的黑暗。对大多数种族来说,视物需要有光,但天使和恶魔并不在此列。他们沿着河岸行走,祭典的喧嚣离他们越来越远,终于听不到了。在某一刻,他们停下脚步,沢田纲吉回过头:“是里包恩吗?”

“那是谁?”

“一直跟着我们的人。”沢田纲吉看着一个方向,“是你吧,里包恩?”

云雀恭弥看向那个方向,仍然什么都没有感知到。他不由有些警惕,是很强大的恶魔吗?

“居然能察觉到我的存在,进步很大嘛,阿纲。”忽然有声音响起,只见一个人从黑暗中走出。他身形高挑,几乎与黑暗同色,皮肤却散发着莹莹白光,像是未曾收束的精神碎片的残余。云雀恭弥微微眯眼,梦妖?不……虽然礼帽遮住了额头无法确定那里是否会有梦妖的图腾,但他的靠近并未使他感受到昏昏欲睡的平静——天使是最容易被梦妖影响的种族,不然当初恶魔也不会选择梦妖进行合作。那些精神碎片应当也是模拟出来的,只是看的话居然找不出什么明显的纰漏。

沢田纲吉却不知道云雀恭弥在想什么,他苦笑了一下:“里包恩你就别挖苦我了。你最近是混在梦妖里吗?难道云豆是你的杰作?”

“不是。”里包恩也看向云雀恭弥头顶的小鸟,轻笑道,“不过我确实听说有人在驯养类似的动物。”

随即话音一转:“我好像警告过你很多次,不要相信天使。”

沢田纲吉叹气:“虽然你可能不相信,但我是他的俘虏来着。”他倒不意外里包恩能认出天使,毕竟他真的见过天使,或许知道什么辨认的诀窍。

“是吗?”里包恩挑眉看着严阵以待的云雀恭弥,“气息确实很强,但你应该不至于解决不了吧。”

云雀恭弥皱眉,沢田纲吉却又叹了口气:“但是那样会付出很大的代价……魔纹被损坏不就会变得很麻烦吗?”

“但是你会得到光环。”

“那样不就更麻烦了?我绝对会成为众矢之的。”沢田纲吉耸了耸肩,“你知道的吧,我对那个位置半点兴趣都没有。”

“啧,还是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啊。”里包恩摇了摇头,“那既然如此,就由我来动手吧。”

云雀恭弥手中已凝聚出浮萍拐,正待冲上,沢田纲吉却先一步拦在了他的身前。他不由挑眉:“让开。”

“让我来解决。”

“我不需要你的保护。”

“这次就交给我吧,下次再换你保护我。”沢田纲吉的语气很轻松,但并没有回头看他,目光仍注视着里包恩。僵持片刻,云雀恭弥捏碎了浮萍拐:“一言为定。”

“谢了。”沢田纲吉说,声音略微绷紧。

里包恩看着两人,忽然笑了,语气戏谑:“你爱上他了?”

“不想杀便是爱吗?”沢田纲吉回答,“那这家伙可是深深地爱上我了。”

里包恩像是被逗乐般笑了几声:“你厌恶同族,是因为你了解同族;但你爱他……你了解天使吗?”

“我不需要了解天使。”沢田纲吉顿了顿,“我确实也不了解他,但这正是个机会,不是吗?”

云雀恭弥有些异样地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恶魔,他忽然又想起阿诺德看向他的那个意义不明的眼神:不要相信恶魔,但具体该怎么做,只有你自己能决定。

他握紧了手,他当然想和这个实力深不可测的恶魔打上一架,但沢田纲吉并不希望如此。他不知道里包恩是谁,但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强大,难道恶魔在担心自己会被杀死吗?以及他之前说,他有杀死自己的能力。

傲慢自大得令他火大,不过只是他的手下败将,但——

世界上有太多不可相信的恶魔,连阅历丰富的风也没有遇到,但是沢田纲吉……或许他真的值得相信。

他忍不住想要去相信。

里包恩的脸上闪过几丝诧异,他凝视着自己的学生,以及被他挡在身后的那个天使。他当然会是个天使,即使光环被隐藏,羽翼被遮挡,但在那如烤蓝般闪着冷光的眼瞳之中,里包恩仍然能捕捉到那抹熟悉的锋芒。天使不会有子嗣,但这个世界上从来不会缺少奇迹,而当奇迹发生,奇迹就不再是奇迹,只是再平凡不过的……

他本以为自己的学生步了自己的后尘,但他忽然意识到,被困在回忆中的,反而是自己。

里包恩忽然哼笑出声,目光在两人的脸上游移,最后又落回自己的学生脸上。精灵的形象实在是太有欺骗性,但只是看着那双眼睛,里包恩就无比确信,自己再无昔日的那种影响力。他的学生,终于成长到能够独当一面的程度。

“好吧,随便你。不过作为你的老师,我还是得给你一个忠告。”他似笑非笑地看向云雀恭弥,“恶魔最擅长欺诈,或许他连自己也骗过去了。”

云雀恭弥微微眯起眼睛,回以同样的平静:“我很期待。”

“替我问候风总座。”话音落时,里包恩缓步退入幽邃的黑暗,消失在了两人的视域之中。

他认识风?云雀恭弥还在回味古怪的恶魔和他古怪的话语,沢田纲吉却是猛地放松下来。“呼。”他嘟着嘴摸着额头,“吓死我了,里包恩怎么跑这边来了,他不是应该在地狱玩弄同族吗?”

饶是云雀恭弥听到这句话都感到几分恶寒,甚至顾不得纠结刚才想动手却被阻止的事:“他是谁?你的老师?”

“嗯……差不多。总之就是因为我的血统嘛。我在精灵族长大,对力量的运用很不熟练,首领安排了里包恩来给我补习。”沢田纲吉神情复杂,一时让云雀恭弥没法判断他究竟觉不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哦对了,虽然恶魔都很不喜欢天使,但是里包恩不是因为这个……他没说过细节,但我猜他是被天使骗过。”

“被天使骗过?”云雀恭弥皱眉,他从没听说过这种事,同族遇到恶魔大战一场是常事,被恶魔骗也不罕见,他知道就连风也曾有过一段不愉快的往事,等等,他认识风……?

“搞不好是骗了人但被抓包了。”沢田纲吉耸了耸肩,“反正应该挺丢人的,不然他不会憋着不说。”

“……这样。”云雀恭弥也有些无语。两人面对面沉默了一会儿,沢田纲吉忽然抬起头:“是不是要开始了?”

“什么?”

“烟火大会。”

像是在响应沢田纲吉的话语,一束又一束的光芒升上天空,轰然炸裂,散开漫天的星辰。

盛开的烟火倒影在两人的瞳孔中,沢田纲吉忽然开口:“在人族的文化中,这个时候应该接吻。”

云雀恭弥转过来:“真的吗?”

“而且啊,恭弥你那根本不是接吻。”说着沢田纲吉贴了上来。他环住云雀恭弥的脖子,献上了自己的唇。云雀恭弥下意识环抱住他,眼睛却随之睁大。毫无抵抗意识的唇被湿热的舌尖轻易突破,且不同于唇的触感,舌头是粗糙的,残留着一点甜味、一点咸味。古怪的触感让天使下意识想要抽身,恶魔却早已封死了他的退路。他抱得更紧,吮吸云雀恭弥不知所措的唇舌,幻化出的棕色眼瞳也因兴奋透出原本的鎏金辉芒。

但还不等沢田纲吉抱怨天使真是纯种的木头,云雀恭弥却也已经跟上了他的步调——他的学习能力还是一如既往的恐怖。放下警戒后不再僵硬的唇舌回应了恶魔的挑逗,他便也像沢田纲吉品尝他的口腔那样推进了自己的领地。他无师自通地咬他的唇,舔他的上颌,用舌尖描摹并不明显的犬齿。他听到紊乱的呼吸,磅礴的心跳,以及喉咙深处溢出的破碎呻啊吟,他没有思考其中蕴含的意义,只是更深入地探索,直到丰沛的津液将要溢出,才鸣金收兵,退回原处。

一时谁都没有说话,仿佛全世界只剩下彼此和永不止歇的烟火。

恶魔的手指缠住他的衣袖,眼瞳流光溢彩,他开口:“气氛这么好,在人族的文化里,现在该做了。”

“是人族的文化?”云雀恭弥不由怀疑。

“当然。如果是恶魔,那么随时随地都可以做。”沢田纲吉大言不惭。

*云豆唱的歌是披头士的《let it be》。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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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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