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原本还对林澜医术持观望甚至怀疑态度的府邸,如今也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位年仅六岁的林家义子。
送往贾府给林澜的拜帖和请柬,内容也从最初的单纯好奇结识,逐渐多了几分实实在在的请托与交好之意。
贾府上下,与有荣焉的气氛愈发浓厚。
下人们行走间腰杆挺得更直,言谈间“我们林少爷”如何如何,带着一股难以掩饰的骄傲。
王熙凤更是将林澜视作福星,打理事务愈发精心,对绛芸轩的供给几乎到了有求必应,无求也主动添置的地步。
这日晚间,贾政难得地在梦坡斋设了家宴,并未邀请外客,只叫了贾赦、贾琏、贾宝玉并林澜兄妹。
席面虽不算极尽奢华,却也精致体面,显是用了心思。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贾政放下筷子清了清嗓子,目光落在坐在下首神色平静的林澜身上。
他今日设宴,本就有规劝之意。
“澜哥儿,”贾政开口,语气是一贯的端方持重,“你近日所为,我亦有所耳闻,能得太医院诸位先生看重,又得北静王府并镇国公府青眼,可见你于医道一途确有天分,未堕你父亲清名。”
林澜放下茶盏,微微躬身:“二舅舅谬赞,小子愧不敢当,不过是机缘巧合,略尽绵力罢了。”
贾政点了点头,话锋却是一转:“然,医者,虽能活人济世,终是方技小道,非士人立身之根本,我辈读书人,当以圣贤之道为宗,以科举正途为要,上报君恩,下耀门楣,方是正理。”
他语重心长,带着长辈特有的教诲口吻:“你年纪尚小,如今又蒙陛下破格恩典,得以入太医院习学,此乃殊遇,更当时时惕厉,勤研经史,以备将来科场扬名,光大宗族,切不可因一时之能,便沉溺于岐黄之术,舍本逐末,辜负了陛下殷切期望与你父亲在天之灵啊!”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合乎这个时代最主流的价值观。
若林澜真是此世一个寻常孩童,或许便会被这番“金玉良言”所打动,甚至心生惶恐。
然而,她不是。
听着贾政这番语重心长却脱离实际的劝诫,林澜垂眸,掩去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冷嘲。
她脑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原著中对这位政老爷的描述——端方迂腐,不通庶务,一心只读圣贤书,却将偌大一个荣国府治理得日渐萧条,对亲生儿子贾宝玉的教育更是失败至极。
他自身于仕途上并无多少建树,靠着祖荫才得了员外郎的闲职,如今却来教导她何为“立身根本”,何为“上报君恩”?
真是莫大的讽刺。
她心中冷笑。
科举?且不说她女子身份注定与此路无缘,即便她能考,在这吏治渐腐和党争初显的年代,一个毫无根基的林家义子,即便中了进士,又能如何?
恐怕还不如她如今凭借一手超绝医术,简在帝心,结交权贵来得实在!
皇帝破格让她入太医院,看中的是她的医术,若她弃医从文,才是真正的辜负圣恩!
更何况,她选择医道,不仅仅是为了立足,更是为了逆转黛玉的命运,为了掌握自己能掌控的力量!这岂是贾政这等只知空谈,不识时务的迂腐之人所能理解的?
心中念头百转,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沉静恭顺的模样。
林澜起身,对着贾政深深一揖,语气诚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二舅舅教诲,小子谨记于心,然小子资质愚钝,于制艺一道实无寸进,反观医道,或可借此微末之技,略尽忠孝,护持妹妹,亦不负陛下知遇之恩,人各有志,还望二舅舅体谅。”
她这话,既点明了自己志不在此,又将忠孝和陛下知遇抬了出来,堵得贾政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罢了,你既有主见,好自为之吧。”
只是眉宇间,终究带上了几分不以为然。
一场家宴,便在这样略显沉闷的气氛中结束。
出了梦坡斋,贾赦打着酒嗝,由邢夫人扶着往回走,嘴里便忍不住小声嘀咕起来:“哼!老二真是越发迂了!自己没本事在官场上更进一步,倒管起别人来了!澜哥儿如今这路子走得多好?陛下跟前都挂了号的!不比他那死读书强?我看他是眼红澜哥儿出息,生怕压过了他那宝贝宝玉的风头!”
邢夫人忙扯他袖子:“老爷小声些!仔细让人听见!”
贾赦却是不管不顾,继续嘟囔:“我说错了吗?如今这世道,光会读书顶什么用?得有真本事,会来事儿!你看琏儿,跟着澜哥儿去了一趟镇国公府,回来就搭上了几条线,这才是正经!”
回到自己院里,贾琏和王熙凤也在议论此事。
王熙凤撇撇嘴:“二老爷也真是……澜哥儿如今这般风光,多少人想巴结都巴结不上,他倒好,上来就泼冷水!科举是那么好考的?咱们家珠大爷倒是会读书,可惜……唉!要我说,澜哥儿这医术,就是最大的本事!比那虚头巴脑的功名实在多了!”
贾琏深以为然:“正是这话!如今外头谁不高看咱们府上一眼?不都是冲着澜哥儿来的?二老爷那是读书读迂了,不懂变通!”
且不说大房这边如何议论,林澜送黛玉回到绛芸轩后,独自立于院中,望着天际那轮清冷的弦月,心中一片澄澈。
贾政的态度,更让她看清了这个时代的局限与贾府内部的腐朽。
她愈发坚定,必须尽快积蓄足够的力量,早日带着黛玉离开这是非之地,开辟属于他们自己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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