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人的背影。
是他的妻子。
【阿兰。】他轻声唤道。
“啊,返来啦?”女人转过身,温柔地向他微笑,“今日好早哦。”
孩子们追逐打闹着从身旁跑过,他弯腰一把抱起两个孩子,听着姐弟俩咯咯的笑声。
“爹地,”女儿问,“阿妹呢?”
他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又听儿子小声抱怨:“阿妹同家姐都唔同我玩。”
“我点会唔同你玩啊,哥哥。”身后突然探出一个脑袋,他看到契女做着鬼脸,“一齐来翻花绳咯。”
年纪最小的儿子气鼓鼓地:“男仔先唔玩翻花绳!”挣脱了父亲的怀抱。
女儿也跳开,被契女抱在怀里,一起坐在蒲团上翻花绳。儿子跑到阿兰身边抱怨女孩们的游戏不带上自己。阿兰轻拍着怀里的孩子安抚,向他露出无奈的笑容。
他笑了笑。
是这样的。
他想,本该这样的。
和睦的、温馨的、陌生的场景。
……陌生的?
“细佬又乱讲!”女儿一声叫唤拉回他的注意力。
她从他身旁跑过差点跌倒,他忙伸手去扶却落空,只见女孩扑进了阿兰怀里。
“契爷,”他听到契女问,“点啊?”
【没事。】
他说。
背后传来孩子们的哭声,他看到阿兰抱着两个孩子蜷缩成一团。
【那是……】
幕布遮住了所有人。
【!!】
他惊恐地冲过去,却撞上一张网,跌倒在地。下一刻妻儿没了身影,只留下一地殷红鲜血。
【不要!】
“契爷!契爷!”蓝楠急切地喊着。
【走!】
他喊不出声,不知何时与身后人也隔了一张沉重铁网。他只看到蓝楠哭泣的脸庞,扒在网上的手沾满血污,伤痕累累。
“契爷……契爷、我一定救到你……”
眼前的网将世界分割,
“契爷!”
眼前的人也开始四分五裂。
【快走!】
狄秋满身冷汗地惊醒,平复着被噩梦惊扰的心跳。
“契爷,契爷?”门外传来轻微的敲门声,越来越急,“契爷你点了吗?”
甚至带上了焦躁,“你再冇声我就入啦!”
“……阿楠?”狄秋声音沙哑地开口。
门外静了静,才传来蓝楠的声音:“冇事嘛?”
狄秋沉默片刻,仿佛在适应脱离噩梦的现实,才淡淡应道:“……嗯。”他望着门口,“冇事,休息啦。”
他躺了一会儿,又坐起身发呆。梦境的记忆不时闪现,真实得仿佛融进周身的黑暗里,鼻腔似乎还能嗅到血腥,催动着杀意愈发激动。
突然门锁传出声响打断情绪,反复的喀拉声让他盯着抖动的门把手,反应过来,有些无奈道:“唔好撬我门锁啊。”
声音停了,但是因为达到了目的——门打开一道缝,瞬间传来外面细微的喧杂声,一只手伸进来放了杯东西在门口小柜上。
“又偷睇录像?”狄秋问。
门外没有回答,只轻声说:“热牛奶——晚安~”随即把所有的声音关在门外。
狄秋又静坐片刻,起身走到门口,拿起杯子看了看,隔门听到外面细微的动静,以及……他猛地拉开门,半蹲在门边偷听的人失去屏障,趴跪在地上。
狄秋吁了口气,表情无奈:“仲偷听?”
地上的人沉默片刻,抽了抽鼻子,抬头,微笑,指着电视问:“要一齐睇嘛契爷?荷李活讲外星人嘅。”
“起身啦。”狄秋说道,看着契女站起,拨了拨头发,假装无事发生,指着他手里的牛奶:“安神助眠咯。”
狄秋轻抿一口停下,皱起眉怀疑:“又落药?”
“冇啊!”蓝楠快速否认,却见狄秋将杯子推到她面前,才勉强开口:“一滴滴……安定咯。”她承认了,面露担忧,“冇事嘛契爷?”
狄秋没有回应,安静地环顾四周。电视屏幕光怪陆离的光影,供台上烛光照映下妻儿的相片若隐若现,眼前契女正抿着嘴一脸紧张地盯着自己。
没错,这些才是现实。
狄秋将加了安定的牛奶一饮而尽。
蓝楠挑眉,立马抢过空杯,顺势又递过一杯温水:“清洁口腔啦。”
狄秋笑了笑,指指一旁的钟:“唔好睇太夜啦。几多点咯?”
“我声好细,唔会吵到你。”蓝楠连连摇头,“而且就快完啦。”
怎么可能,录像机上显示的时间才过了不到十分钟。
但狄秋没有拆穿,只顿了顿,上前轻轻抱了抱她:“早啲睡啦,听日要早起。”
蓝楠伸手回抱狄秋,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契爷似乎在发抖。
“发噩梦大声叫我啦契爷,”她郑重又俏皮地说,“我会冲入个梦度救你!”
狄秋失笑,松开人,抬手敲了敲她的额头。
蓝楠后仰一步却没躲开,只能捂着额头应道:“OK OK啦。”
她根本就没早起。
朦朦胧胧睁开眼,蓝楠看到正在打扫的玲姐,迷迷糊糊爬起身。
“哎?吵醒你了吗小姐?”
“也冇……嗯……”蓝楠仰靠在沙发上半晌,才稍稍清醒些。然后她才发现自己是趴在沙发上,身上还多了条薄毯。
蓝楠一向喜欢靠着沙发坐在地上的蒲团。昨夜狄秋进屋睡觉后,她就坐上蒲团,眼睛看着电影光影,声音却调得最小,注意着契爷卧室的动静许久。也许是安定这次起了作用,她许久没再听到卧室内传来声音,稍稍放下心。印象中电影里男孩和外星人骑单车飞天的画面没留下什么记忆。
“……我点爬上沙发嘅?”蓝楠还有些发蒙地自言自语。
“狄生抱你上去嘅,”一旁的玲姐应道,“唔好成日喺地下睡啊,会凉亲。”
“契爷呢?”蓝楠反应过来。
“狄生出街了,他话唔好吵你睡,”玲姐关切地问,“要食早餐吗?”
蓝楠立马来了精神:“我要食绿豆冰沙!”
“个样唔係早餐,”玲姐微笑着拒绝,就像没听到蓝楠的要求一样继续,“我去同你热牛奶。”
“玲姐——”蓝楠瘫在沙发上哀嚎。
但资深阿玲对小姐无赖早就习以为常,自如转移话题:“係啦,朝早周助理打咗电话问你点,约好咗要见客同股东?”
“哎……”蓝楠一听就逃避地瘫进靠背,狗狗祟祟:“佢再联系,就话我仲喺城寨未返……”
“……係狄生听嘅电话,”阿玲慢半拍补充,打破蓝楠幻想,“狄生叫佢自己先去赴约,搞唔掂再联系你。”
“有再联系吗?”蓝楠问。
阿玲摇摇头。
“耶!”蓝楠开心地躺倒回沙发上。
就听阿玲问:“今日仲有冇其他安排?”
“冇啦!我要……哎!”她翻了个身,却被口袋里什么东西硌到,掏出来一看,是四仔那份长长的清单,“啊——差啲忘记咗呢样……”
蓝楠正为搞黑市药品头疼时,城寨里的几个年轻人正聚在一起吃吃喝喝。
陈洛军一边吃花生,一边把花生壳扔进旁边的饮料空瓶里,一边走神发呆。
信一在畅想着日后要跟大佬商量建卡拉OK舞厅,十二在约好友一起出去闯荡,大家似乎都对城寨被拆后的日子有着美好的计划。
陈洛军发现似乎只有自己在无限留恋城寨。
“喂,”十二突然叫了一声洛军,“听说你同阿楠饮醉,一齐在祠堂放火哦?”
陈洛军迟钝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惊道:“唔係、冇啊,边个讲嘅!”
“陈洛军——”一旁拿着话筒的信一哼哼两声怪笑,才问,“你唔会……钟意她啊?”
“冇、唔係、你唔好……”陈洛军这下更慌了,语无伦次,“她唔係……就……她人几好……”
信一笑得阴阳怪气:“係几好——定係几靓啊?”
“係几好……你能唔好成日对住个话筒讲野……”陈洛军毫无力度地想岔开话题。
一旁十二因为他这反应笑得肚子疼,四仔则颇为嫌弃地瞥了在场几人一眼。
“她冇同你讲要拍拖吧?”信一没放下话筒,反而一脸兴奋地提议,“同嗰个家伙相处注意事项,第一,唔好信她饮醉后嘅话。”
洛军:“点解啊?”
信一:“你问十二咯。”
十二长长叹息一声:“我伤心失恋经历哎——”
四仔:“痴线!”
十二又叹一口气,才夸张地悲伤回忆:“那次大家饮多咗嘛,阿楠话拍拖,我同意咗,但酒醒后再同她讲,就唔认仲打咗我一顿……好伤心啊……”
他一把扯过身旁四仔的衣服抹眼泪,被人挣开恶狠狠道:“滚啊!”
四仔这一声提醒了十二,后者立马决定拉同伙下水:“哎,四仔那次先倒霉吧?”
“扑街□□!”四仔立刻知道他要讲什么,“她痴线啊!”
“阿楠听到会唔开心啦,”十二说,“她以后要接秋哥班做老板啦,又唔係我哋□□。”
洛军看看四仔又看看十二,最后好奇地盯着信一,一副求知表情。只要调侃对象不是自己,他还是颇有兴致的。
信一放下话筒,不负所望地向洛军解释:“饮醉又同四仔话拍拖,四仔当然拒绝啦,死女包就要打人。四仔都傻啊,酒醒后揾上人又提一次拒绝,自然又被打多顿。”
四仔显然气愤,再骂一遍:“她有病!”
“同你讲过莫提啦,”信一说,“反正你唔提她唔记,你提她记起黑历史点会认嘛。所以呢,”他话锋一转,又拿起话筒对洛军说,“唔好信她酒后同你嘅拍拖发言了。”
陈洛军:“她冇讲那些……”他也学乖了想办法把话题从自己身上转移:“你两个点解冇拍拖?唔係由细一齐大咩?”
信一可不会被难倒:“当你同个异性由着开裆裤一齐大,从小见尽彼此缺点糗事,就会半点想拍拖**都冇啦。”
十二在一旁起哄几句,把信一的火力转移过去。
这本该是好事。
但陈洛军思索着刚才那些事,忍了忍没忍住开口问:“第二呢?”
斗嘴的十二和信一没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异口同声“啊?”了一下。
洛军抿了抿嘴,鼓足勇气提醒:“你头先话注意事项。”
信一回想了一下刚才的话,明白过来,又挂上一脸坏笑:“第二啊,第二唔好碰粉咯。”
“黑历史了,以前无知吸粉差点死时被龙哥救了,”十二再次舍身提供经验:“醒过来就俾阿楠打一顿,戒咗之后三年都冇理我。哎,好伤心啊。”
他又手贱去拽四仔。
后者直接搬着凳子远离他。
“你之前仲话係半年,”四仔毫不留情戳破十二的夸张,“自作自受啊,”他向洛军解释,“我听说南医生——大小姐的阿妈是被毒瘾发作的患者刺死的。”
“惨了不是,”信一故意提起别人快要忘记的莽撞,“有人进城寨就係散粉吧?”
想起自己的黑历史,陈洛军靠向后背捂住了脸。
“所以唔好成日挂住对人发痴了,”信一落井下石,“希望渺茫啦。”
“我唔係念……蓝小姐……”陈洛军虚弱地反驳。
信一啧了几声:“你而家就好似……单相思恋爱脑啊。”
陈洛军想说自己其实是在想城寨的事,至于阿楠……在几个人提到之前,蓝小姐并没有占据他的主要思维。
但包括四仔在内,似乎没人信他。
至于之后他跑去找龙卷风诉说想留在城寨的心境,那就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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