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楠讲完医院程文成，又讲遇到大老板和王九的事。
狄秋这才知晓他离港后，城寨还出了这么一遭。“阿祖找过大老板？”
蓝楠把自己和越南帮的冲突复述给契爷。狄秋一向对越南帮没什么好感，也没细想契女敷衍的谎言，只是对好友一贯的行事风格感到无奈：“阿祖总揽麻烦上身。今次又想护住边个？”
“一个呆瓜嘅。”蓝楠本想讲讲陈洛军，但想到自己正偷偷给人□□，怕被契爷唠叨，话到嘴边改了态度：“睇龙哥意思，佢都唔似会长留城寨，估计冇几日就走啦。”
蓝楠看契爷闻言叹了口气，估计又在感慨龙哥那泛滥的同情心。
第二日，满脸疲惫的周振峰来到狄公馆，一进客厅就看到茶几上堆满了各色指甲油。
大小姐正一手拿着三四瓶甲油，问一旁两个保镖：“边只好睇？边只？”
年长的保镖实在不擅长女性化妆品，只应声道：“都几好睇。”
立马招来大小姐的不满：“咪成日学契爷咁敷衍啦栋哥！”转而又问另一位：“阿伟，边只？”
“小姐点解只叫我名啊？”年轻的保镖先挪揄了一句，收获一个鬼脸后，只得认真对比看了看，指着蓝色的那瓶：“呢只几流行，我细妹最近好钟意。”
蓝楠吹了声口哨，把甲油递给万能管家：“我都系钟意呢只，玲姐。”（让她在底色指甲上套印出蓝色的小兔影子。
结果一扭头见到角落里的“守财奴”，脸色一垮还未开口，周振峰就率先打招呼：“小姐好，我有些事要同狄生汇报，”他先拿老板堵住骄蛮小姐的毒舌，才补上后半句：“同埋北边工程款清单要你审核。”
蓝楠被契爷的名头卡得气鼓鼓，最后只能吹着刚涂好的指甲，憋半天才一句：“你睇过冇问题就得啦。”
这就过于无理取闹了。
周振峰十分厌恶这种有钱人家的投资游戏，但拿人手软也得尽职尽责。于是他想想自己的工资数后，耐心道：“起码过目下合同文件啊。仲有，老板想将走私嗰条……啊老板。”
所幸在他想好哄小孩的话之前，狄秋走进了客厅。
“契爷！”蓝楠下意识招手打招呼，却导致阿玲涂歪了一笔，忙提醒道：“咪住啊小姐。”
“好唔好睇！”蓝楠歪歪嘴，转向契爷讨好地问。
她这一转身，让狄秋看到不只满桌甲油，还有一堆契女许久未见的夸张浓妆化妆品。
“点样都好睇啊。”狄秋应道，看到一旁周助理打招呼，回了一声，接过对方递来的几份文件。
“契爷，你都没睇清楚。夸得好敷衍啊。”眼看着“守财奴”要被狄秋叫去私聊，蓝楠故意捣乱喊住人。
狄秋颇有耐心地走近，看到满指甲的兔子，笑了笑：“好睇系好睇，但唔好太夸张啊。”
“边有！”
周助理轻咳一声，打断父慈女孝的时光，唤一声“狄生”提醒。
狄秋点点头，从文件里抽出一份给蓝楠：“睇下呢个，回头估计要你替我过去。”说完便招呼助理准备去书房。
“契爷——”蓝楠不死心又喊一声。
直接被一手在头发上揉了揉，惹得蓝楠连连缩头：“咪揉啊，朝早先叫阿玲同我烫返好！”
狄秋只笑了一声：“咪捣乱啦。”显然看穿她的小心思。
“边有！”蓝楠气鼓鼓佯装生气。
对狄秋而言，蓝楠的叛逆期算来得较迟。那段时间他忙于内陆寻仇，却又是一场空，一度沉溺在负面情绪中，疏忽了细路女隐藏的异样。最开始不过执着于成熟的装扮，后来才发现悄悄打了耳洞藏在头发下，再后来察觉她跟着几个细路仔偷偷学烟酒，觉得实在太过。甚至很久以后他才从Tiger那儿听说，当时的女仔还想去纹身。
总之，这对契父女之间经历了难得的大分歧阶段，一度不知如何沟通，即使阿祖中间斡旋，彼此间依然暗自赌气。
后来狄秋才知道，还牵扯了差倌和一鸣夫妇。
不过那个叛逆期就和身后的纹身一样，只开了个头就结束。
听说之后她又去洗纹身的割线，Tiger跟他讲时夸张地描述女仔如何怕疼地抱着十二哭嚎，作为长辈很是瞧不上既然如此何必去纹。
听众的狄秋却只感到心疼，又一次犹豫自己是否是个合格的家长。
好在总算是过去了。女仔几日内便收起了那些尖锐的对立，至少在他面前回归了幼时的乖巧与内敛。
也许过于“乖巧”和“内敛”了。
现在“乖巧”的蓝楠正指派阿伟去接应之前答应下的货药，又让玲姐帮忙做冰沙解馋，其他人各自忙开后，她才拿起契爷给的文件。
却发现，居然是与股东的生意相关。
等等，契爷刚说要她代替去干嘛？
周振峰一出书房就听到招呼自己的响指声，内心默默叹气，转身露出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面对任性大小姐。
“呢个係点回事？”蓝楠抖抖手里的文件。
“想让你开始接手呀，”周振峰当然知道蓝楠对股东会议的排斥，连忙给个甜枣：“仲有，老板让走私条线都交俾你了解了。”
“哎？”蓝楠更疑惑了，“契爷一向唔让我插手啊？”
“而家唔同嘛。”周助理半哄半推把人带到茶几前摊开文件，简单解释：“老板想推你一步步接手佢全部生意，总要各方都了解下嘛。”
“可我之前问时被他好严厉拒绝喔。”蓝楠接过文件翻了翻，发现问题：“都系北面嘅？之前唔系喺南面投咗好多钱咩？”
“除硬通货，老板决定尽量减少南边生意了。”周助理推了推眼镜，“毕竟嗰边战乱太唔稳定，当地又好钟意针对华人……”他话音未落，被娇蛮小姐一把拽过去。
蓝楠才不信这理由，拽着“守财奴”的领结提醒：“你以前话嘅可是富贵险中求呢。”
“亦在险中丢啦，”周助理接下后半句，拍了拍束缚自己的手无果，只得扶扶眼镜继续：“北边一本万利，人多物少需求大，点计都更划算。”
眼看着蓝楠眯起眼怀疑，周振峰又在脑子里复述了一遍自己的工资数后，抿嘴思索还能编出什么理由。
老板再次解救了他。
“又搞咩啊？”狄秋从书房出来，就见契女又在蛮横，提醒道：“唔好成日欺负周助理啊。”
蓝楠一听到狄秋的声音立刻放手，反身趴在沙发背上，朝契爷泪眼汪汪委屈道：“才没啊。”但被抓个现行实在很难颠倒黑白，她只好改换话题：“佢连走私生意都扔我啦，好累啊。”
周助理起身跟老板打招呼，听到大小姐信手拈来的栽赃时张了张嘴，最终放弃解释，假装忙碌地低头把文件按轻重缓急分类。
狄秋招招手让人坐下，对蓝楠说：“系我想你早点上手，我就可以早点歇下呢。”
蓝楠眼珠转了转，凑近契爷坐下，假意抱怨：“但走私呢您之前都唔让我碰。”
“之前有事啊，你哋去考察嗰趟有收获，”狄秋解释：“有人同当地官方搭上线，走私路唔定可以摆上台面，合法市场，销量都可以翻几番。”狄秋模棱两可地模糊过去，故意反问道：“点，仲记恨啊？”
“唔系啦。”蓝楠轻声嘟囔。
又听狄秋讲：“咁好啦，下昼股东会你替我去啊。”
“唔啊……”蓝楠哀嚎：“佢哋好讨厌啊，仗住叔父身份就钟意倚老卖老。林发瘟阴湿到死，还有超叔，把口就识话『后生女唔识世界』，不过呃呃氹氹想抠多着数。”
“又唔系第一次，有周助理帮你啊。”狄秋半激将道：“点啊，惊被叔父们拿捏？”
“佢哋拿捏到我？”蓝楠冒出小小的不服，很快抓住重点问：“契爷唔去系有事吗？”
这时突然的电话铃声打断。
蓝楠和周振峰同时下意识起身，却被狄秋叫住：“你多讲啲各股东情况同佢听啦。”他对周助理说，又拍着蓝楠的肩把人摁下嘱咐：“嫌麻烦就好好听啦。”起身自己去接电话。
蓝楠当然能听出契爷的推脱和隐瞒，有些不甘地看着他的背影远去，又把愤懑转移到周助理身上。
后者仿佛没察觉到对面的杀意，若无其事地向“老板的接班人”汇报之后的行程。
蓝楠刚收回些心神，却被一旁冰冷的【继续找】吸引了注意。她再次扭头看去，契爷明显变了脸色，挂了电话看向一旁案台上的遗像。
蓝楠有些担忧地起身想过去，却被周助理喊住，又问起工厂新机器的情况。
她瞪人一眼，歪了歪头示意契爷，无声询问刚才电话。
周助理一副懵懂模样：“咩话？”
蓝楠挑了挑眉，将手中文件纸揉成团扔过去，终于威胁得周助理怂动些许。他为难地看了眼老板，苦着脸朝“细老板”无声唇语【唔可以同你讲……哎！”腿上被狠踢一脚，周助理痛呼出声，吸引了狄秋注意。
“没事没事，佢撞到膝盖。”蓝楠假模假样地随口敷衍，又真心对狄秋关切道：“契爷，你冇事嘛？”
狄秋发呆几秒，慢半拍才反应过来摇摇头：“没事，你哋忙吧，我先歇阵。”隐约似乎有一声轻叹，人向院落走去。
蓝楠看着契爷走出客厅，返身盯着周文峰，一手拍上桌子警告。
周助理怕了这二世祖。他最大的优点就是自知之明，富贵险中求，但别问多余的事，别说多余的话——除非，是在被老板的宝贝女儿针对时。
“你针对我都没用啦……”他俯身揉着腿凑近轻声解释：“老板之前一直揾紧仇家个仔啊，几次唔系误查就系扑空，之前听讲确定咗线索，睇样今次又……”
蓝楠看着契爷沉默的背影，即使走入阳光下，阳光洒在白头之上，却不觉半点暖意。
“你讲【扑空】？”她侧目问一旁的人。
“南边嘅线索，打仗嘛，有符合模样目标喺难民偷渡方向出现，但睇样又断了……”周振峰一边解释，一边把被揉成团的文件展平，“老板想解决咗件事之后就歇下，生意都交俾小姐你，南边线以后用到就少了，北边正在搵路睇下话唔定可以上明面，以后都系笔唔使躲藏嘅生意了。”
但他苦口婆心的对象后半截根本听不进去，只找机会想去宽慰契爷。
可一直到接下来离家赴约，蓝楠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那是一个她无法介入的时代，在契爷生命中刻下的、至今仍在渗血的伤痕。
[哦哦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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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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