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航山墓园不是金铺,不会设监控,找犯人并不简单。但要找送快递的人却不太难,寄信人大概以为寄件不必亲自上门,更为保险。没想到一来前台有记录,二来狄秋正好有投资那家快递公司,
狄家一直经营海运,所以狄秋还在龙城帮时就看重物流,之后又赶上在深圳设厂,索性投资了几家快递。数其中一个小作坊最出息,如今已经是港城有名的“老鼠会”,韩静节给老板去了电话,二十分钟后就有了结果。
货是从东莞街寄出,是果栏的地盘。店家还记得寄件人是个长发男人,付钱时还催他抓紧送货,所以有些印象。
罗奕曾说过,大老板死后越南帮的余党一直很安分,当时韩静节还觉得奇怪。如今看来,恐怕是王九早有布置。
“我叫班人去果栏。”老黎沉声说,却被韩静节抬手止住。
“不对路。”她喃喃说,“我去找李生。”
“现在?”老黎反问。他们能调的人足够带回狄秋,再不济也该先向架势堂求援,这时去找李家源好像太急,不似韩静节的风格。
“只有一次机会。”韩静节答,“上回城寨搞到满城风雨,早收过警告。现在快到七月,再搞场面只会事更大。火不好再烧高,索性一次搞定。”
话未说完,她已经拨号,只是连打两次都是忙线。时间紧迫,老黎省了一声叹息,径直跑向车库。韩静节紧跟在他身后,先他一步坐到驾驶位,显然没打算浪费两个人力在同一件事上。
他没有办法,只能在韩静节点火时提醒:“李生未必肯落手……”
韩静节甩上车门:“大家一条船,他现在不落手,我就拖他落水,大家一齐沉。也不要他再搞到上次那样,他摆个样给人看到就够。”
其实远未到要沉船的地步,狄秋离开也不过两小时,但韩静节隐隐有种很不好的预感。这件事不会轻易了结,也不该轻易了结,她暗自决定要讨个说法,因而抱着很沉重的决心。
有时决心比祈祷更管用,也许真有神明垂怜,开往浅水湾一路畅通无阻。李家源未必在家,但韩静节知道他家里有一个特别电话,保证一定能和他通上话。
挖坟掘墓,报的应该是血海深仇。狄秋或许有韩静节不知道的仇家,但他跟王九之间并没有这样的恨。固然狄秋会去赴约,但搞得这样难堪,也注定之后不会有转圜余地。
他又能要什么?赎金、股权,还是想让他们放弃投标?那不如好好谋划,直接来绑她或狄秋本人更为实际。
韩静节加速驶过黄灯,变道超了一辆货车,收获一串鸣笛和谩骂。她开得很快,后视镜中流光溢彩,繁华夜景都被留在身后,她反而愈发冷静。一个念头兀得生出,连她自己都觉得诡异——如果不来绑人,是因为王九不想呢?
公司流程很清楚,狄秋出事,韩静节会立刻补位。只要启动程序,狄秋签下的文件都可以作废。如果韩静节也不在,股份会留给狄伟,但他肯定赶不及回来参加投标。张少祖是另一位大股东,可惜他正在病中,估计也无精力来争。
如果有人想让他们退出,那最好的办法就是同时做掉狄秋和韩静节,就像在城寨那次一样。王九搞这一套反而绕远,太容易让他们心生警惕,更不易得手。
方才在家中,韩静节没有说出最大的担心。她怕此事又与高层斗争相关,王九不过是蓝方一枚棋子,牵制他们这两颗红方的小卒。所以她急切想要和李家源商量,起码要让对方看明形势。
丢在副驾驶座的手机突然响起来,诺基亚那欢快的经典铃声此刻听来多有不祥。韩静节停在一个短暂红灯前,屏幕上只显示私密来电,她按下外放:“喂。”
“小韩。”字正腔圆的国语,这样叫她的只有一人。“你干什么呢,那边那么吵。”
“石厅长。”韩静节喉头发紧,在红灯转绿的一刻猛踩油门。“我在开车,您说。”
石厅长语气平平,好像只是寻常聊天:“哦,那你先靠边停吧,打电话开车不安全啊。”
前方一路绿灯,开过这段路就是浅水湾。韩静节用力眨了眨眼,减缓速度将车停到路旁:“您请说。”
背景中有咔嚓一声清脆响动,有人按动打火机点起一根烟。“今晚有点事儿,我们在处理了。”
吐息声中,烟雾好像顺着信号蔓延至车内,一点点侵吞着稀薄的氧气,以至于韩静节不得不捂住心口按下心跳:“那,我们该怎样配合?”
“你好好呆着,就是最好的配合。”
要求已经明确,韩静节只觉胸腔中那个膨胀不停的气球要炸开来,她还想做最后挽留“”“我一个人撑不起来这个局……很多事,还是要叔叔来。”
“当然,你叔叔在这个位上做了这么久,劳苦功高。你么,还年轻,慢慢历练。”石厅长说着,话锋一转:“但你不要妄自菲薄,该撑住就得撑住。”
沉默不宜超过三秒,再多就不礼貌。她咽下哽咽:“我明白,您放心。”
对面嗯声应道:“行了,快回家吧,晚上开车小心点。”电话挂断,韩静节依旧举着手机。双闪灯规律的噪音中,她抬眼望向后视镜,只见整个人都浸在红光里,好像淋了一身血水。
她翻开通讯录,不停下拉,找到目标后没有片刻犹豫。已经很晚,但她那位德高望重的业内前辈没有让她等太久,也没有计较她深夜来电:“张律师?”
她说:“洪律师,我现在想见倪生。”
……
韩静节很小就知道,社团人士过的是夜生活。夜里十点,倪生想必未睡,说不准正在哪家赌档盯场,总归是没空见她。好在洪律师还是给她指了条路,所以她驱车去了一家大排档,听说倪少今夜正好在那里吃宵夜。
大排档她来过一次,那日去西九龙警署接王九出来,他点名要来这家店吃。倪永孝她也见过一次,不久前倪坤做寿,李家源曾为她引荐。
倪永孝穿得很正式,不太像帮派人,倒像个会计或者老师。他没带太多人,旁边只坐了个高大保镖。韩静节径直坐在他身边,他也未觉冒犯,只是抬了抬眼镜,礼貌道:“洪生话你大概会过来,张律师。你看要吃点什么?”
他推来一份菜单,韩静节压住,轻叩两声桌面算是道谢。“失礼了,倪生。今晚真是不凑巧,我有个熟人现在在你那边开工,我急住要搵人,但联络不上。”
石厅长说“今晚有点事儿”,她愿意赌是那群为难过他们的鬼佬又来作梗,但还有一丁点可能留给倪家。韩静节不觉得北地会那么在意倪家,顶多哪个正义感爆棚的香港警察愿意来管一管。但那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她无能为力,如果是倪家这百分之一,兴许还能撼动。
可惜倪永孝只是露出温良微笑:“你讲阿九?我阿爸刚刚招他帮手。听讲张律师先前有去保他,不知你们是旧相识。是出了什么乱子吗,我能不能帮到?”
韩静节注视着他:“倪生,你都大概知我家家底,讲穿都不怕你笑。早先叔父同越南帮开火,对家散档之后我家顺水摸条鱼。本来争生意讲数都无可厚非,没想到王九竟然阴我们,派人刨我家祖坟,现在还玩失踪。”
能让韩静节深夜动用几重关系找上门的事,一定是大事。她需要个合理理由,而家里坟被人挖了的确不是小事,起码倪永孝那位冷面保镖闻言都皱眉。
她和倪永孝没什么交际,但对方如果利用圈子里的人脉打听她,听到的估计不是什么好话。通常来说,和帮派走得越近,就离精英们的权力越远。韩静节乐于助长此类猜想,只盼望倪永孝当她是个不入流的叛逆青年。
“我同王九有点交情。原本长辈做生意归长辈,我们自己玩自己的。现在他乱来,全家都骂我,再拖下去真是要踢我出家谱。”她对自己的演技也很有自信,只是在这兵荒马乱的一晚,不知能发挥出几成水平。
倪永孝好像确实是信了。他微微皱眉,沉吟片刻,礼貌提议道:“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韩静节没有半刻迟疑,立刻掏出手机。礼盒里那串歪歪斜斜的数字早就印在她脑子里,她直接拨出,赌自己猜中。
“倪生你不信,当面问他一句就清楚。”等待音中,她撑起全部自信。一下,两下,世界上最令人厌烦的声音响起,救她于无声:“Hello呀,怎么想起找我?”
他说的国语,隔着电话,韩静节能听到一阵奇怪噪音。好像有人关上门锁,又好像沉沉的喘气。
倪永孝抬眼望向她,她扯出微笑,摊手指了指手机,像是佐证自己说得没错。
电话那头王九继续道:“喂喂,怎么不出声?收不到线吗?还是想转台同第二个讲数?”
倪永孝像是终于做了决定。他说:“阿九。”
“是我,倪永孝。”他依旧看着韩静节,安抚似的笑笑:“我正和张律师在一起,我想怕是有一些误会。”
几秒很值得玩味的安静后,王九开口:“晚上好啊,倪少。这么巧你都识张大状?我同她打交道打咗成十几年……”
韩静节打断他:“是啊,真是好多年。不如你给个地址,我去接叔父返家,九哥。”
倪永孝没有说什么,但韩静节很清楚他投来目光中多了一丝审视。她对这种情绪很敏感,此时此刻她也谈不上介意,只希望倪永孝能快些做出决断。
好在被拷问的不止她一个,王九停顿片刻才答:“好哦,见你咁上心,转场去我那间酒吧坐低讲两句?”
“可以讲,等我约返你。”韩静节利落回答,挂断电话,面向倪永孝:“倪生,真是多谢。要是你不在场,他应该不肯卖我面。”从刚才起她右手就放松地悬在腰间,倪家的保镖原本还正襟危坐,如今歪坐着朝向她,手也藏在桌下。
“客气了,张律师,是我该谢你今晚肯来搵我。”倪永孝微笑道,将桌上一瓶未起开的绿宝递过来。“阿九最近扎根在九龙城那边,那边你应该熟路。”
我有点低估自己的啰嗦程度)辛苦秋哥多挨一章,静仔劈笼进度条加载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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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第 8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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