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九的退场,没有让四仔感到半点胜利的愉悦。
当剑拔弩张的对峙感减退,金刚指带来的剧痛与剧痛席卷全身。四仔躺靠在座椅上,喘息之间冷汗如瀑,喉颈处的肌肉在拧扯中越发苍白。
他现在连系安全带的力气都没了。可莫妮卡却视若无睹。
四仔吃力地掀起眼皮,昏黄顶灯下,莫妮卡面无表情,鲜丽的侧颜似被镀上一层冰冷的釉色,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四仔心中酸苦,她果然在生气,生自己的气。
轿车闷头向前开了几分钟,四仔的前襟湿透得愈加厉害,莫妮卡抬眼掠过边街,忽地一脚刹住,之后下车买了一大包纱布和止血药粉,闷声丢在四仔大腿上,继续往前开。
四仔用牙齿扯开纱布袋,将衣衫撩高到胸口,血汗淌过沟壑,肋上一指节深的伤口最是触目惊心。他咬着牙,将整包止血粉按在上面,喉咙中滚过压抑的痛哼,三七的参苦糅入血腥,**地在密闭的车厢中弥漫开来。
眼见勉强止住了血,莫妮卡应该也没那么生气,四仔试着开口:“莫……”
“闭嘴。”莫妮卡摇下半块车窗,深吸了一口涌入的空气:“我现在一个字都不想听你说。”
四仔只得悻悻收口,任由莫妮卡一脚油门将他送进了玛丽医院。
直到确定四仔除了失血过多和挫伤之外没有严重内伤,莫妮卡才去签单缴费。遍体鳞伤的壮汉被两个男护士抬进单人病房,并遵照莫妮卡的特别叮嘱,又加绑了三四个监控仪器,从头到脚被捆得如同木乃伊,只有眼鼻口还露在外面,显得又可怜又好笑。
“我明天还有事,先走了。”安置好四仔,莫妮卡低头看表,起身欲向外走。
“我可以解释。”四仔起不来身,努力将眼珠转向莫妮卡的方向:“虽然我觉得,这件事不用解释,你也能明白。”
“我应该明白什么?我真的不太明白。”好不容易压下的火气再次被挽留声挑起,莫妮卡转身,狠狠剜了一眼木乃伊四仔,更是句句带刺:“你莫名其妙跑到我家,搞得我情人跟我翻脸,还把自己作成这副鬼样子。林医生,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装可怜争宠啊。”
刻薄的挖苦声刁蛮又任性,四仔却只听到莫妮卡承认王九是她情人。一个分明不合格的情人,有什么值得她承认?
“我知道,这样做会被讨厌。”这个可能让四仔心如刀割,他闭了闭眼,竭力令语气始终坚定如初:“但与其让你这样自欺欺人下去,我情愿你讨厌我多一点。”
可惜,莫妮卡却并不领情:“那你还真是伟大。”
冷语之下,是莫妮卡被牵动着起伏的思潮。怎么有人会以伤害自己的方式来警醒他人?怎么就能这么犟?她抚着心口,告诉自己真的该走了,如果再不离开,她或许真的忍不住把四仔抓起来再打一顿。
那抹身影即将再次离开视线,四仔顾不上满身桎梏,用手肘抵住床沿,费劲地撑起身子:“莫妮卡!你说过,伤口不只在皮肤上,情伤也是一样。那么作为医生,我有必要让你清楚,你为自己选的‘药’……不单不对症,还很有可能伤到你自己。”
对,王九才不是她的情人,只是她的药,一剂毒药。四仔就这么反复催眠自己,才终于好受了几分。
莫妮卡蓦地定住脚步。那个匪夷所思的猜想,竟是真的?震骇之下,她陷入一阵无措感中。
伤口很痛,锋利地切割着四仔的意识,他难以继续维持矜默的表象,从心而言:“我想,如果我直接说出来,你一定会比现在更排斥。你会怪我多管闲事,更不会相信我的话。”
“但是现在,你看到事实了。”
事实就是,王九不能够治愈她,莫妮卡必须承认这一点。
相反,王九强烈的独占欲和猜疑只会更多地消耗莫妮卡的心力,迫使她耗费大量的力气去安抚照料、以维持男欢女爱的假象。且王九向来宽以律己,严已待人,他连对莫妮卡的心意有几分都察觉不到,就要求她专一,就算意识到了,也不会正常示爱。
更要命的是,王九完全不能容忍莫妮卡身边有任何人、事物夺取她的关注。这样下去,随着相处时间增长,情感执念越深,王九势必会开始干涉莫妮卡的自由,破坏她的社会关系,并且压根不会改。
四仔以身入局,拿自己做了一场实验。他只是出现在他们之间,不需要做什么,王九就已经迫不及待到立刻就要他的命了。
“你现在没有细想,未来……终归有一天会想到。但是醒得越晚,抽身就越难……我,不想看到你这样。”四仔力竭,无力地躺回病床上:“莫妮卡,你……你不要再对他抱有幻想……”
Abson说,幻象也是一种需要。那么四仔这一遭,就是来打破莫妮卡那个“王九可以驯服”的幻想的。
至于打破之后,莫妮卡要怪自己,还是恨自己,四仔都可以接受。忍着剧痛说完,四仔终于安静下来,他闭上眼,默默等待着属于他的审判。
脚步声果然离他远去,四仔早有预料。他做这件事前就无数次告诉自己,被讨厌也没关系,但事到如今,仍然难免悲戚。王九不是什么好人,他林杰森也好不到哪里去。
有风掠过手边,带回一阵清冽的香气。四仔错愕睁眼,莫妮卡板着面孔,将一把药片塞到他嘴边:“张嘴,吃。”
四仔乖乖地任她摆弄,张口、汲水、大口吞咽。
“一定很痛是不是?”莫妮卡脸上已无愠色,只有一种淡淡的无力。
止痛药还未起效,四仔却觉得自己已经好多了:“没事,没有很痛。”
“下不为例。”莫妮卡警告着。
四仔应声:“嗯。”
“林杰森,你啊你,你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离老阿叔远一点,”莫妮卡这才拉过护理凳,坐了下来:“哈,原来圣父病真的会传染。”
远在城寨的龙卷风打了个喷嚏。
“……”四仔闷了一阵,小声反驳:“我没有圣父病。”
“那你就是笨蛋啊。”莫妮卡帮他盖好被子:“为了证明我看男人没眼光,结果自己挨了一顿毒打,我真的搞不懂你在想什么。”
我希望你可以幸福。在止痛药的效用下,四仔意识混沌地闭上了眼睛。
哪怕不是自己。
“轻一点啊,轻点!”病房中,传出四仔虚张声势的怒吼:“你们两个扑街h社会!”
“喂,别乱动啦大佬,你知不知道你有多重?”十二少架住四仔左半边身体,嘴里的糖棍都要咬折了。
负责右半边的信一也铆足了劲抬着四仔往床上挪动,只是嘴上依旧不饶人:“平时都是你帮大家治病,这次轮到我们照顾你,你好好享受下啦。”
"享受你个头啊!"四仔被放回床板上,恨不得给这两张风格各异的俊脸上都来上一铁拳。
信一和十二少是来陪床的。四仔在行动前未告知过任何人,但被重伤至此,除了城寨兄弟外,也找不到其他人前来照护,信一和十二少自当义不容辞,在听完来龙去脉后,也不禁为四仔的自杀式袭击和王九的出局,感到唏嘘。
除了肝胆相照的义气外,兄弟二人也存了几分别样期盼。
只是这希望很快就落了空。
据四仔所说,他醒过来之后,就没再见到莫妮卡。
“不应该啊,就算莫妮卡生你们的气,那她为什么也不要我了?”十二少摩挲着腰间链饰,很是忿忿不平。
四仔懒得说话,只对十二少翻了个白眼。信一则不客气地回怼:“我请问你又是哪位重要人物?没名没分,就在这里讲大话,她明公正道的男朋友是我啊!”
“前任,唔……”四仔严谨补充,立刻又被信一**。
这倒是点醒了十二少,他一下子站起来:“不行!四仔你把莫妮卡地址给我,我要去找她。”
信一想也不想就出言阻止,神色中却也难免泄出失意惆怅:“拜托你别折腾了,很明显,她现在不想见我们任何一个人,你现在找上门,她只会更烦。”
“搞清楚,是你们,不是我。”十二少歪着头,愈发得意起来:“我冰清玉洁,”指四仔不冰清玉洁,”我还千依百顺,”指信一不千依百顺,“凭什么跟你们一起坐冷板凳?”
比长比短,十二少越比越觉得有道理,现在自己就是赢面最大的那一个,此时不行动何时行动?
信一看着十二少越发挺拔的胸膛,俨然汤姆猫表哥故态复萌,危机感再次涌现。现在四仔和王九极限一换一,自己连莫妮卡的面都见不到,可不就是该十二少一枝独秀了?
不行,不行。信一大脑飞转,如果他还想收回莫妮卡的心,就必须抢先行动,不能再像之前那样犹犹豫豫了。
“十二,如果她真的想见你,为什么不主动去庙街找你呢?你想清楚再说。”信一也不直接劝阻,而是旁敲侧击。
果然,十二少再次堕入战争迷雾,开始沉思。
自从上次在剧院一吻定情,十二少就好难见到莫妮卡,现在看来她也是在躲着他的,为什么呢?十二少立刻想起“金盆洗手”的难题来,他其实已经同tiger坦白了部分他对庙街未来的想法。但是话头一出,tiger独眼中的锐气便再难藏锋。十二少不想暴露莫妮卡,只好点到即止。谁知tiger也没直接否定,只是让他做出成效再来张嘴。
十二少且行且做,阻力却大得惊人。庙街多年赖以发展的生计就那几样,现在要彻底割席,短时间是做不到的。
眼看十二少的两簇浓眉渐渐搅在一起,信一满意地拍拍他的肩:“你慢慢想,我先走了。”
“你去哪?”十二少警惕眯眼。
虽然对兄弟扯谎很不够义气,但谁叫他们爱上同一个女人呢?
信一耸了耸肩,脸不红心不跳:“你忘了?今年中秋我大佬做东啊,他叫我去街市和饼铺采买,前段时间太忙一直没时间做。今天都出来了,干脆一起办了。你好好照顾四仔,我搞定就来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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