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雾野凇多么郁闷，世界依旧照常运转，翌日的太阳从不迟到，他也要爬起来去没听过几节课的学校。
因为昨天是被人送回来的，所以他的自行车还停留在学校，导致雾野凇不得不早起走路到达——单是梳头就能拖个半小时。
雾野凇站在镜子面前，与头发乱糟糟的自己面面相觑，他粗略地算算时间，最后遗憾的得出结论：一定会迟到。
窗外的天气正好，盛夏迈着轻盈的步伐来临，惹得人们叫苦连天，又飘飘离去，把世界交给秋季的凉爽。
碧蓝苍穹被浓厚的白云遮挡，太阳隐隐约约露出一角，雾野凇推开窗，丝丝缕缕的清风划过耳畔，撩起他的墨发。
白皙手指屈起，缓慢地揉着太阳穴，他感到大脑在一抽一抽的痛，像是鼓面的振幅，大脑神经尖叫着发出抗议，雾野凇抬起颤抖的胳膊，默默将窗重新关上。
意外总比明天先一步到来。
虚弱的喘息在喉咙间滚动，眼前浮现块状的、闪烁的黑白斑点，它们随着呼吸起伏而增加，跳跃，起舞，旋转，融合，将视物分割成破碎的孤岛。
雾野凇感到头晕脑胀，耳边响起嗡嗡的白噪音，吵得他愈加难受，超过二十四小时未进食的胃部趁虚而入，向内收缩抽搐。
虚假的饱腹感扰乱他的思绪，让他恍惚间以为食物在胃里被侵蚀，被消化，一切都化作他的养分被吸收，直到其里空空荡荡只余酸液。
但胃是贪婪的、只知索取的，它渴望食物将其填满，渴望富有营养的东西。饥饿使它流出侵蚀性的眼泪，灼烧那不大的血肉。
胃吃掉了他的胃，少年茫然地想。
他无知无觉的向前走动，却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薄汗在额头上争先恐后地冒出，无神的眼睛泛起水雾，就那么在地板上躺了几分钟，雾野凇才踉踉跄跄地直起身，走向卧室。
床头柜里放着一瓶没有标识的药瓶，雾野凇拿起它倒出两粒白色药片，没有兑水直接咽下。
化学药品的苦涩在舌尖炸开，粗糙的触感划过咽喉，雾野凇干呕两声，眩晕感卷土重来，他顺势坐在地上，头靠着床沿。
好难受。
雾蒙蒙的琥珀色眼睛像玻璃珠般闪耀着细碎的光斑，那双手虚弱地抬起，在半开的柜子里摸索着，掏出一管葡萄糖浆，用剪刀剪开后一饮而下。
没什么味道，不甜也不苦，但总有股黏腻感。
他直愣愣地盯着空了的瓶子一会，又拿出一管喝下。
手指抹掉嘴角的溢液，他有些自欺欺人的认为这十几毫升的水可以顶替一整天的营养。
随手将垃圾丢进垃圾桶，他走向浴室洗了把脸。水滴打湿了黑发，一缕一缕的紧贴着头皮，脸依旧是不健康的苍白色。
雾野凇压住腹部，是扁平的、空空荡荡的。
如果、只是如果，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如果在床上躺一天不出门，就不会有运动，也就不会有消耗了吧。
应该还能撑住一天，他想着，回到卧室正准备躺下，手机铃声响起，在枕头边震动。
雾野凇拉被子的手一顿，半晌后决定不再理会它，他慢慢地闭上眼，困倦袭来，刺耳的铃声戛然而止。
然后是“咔嗒”一声。
门向里被人给推开了，雾野凇丝毫没有睁开眼的意识。
或许接下来就该上演从“入室盗窃”到“入室杀人”的戏码，并附赠一部“侦探破案”的俗套剧情，最后在报纸上留下黑白的墨水。
可惜来者并没有这种意向，比人影更显抵达卧室的是具有浓厚美式英语风味的、热情的问候语：“早上好，小兰斯先生。距离我们上次见面已经过了将近一个月了，你还记得我这个可怜的家伙吗？”
絮絮叨叨的自言自语一直蔓延到卧室门口才停下，来者看了看躺在床上的人，用十分歉意的语气说出了雾野凇最不想听到的话。
“很抱歉，老板让我来先照顾你这一周的饮食起居。”棕色的发色在阳光下糊了层金边，像他的语言一样耀眼，“所以接下来的时间里你都要和我一起度过啦，老板已经和学校请过假了，不用担心的同学。”
没人担心那群人类，雾野凇猛地睁开眼，不情不愿地用沙哑的嗓音问好：“早上好，伍德先生。”
略显迷茫的眼睛率先注意到那浮动着欢喜的黑色眼眸，然后就被金灿灿的头发晃了晃眼。
他眯起了眼，这熟悉的颜色让他想起了那个让他心情不好的幻术师。
讨厌的、令人作呕的、阳光般的金色。
雾野凇果真还是喜欢血液一样的暗红。
比如玫瑰。
而且金色和黑色一点都不配，怪异的色差只会让人第一时间怀疑头发和眼睛之间有一个是假的，看得人直皱眉。
查理·伍德，索德格公司默认的老板的助手。其实并没有真正担任这个职位，只是因为他和哥哥十分熟悉，经常被拉去当壮丁而已。
一来二去，时间一长，大家就直接把“助手”标签打在这位时不时进出老板办公室的编剧身上了。
“可怜的家伙”，伍德常常以此自称，来控诉资本的压迫与剥削。
雾野凇认识伍德的时间很长，至少比他的同学相处要长。
真不知道哥哥在哪认识这么能说的人的，雾野凇想起那张可以自言自语半小时的嘴，刚吃了镇定药的他觉得头又开始疼了。
“什么时候染的头发？”他晃动着视线，最后落在地板上，“把它染回去，我讨厌这款颜色。”
“好吧、好吧。”伍德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低声嘟囔了什么，雾野凇没听清，估计也不重要。
伍德后退几步，从雾野凇视线看不到的地方拎起一个袋子，他摇摇手：“那么起床吃饭吧，我的小兰斯。”
“希望你不要嫌弃这些东西。”伍德掏出还散发余温的热粥摆在餐桌上，又把豆浆塞进慢吞吞走出来的雾野凇手里，“先喝些豆浆，补充糖分。”
他说了些关心的话，但雾野凇明显没有听进去，面对只是机械班喝豆浆的人，伍德叹了口气。
“格尔默·兰斯。”
那人抬起眼帘。
“你哥很担心你，”伍德眨着那黑珍珠般的眼眸，像是海水浸泡过一样湿润，“当他拿起手机看到你躺在地上的时候，我能感受到恐慌在蔓延。”
“他总是恐惧尚未发生的事情。而你执意要来日本这一举动，给了老板很大的压力。”
那人依旧没说话，只是抵住杯子的嘴唇嗫嚅半晌，却还是没说什么。
“好兰斯。”他这样说着，“学会照顾自己吧。”
“就当是为了你的哥哥
哥哥：掏出手机瞅一眼
发现弟弟躺在地上生死不明
哥哥：心脏骤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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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伍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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