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穗，写完了！真的写完了！”江晴难掩激动，抱着最终誊写好的稿子，跑到楼下面包店，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
“真的吗？太棒了，晴酱！”美穗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沾着面粉的手一把抓住江晴的胳膊，“快给我看看结局！他们最后在一起了吗？那个银头发的坏蛋有没有得逞？”
“暂时保密！”江晴笑着卖了个关子，随即脸上浮现一丝犹豫，“不过……投稿的话，可能还是要先用你的名字和地址……”
美穗立刻明白了她的顾虑，用力拍了拍胸脯：“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反正出版社又不会真的来查我户口。等晴酱你以后有了自己的身份，再换回来嘛！”
稿件带着两个人的期望，被寄往出版社。
等待回音的日子里，身份的问题像一根细小的刺，始终扎在江晴心里。一次拉面馆午间空闲时，她一边剥着蒜，一边状似无意地跟佐藤老板闲聊。
“老板，现在想在日本找个正经工作，是不是都需要户籍誊本和住民票那些东西啊？”
“哼，废话。”老板头也不抬地磨着刀，“没身份，你就是个黑户，什么都干不了。”
“那……像我们这种外国人，如果想长期待下去，是不是很难？”她试探着问。
“归化？就你？”老板瞥了她一眼，哼了一声，“手续麻烦得很，没个三五年别想，还得看你有没有正当理由和担保。”
江晴沉默了一下，声音更低了些：“我……我之前也旁敲侧击问过萩原先生和松田先生，他们说是警察，对这方面了解多一点……但他们也说，正规渠道，像我这种……情况比较特殊的，几乎没什么办法。”她没敢提“假证”这个词，但语气里的迷茫显而易见。
佐藤老板停下磨刀的动作，看了她一眼，眼神锐利：“怎么？待不下去了？想走了？”
“不是！”江晴连忙摇头，语气带着一丝急切，“我很想留下来。只是……很多事情都不方便。”比如，即将可能到来的出版合约。
老板没再说什么，只是重新拿起刀，继续磨着，粗哑的声音伴随着磨刀石的沙沙声：“活人还能让尿憋死？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这话说得含糊，江晴当时并未完全理解，只当是老板一句惯常的牢骚。
在一个阳光不错的下午，美穗像一阵风似的冲进拉面馆，手里挥舞着一个印着出版社名字的正式信封，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狂喜：“晴酱！信！出版社的信！好像是录取通知！”
江晴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几乎是屏住呼吸接过信封，颤抖着撕开。里面不是退稿，也不是简单的采用通知，而是一封措辞严谨的邀请函，希望与作者“美穗様”面谈，商讨具体的出版合约事宜！
巨大的喜悦如同海浪般将她淹没，但紧随而来的，是更深的焦虑。面谈！签约！这就不再是简单的邮寄稿费了，这意味着对方需要确认作者身份，需要签订具有法律效力的合同！继续使用美穗的身份，风险太大了，一旦被发现，不仅合约作废，可能还会连累美穗。
“怎么办，晴酱？”美穗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脸上的喜悦被担忧取代，“他们要是问起身份证明怎么办？我……我不能替你去签约啊。”
身份问题，从未如此迫切地摆在江晴面前，成了横亘在梦想与现实之间的一道鸿沟。
就在江晴焦虑得几乎食不下咽时，佐藤老板在一个打烊后的夜晚，叫住了正准备离开的她。
“喂，你上次问身份的事，”老板点燃一支烟，烟雾缭绕中，他的表情看不太清，“是不是遇到什么非要不可的情况了？”
江晴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出版社希望面谈签约的事情说了出来。
“哼，写个小说还能弄出这么大动静。”老板吸了口烟，沉默了片刻，仿佛在下什么决心。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压得很低：“我老家，在青森县那边，靠近下北半岛的一个小村子里。那边靠海，穷，年轻人都跑出来了，几十年前登记造册的时候更是乱糟糟，多一个少一个，没那么清楚。”
江晴的心猛地一跳，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我家有个远房亲戚，很多年前家里有个女儿，出生没多久就没了，当时……那边规矩不严，没来得及上报销户。”老板弹了弹烟灰，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如何，“名字倒是有一个，随的姓是佐藤，叫佐藤晴子，跟你名字里也有个‘晴’字，年纪……也跟你差不多大。”
江晴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这……这是要……
“你要是真想留下，真想用个能见光的名字，”老板看向她，眼神在烟雾后显得格外深邃，“我可以帮你问问，看能不能把那个名字‘活过来’。那种小地方，管得松，老一辈的役场（政府办事处）工作人员也念旧情，花点钱打点一下，补办个‘因故遗漏’的户籍和住民票，也不是不可能。就是以后，你明面上，得算是我那表亲家的孩子了，叫佐藤晴子。”
这个方法，无疑游走在法律的边缘，利用的是过去偏远地区户籍管理的漏洞和地方上的人情操作。它无法给江晴一个真正合法的国籍，却可能为她在这个社会提供一个勉强能用的“外壳”，一个能够签约、拥有银行账户、在一定程度上正常生活的“身份”。
“老板……这……这真的可以吗？”江晴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哽咽，“会不会给您和您的亲戚添很大的麻烦？”
“麻烦肯定是有的。”老板掐灭烟头，语气恢复了一贯的粗鲁，“但总比你这样黑着强！你想清楚，这条路走了，可就没有回头箭了。以后要是出了什么事……”
“我想清楚了！”江晴用力点头，眼眶泛红，“我愿意！谢谢您，老板！真的……非常感谢！”泪水终于忍不住滴落在地板上。这不仅仅是解决了一个出版合约的问题，这更意味着，她或许真的能在这个时代，拥有一个可以立足的“名字”。
“别高兴得太早，成不成还得两说。”佐藤老板摆摆手，转身开始收拾东西，背影依旧硬邦邦的，“赶紧回去睡觉，明天还得干活！”
窗外的月色皎洁，江晴走在回公寓的路上，感觉脚步都轻快了许多。压在心头最沉重的那块大石，似乎终于被撬动了一丝缝隙。前路依然未知，但至少，她看到了努力的方向。她拿出笔记本，在即将与出版社面谈的备忘旁，郑重地写下了四个字——佐藤晴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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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身份、稿约与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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