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藤老板的办事效率出乎江晴的意料。不到两周时间，一份薄薄的文件便悄无声息地交到了她手中——那是属于“佐藤晴子”的户籍抄本和住民票的复印件。文件看起来有些旧，甚至边缘有些磨损，仿佛真是从某个尘封的档案袋里刚刚翻找出来的。握着这几张轻飘飘却又重若千钧的纸，江晴的手微微颤抖，她知道，这并非真正的合法，却是一把能暂时打开社会之门的钥匙。
她立刻通过美穗的传呼机联系了讲谈社（講談社）旗下、以出版浪漫小说和女性向文学作品闻名的 “Cobalt文库” 的山口编辑，约定见面详谈合约。考虑到自身情况，她鼓起勇气询问能否在阿藤拉面见面。山口编辑似乎有些意外，但并未拒绝。
会面安排在了一个下午，拉面馆刚结束午市，尚未迎来晚高峰的短暂空闲期。江晴提前将一张靠里的桌子擦得干干净净，心情忐忑地等待着。
山口编辑是个四十岁出头、戴着金丝边眼镜、看起来严谨斯文的男人。他准时推门而入，打量了一下略显陈旧但十分整洁的店面，目光最后落在站起身、显得有些紧张的江晴身上。
“您好，山口编辑，我是……佐藤晴子。”江晴深吸一口气，用上了那个崭新的名字。
“佐藤老师，您好。”山口编辑回礼，态度专业。两人落座后，他开门见山，从公文包里拿出了合约草案和江晴的小说稿。
“首先，佐藤老师，您的作品我们Cobalt文库编辑部已经详细审阅过了。”山口编辑推了推眼镜，“整体评价是正面的。您将冷酷的杀手背景与细腻的情感发展结合得相当巧妙，特别是男主角内心的挣扎与对温暖的渴望，刻画得非常动人。作为新人作品，完成度很高。”
江晴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连忙道谢：“非常感谢您的认可！”
“这是基于作品质量的判断。”山口编辑点点头，将合约草案推到江晴面前，“关于合约，版税定为8%，首印量暂定5,000册。根据定价，预计您能获得的预付版税大约是20万日元左右。如果后续加印，版税会按销售阶梯适当上调。”
江晴快速心算了一下，这笔钱对于一直挣扎在温饱线上的她来说，无疑是一笔巨款。她仔细阅读着条款，得益于前世的编辑经验，她能看出这份合约确实比较规范。
“条款我看过了，没有问题。”江晴压下心中的激动。
“很好。”山口编辑脸上露出一丝微笑，随即，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手指点了点稿纸最上方的那行字，“不过，佐藤老师，关于小说的标题——《杀手与甜点师》……请恕我直言，这个名字，恐怕需要更换。”
“啊？为什么？”江晴一愣。
“太直白了，缺乏美感，而且……听起来有点像廉价的地下出版物或者同人志。”山口编辑直言不讳，“我们Cobalt文库的读者更倾向于富有诗意、能引发遐想的书名。比如……《甘い檸檬の季節》（甜蜜柠檬的季节）怎么样？”
“甜蜜柠檬……的季节？”江晴重复道，有些不解。
“是的，”山口编辑解释道，“柠檬，外表金黄诱人，初尝却极酸，需要砂糖或蜂蜜来调和，才能展现其真正的美味。这很像您笔下的男主角，外表冰冷危险，内心却渴望被温暖和甜蜜所拯救。‘季节’一词，则暗示着一段特定而难忘的时光，代表着转变与希望。这个书名，既点出了故事的矛盾核心（酸与甜），又保留了恋爱小说的浪漫氛围，比《杀手与甜点师》更能吸引目标读者。”
江晴听着编辑的分析，不得不承认，专业人士的眼光确实独到。她原本的书名就像是把食材直接堆在盘子里，而编辑提议的名字，则是经过精心烹调、摆盘后的佳肴。
“我明白了，”江晴心悦诚服地点点头，“就按您说的，用《甘い檸檬の季節》吧。”
“太好了。”山口编辑满意地收起稿纸，“那么，关于合约的正式签署，以及一些后续流程，需要您亲自到出版社一趟。我们需要核对您的身份证明原件，并录入系统备案。另外，社里负责封面设计和宣传的同事，也希望有机会能和您简单沟通一下。”
终于还是来了。江晴心里清楚，这是绕不开的环节。她稳住心神，点头应道：“好的，我明白了。您看什么时间方便？”
“如果可以的话，明天下午两点如何？”山口编辑递过来一张名片。
“没问题，我会准时到的。”
第二天下午，江晴仔细收好那份关乎她未来的文件，怀着紧张又期待的心情，踏入了讲谈社大楼。一股安静，严肃，空气中弥漫着油墨和纸张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在前台说明了来意，被引导至一间小会客室。山口编辑很快出现，带她去办理了相关手续。核对“佐藤晴子”的身份文件时，前台工作人员只是例行公事地查看了一下，并未提出任何疑问，江晴心中那块大石终于落下了大半。
签完厚厚一叠合同，又与一位热情的设计师简短交流后，山口编辑送江晴离开。走在出版社略显安静的走廊上，江晴仍感觉有些恍惚。
就在这时，前方一扇办公室的门打开，一个气质儒雅、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正与身旁的编辑低声交谈着。江晴觉得此人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照片或画像，但一时想不起来。
山口编辑显然认识对方，立刻停下脚步，恭敬地打招呼：“工藤老师！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您！”
那位被称作“工藤老师”的男人闻声抬头，温和地笑了笑：“是山口君啊。”他的目光随即自然地落在了江晴身上，带着一丝礼貌的探寻。
山口编辑连忙为双方介绍：“工藤老师，这位是佐藤晴子老师，是我们Cobalt文库即将推出的新人作家。”他又转向有些手足无措的江晴，“佐藤老师，这位是工藤优作老师，是我们讲谈社的顶尖作家，也是推理界的泰斗。”
工藤优作！江晴瞬间想起来了！是那个松田和萩原都非常喜欢的推理小说家！她居然在出版社里遇到了本人！
“工、工藤老师，您好！久仰大名！”江晴紧张得差点咬到舌头，连忙鞠躬。她脑海里瞬间闪过火锅那天晚上，萩原和松田提到他时钦佩的语气。
“佐藤老师，你好。”工藤优作的声音温和而有磁性，他的目光在江晴脸上停留了一瞬，那双锐利的眼睛似乎能看透很多东西，但他什么也没问，只是微笑道，“恭喜作品出版。”
“谢谢您！”江晴激动地说，忽然，她想起了什么，也顾不得唐突了，鼓起勇气，从随身的帆布包里拿出那本她随身携带、用于记录灵感的精装笔记本和笔，双手递上，脸颊微红，“那个……工藤老师，非常冒昧！我的两位朋友，松田君和萩原君，是您的粉丝！他们……他们从事的是非常危险的工作，我能否恳请您，为他们写一句鼓励的话？拜托了！”
工藤优作微微挑眉，似乎有些意外，但看着江晴眼中真挚的恳求和提到“危险工作”时一闪而过的担忧，他笑了笑，接过本子和笔：“当然可以。是两位很有朝气的年轻人吧？”他并未追问具体是什么工作，流畅地在笔记本的扉页上写下了两行字。
给松田阵平的是：
致松田君：愿你的意志如钢铁，洞察如明镜，照亮前路。 ——工藤优作
给萩原研二的是：
致萩原君：守护的信念源于内心的温柔与勇气，愿你前路坦荡。 ——工藤优作
每一句赠言都仿佛看透了受赠者的本质。江晴双手接过笔记本，看着那苍劲有力的字迹，连声道谢：“非常感谢您，工藤老师！他们一定会非常非常开心的！”
工藤优作温和地点点头，又与山口编辑寒暄了两句，便先行离开了。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江晴紧紧抱着怀里的笔记本，感觉像是完成了一件无比重要的任务。山口编辑在一旁笑道：“看来佐藤老师的朋友们也是有趣的人。能得到工藤老师的亲笔赠言，可是很难得的。”
江晴用力点头，心里的喜悦几乎要满溢出来。这不仅是为了兑现对邻居们的承诺，更像是一个美好的兆头。她以“佐藤晴子”的身份，迈出了作为作家的第一步；她拿到了珍贵的To签，可以回报那份邻居的善意；她的故事，即将以《甘い檸檬の季節》这个更美的名字，走向读者。
走出出版社大楼，午后的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江晴抬头望着东京湛蓝的天空，深深吸了一口气。道路依然漫长，身份的秘密依旧是她必须小心背负的重担，但此刻，她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希望和力量。她知道，属于“佐藤晴子”和江晴的故事，都翻开了崭新的一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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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一章：签约、柠檬与To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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