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后背已经被冷汗打湿一片，柯南依旧死死咬住牙关，尽量在不清楚纱乐间究竟知道多少前保持冷静与沉默。
“虽然我大概能猜到你跟照片上的人是什么关系，也能够解释你为什么会注意到组织，但这个猜测未免太惊世骇俗了些，即使是我，在没得到确切证据前也不想妄下定论。”
纱乐间没有把话挑明，但这几乎与拆穿柯南的真实身份无异。在组织成员面前暴露身份无疑是柯南最担心的事情，如今真的发生了，他在恐慌过后反而陷入了极致的平静。
“你想让我怎么配合？”柯南抬起头，面无表情，语气冰冷。
难得见到他如此锋芒毕露的模样，纱乐间似是满意地轻轻点了下头，在这样冷厉的目光中开口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我会给你一部新的手机，接下来不出意外应该也会带你出去，但在此期间，你不能够主动离开我的身边，也不能够向任何人暴露自己的身份与处境。另外，我希望对外时我依旧是你的姐姐，你觉得呢？”
说时，纱乐间真的拿出了一部崭新的智能手机放到了柯南面前。
柯南拿过手机简单检查了一番，又搁到了桌面上，冷声问道：“手机里还装了什么东西？”
“追踪器，窃听器，还有一些抓取关键词的代码——如果你想通过手机发布足够直白的求救信号，那我劝你还是省省吧。”纱乐间也毫不避讳地抖落了干净，“当然，你也可以采用暗号或者什么更隐蔽的手段传递消息，前提是你确定不会被我发现。触犯游戏规则的后果不会是你想看到的，谨慎行事哦。”
“这不公平。”柯南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提出抗议，“以你的技术，我根本不可能通过这个手机传递任何信息。”
那这部新手机岂不是失去了意义？纱乐间这样一个自负的愉悦犯不可能会做得这么绝。
事实也的确如此，纱乐间好脾气地回应了他的不满，“放宽心，我不会主动入侵或者实时监测你的手机，除非捕捉到关键词。与之相对的，我不会告诉你什么样的信息会触发我预设好的程序。怎么样，是否足够有趣？”
柯南简直要被气笑了，偏偏命脉在她手中，只能不情不愿地答应下来。
大概是见他怨气太重，担心这样的负面情绪会影响到自己的游戏体验，纱乐间温声细语地解释起她为什么要折腾这一出。
“我早就说过，我喜欢聪明漂亮的小孩，符合这一点的大有人在，但你太特殊了。”纱乐间顿了一下，似乎是在回想她与柯南这些天经历的细节，“除了超乎寻常的正义感外，你好像还有着极为强烈的救世主情节，愿意为毫不相干的陌生人牺牲自己的性命，而且形成了成熟而独特的生死观，这些特质与你现在的年纪——无论是外表还是灵魂——相比未免过于沉重。”
对上纱乐间毫不掩饰的探究视线，柯南搭在椅子边的手不由得握得更紧了一点。
“正因如此，才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被这样的特质所吸引，逐渐聚集到你的身边。”和从来没放弃怀疑过纱乐间的柯南一样，纱乐间在之前的行动中也关注着柯南的一举一动，“你在警视厅的警察之间如鱼得水，甚至取得了公安的信任，还与FBI的探员有联系，就连贝尔摩德那个女人都特地警告我不要动你——我怎么可能不好奇。”
果然，以纱乐间的敏锐程度，从波洛咖啡厅的毒杀案开始就已经注意到他了，并在之后的方程式抢夺战中察觉出了他在公安和FBI的分量。而贝尔摩德的警告简直是火上浇油，直接点燃了纱乐间愈发壮大的好奇心。
“那你大可以直截了当地调查，没必要绕这么大圈子。”柯南忍不住呛声。
纱乐间不置可否地微微颔首，“的确。但那样做也太无趣了。”
椅子被向后推开，纱乐间站起身踱步至落地窗前，走进了清晨的阳光里，散漫地伸了个懒腰，毫无防备地背对着柯南。这样的自信令柯南从心底生出几分无力感来，因为他暂时确实不能拿纱乐间怎么样。
“只要我想，我可以了解一切。”纱乐间的语气轻飘飘的，像是在陈述事实，更像是一种宣判，“而只要信息量足够大，连未来都可以被轻松预测。”
上一个由她自导自演的案件中，正是因为她掌握着最齐全的情报，才能在一开始就看到了故事的结局，将所有人都耍得团团转。
“可如果万事尽在掌握之中，世界未免太无趣了些。就比如……”纱乐间耸了耸肩，伸出手掌贴到了玻璃上，然后侧过身直视着柯南的眼睛，开玩笑似的模仿了一下打雷的声音，“轰隆——”
话题的跳跃令柯南一头雾水，正在这时外面突然晴空霹雳，震天响的雷声从头顶上空炸开，他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原本笼罩着纱乐间的阳光被阴云吞噬殆尽。
“吓到了吗？”纱乐间看到他不自觉瞪圆了的眼睛，跟着轻笑了两声，又像是藏着叹息，“预测天气以避免不必要的损失，预测未来以按部就班得到想要的结果，本质上都是对稳定的追求。大多数人不具备承担风险的能力，凡事求稳也无可厚非。但既然我能够支付‘意外’的代价，为什么不给生活多添一份额外的可能性呢？”
“所以我偶尔也会学着取悦自己，将唾手可得的信息包装成一次探险、一次解密、亦或是一场游戏的最终奖励。”
这番说辞真不枉柯南给她贴上的“愉悦犯”标签。他苦中作乐地想，至少这次纱乐间没有像“黄金方程式”那样兴师动众，除去身份危机外倒真像是一场无伤大雅的游戏。
这场暴雨来得突然又猛烈，先是雷声隆隆，紧接着乌云压顶，随后便是大雨滂沱，窗外漫起一片水雾，模糊了原本清晰可见的街景。
纱乐间打开了房屋里的灯光，驱散了因天色阴沉而蔓延至屋内的阴暗。她顺路走到放着电脑的茶几前，友好地扬手招呼柯南过来坐。
柯南一言不发地来到纱乐间面前坐下，一沾到沙发整个人就陷了进去，衬得他本来就比同龄人偏瘦小的身躯愈发脆弱不堪。他无暇顾及自己的处境，只是盯着眼前熟悉的监控画面，目前看上去一切如常。
“不如让我们猜猜，第一个找过来的骑士会是谁呢？”
在柯南的注视下，纱乐间依次拿出了他的手机、手表、背带、眼镜、侦探徽章和蝴蝶结变声器，将这些功能强大的装备摊开在他的面前，仿佛在暗示着他可以仰仗的一切底牌都已经落到了纱乐间的手里。
“你！”柯南这下真的有些怒了，但更多的是焦虑，因为他不知道纱乐间究竟对他了解到了什么程度、掌握了多少足以轻易置他于死地的信息，而这些又会对他现有的盟友和同伴造成多大的威胁。
全方位受制于人的感受实在糟糕，与Gin不同，纱乐间更傲慢也更恶劣，她不会让柯南感到生死悬于一线的紧张，却能带来如影随形的压迫感，从四面八方挤占着柯南呼吸的空间。明明能说话、能跑跳、能自由活动，柯南也还是感觉自己被无形的绳子捆得结结实实，动弹不得。
脑海里的想法纷繁，心思百转千回，柯南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勉强平复心境，试图在一团乱麻中竭力抓住一线生机。
“作为组织的人，你为什么敢保证不把你所掌握的情报透露给组织或者Gin？”柯南问道，即便处于劣势在言语上也依旧保持着不落下风的姿态，“告诉我。”
纱乐间眯了下眼睛，继而舒展眉头漫不经心地笑道：“我想你误会了什么，侦探先生。严格来说，我与组织并非从属关系，而更倾向于合作。”
代号成员说自己跟组织只是合作关系？这意味着什么？柯南呼吸一滞，脑海中瞬间划过一个堪称白日做梦的猜测。
“这样吧，看在你对组织和Gin这么在意的份上，作为对你的补偿，不妨单开一条支线。”纱乐间的话打断了柯南一闪而过的灵感，她似是苦恼地思索了片刻，提出了一个更危险的解决方案，“晚些时候，Gin会和他的行动组执行任务，我可以带你去现场。”
要是以往柯南肯定疯狂心动一口答应，但他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这个时候不先解决眼前的麻烦就去扒拉组织，跟找死有什么区别？
他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纱乐间笑了笑也没催促，只是目光在扫到电脑屏幕上的一角后顿了一下，继而笑得更加灿烂了。
“呀，第一个骑士来了。”
她的话令柯南心头一震，这家伙还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放大了某一块区域的监控画面，只见一柄雨伞在狂风暴雨中颤颤巍巍地缓慢移动，只有风势太大吹翻伞面时才能看到来者的模样。
“江户川君？江户川君？你在哪里？”
雨声之下，属于女孩的声音从精致小巧的徽章里传来，就算用的是气音也不难听出对方的紧张与焦急。同伴急切的关心令柯南久久无语，目光从放在面前的徽章移到了笑意盈盈的纱乐间脸上。
‘到你做选择的时候咯。’纱乐间冲他眨了眨眼睛，视线在侦探徽章和屏幕之间流连，其意义不言自明。
两人面对面无声僵持着，一个神情严峻一个轻松惬意，最终还是柯南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
“灰原，回去。”
“什么？”
原本听到柯南的回复，灰原哀还算能松了一口气，但内容令灰原哀觉得是风雨声太大自己听错了，将徽章拿得更靠近耳朵，下意识地又问了一遍。
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那么柯南也不会继续犹豫，他比上一遍更干净利落地重复道：“灰原，回去，不要找我。”
这几乎是一种命令的语气了，灰原哀听出了他的不对劲，想再多追问些信息，却发现信号中断，徽章里只有嘈杂的电流声。
通过屏幕，柯南确定灰原哀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就离开了后才放松下来，将手里被硬生生掰断的侦探徽章扔到了桌面上，很难说这行云流水的动作中没有夹带几分私人恩怨。
“唔……这个小姑娘……”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纱乐间并没有就此掀过，而是饶有兴致地调出了灰原哀明面上的资料，提了一句后又没有了下文，让柯南悬着的心难以放下，只能紧张地盯着她浏览资料的动作。
“好巧。”不消片刻，纱乐间从资料上移开目光，笑吟吟地对上柯南的眼睛，说出来的话却令人遍体生寒，“她本来是我最看好的胜者之一呢。”
这不就是在说她本来就怀疑灰原哀吗？柯南感觉听到这话的自己心脏都跳停了一秒，紧接着又是一句脱口而出的疑问：“你还看好谁？”
说完柯南就意识到了不对，可覆水难收，纱乐间既然听到了也不会装傻，边摇头边说：“你要知道了不得故意从中作梗？这可不行。”
显然纱乐间还没有头脑不清醒到这种事都跟他坦白，柯南没觉得失望，却还是有点不甘心。但很快，那点不甘心就转化成了新思路的养分，点亮了他眼底的一簇火光。
“这么说来，你果然已经有预选对象了？”
“嗯，这不是很正常吗？”纱乐间没有藏着掖着，坦坦荡荡地承认了这一点。
而这正是柯南想要的。
“那我们来打个赌吧。”
“打赌？说说看。”没想到都这样了他居然还敢打赌，纱乐间来了兴趣，轻轻抬手示意柯南继续说。
“如果最终救我出去的人在你意料之外，那你就放弃对这个人的调查，怎么样？”柯南也没墨迹，将想好的条件抛了出去。
“意料之外？”纱乐间故意刁难他，“如果我最后不承认，岂不是无论如何都是我赢？”
柯南不躲不避地看着她，反问道：“你是输不起的人吗？”
纱乐间笑了。
“我不是。所以，这个赌局我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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