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明九看起来不是很好，却也没那么糟。
一手扶住墙，脸色虽然没有惨白，眼眶泛红，汗在他的鬓角密密挂着。
打翻的汤汁一路沁进羽绒服里，灰色哑面的款意外地很显脏。
另一只手捂着被弄脏的腹部，高大的男人微微蜷缩，抬起来的眼正好和顾西雨平视。
“抱歉…抱歉！”吐完他第一件事就是认错。
喘了两口，在看清对面是顾西雨时姜明九瞪大眼睛，“抱……你怎么真的在？”
咬紧牙关，顾西雨没能回复他。
一旁有不少无妄之灾的食客匆匆离去，工作人员跑过来，有人低呼，有人好心在问怎么了要不要帮助。
“不用不用，抱歉！我这就收拾！”姜明九朝所有人苦笑。
是什么把他逼得这么慌乱？一错不错盯着眼前的男人，对方的话在耳朵里夹在耳鸣，顾西雨的脸色才更像刚刚吐过。
大概是想着把乱成一锅的粥趁热喝了，唉，算了，这个形容在这里突然怪恶心的，总之硬着头皮一边向周边陪不是，姜明九一边想蹲下去把地上的污*秽打扫了。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刚刚只是个坐下就能把他勒吐，现在他居然想要蹲下。
因此被瞬间收紧的肚子勒得眼前一黑，脚下一软，姜明九终于没忍住骂了句脏话。
幸好顾西雨就在两步外。
长腿一迈，堪堪避开脏污，也很细心地避开了姜明九腹部，他有力的小臂撑住姜明九肩膀。
“小心！”捞人没捞住的窘态顾西雨决不允许再发生！
0731不知何时已经闭麦。
也是痛傻了，没了老板提醒，姜明九缓了一下睁开眼，看清现状，却开始口不择言：“你的洁癖呢？”
顾西雨愣了一下：“……要不我松手？”
靠着顾西雨站稳，对方的手没有松，姜明九求饶：“别！嘶…别！”
幸好食堂是泰盛总部直资承包，物美价廉，效率也高。
就在他们上演狗血剧情的间隙，专门的人就来收拾了。
被自己撑着的人好像在筋挛，顾西雨听着姜明九还在道歉，眉头皱起来。和姜明九上司打机锋时他的表情都没这么黑。
匆匆赶来的助理没那么熟悉他的微表情。把一句“顾总！您还好吗？！”喊得抑扬顿挫。不少同公司的员工就算想要偷溜，闻言也只能过来慰问。
左一句“顾总”，右一句“您”听得顾西雨头大。
裤子上的污*秽、密集的围观，明知道不会有人指责他，可是声音和呼吸都让他不自觉抓紧了姜明九。
所以到底是谁在发*抖？
被姜明九反握住小臂，顾西雨突然意识到自己没有抖得很厉害。
隔着衣料体温传过来，他心底居然也并不很抵抗。
**
0731预想过很多姜明九登堂入室的场面。
但其中绝对不包括孕吐弄脏衣服，来顾西雨的办公室更换。
受惊吓过度的助理安排，两个人被塞进休息间。
这还是姜明九拼命用低血糖混过去、不用去医院的最好结局。
没人觉得把姜明九就这么塞进顾西雨办公室奇怪。
毕竟一个月前他们还是合作方，线上见过姜明九的人不少。
大老板更是今早发了火，点名要了姜明九来常驻。
误会就是这么产生，所有的逻辑都对得上，大概只有姜明九自己会觉得莫名其妙。但他习惯了随遇而安，估计不会问。
0731第一次理解了【巧合】……甚至是【命运】。
**
顾西雨掌管的分部并不豪华，独租一层办公楼还分了一*大半做仓库。自然没地方给他配浴室。
总负责人的休息间也没有隔间，小得只塞了张床和衣架，被子虽然叠得整齐，却还是看得出来使用频率很高，加班不少。
助理贴心关了门，徒留两个要换衣服的男人大眼瞪小眼，谁都没先动。
即使在食堂那层经过简单处理，衣服也臭得不能穿。然而肚子里还藏着个秘密，这外套不得不穿。
进退两难，姜明九是怕一脱外套就露馅，疑惑着顾西雨不动是为什么？
顾西雨盯着自己的裤脚，看向姜明九的羽绒服。即使经过了简单的清洗，污垢仍无所遁形。
从食堂返回办公室的路全被踩脏？
自己在食堂卫生间的紧急处理是否干净？
从现在开始会有多少人咒骂他肮脏？
顾西雨脑子是混乱的，认为自己该去思考这些的。
理智也告诉他该吃药，可他又觉得自己很冷静。
被比他更慌的姜明九瞪着，哪怕再不想承认，顾西雨也不得不认可，林英是对的。
他甚至没有去复盘被围观时的恐惧。因为主角不是他？还是因为姜明九和他站在同一边？不怕就是不怕，顾西雨陌生现在的自己。
只要和姜明九在一起，他就会没有那么焦虑。
这一可怕的事实让顾总收回视线，体贴又麻木地移动双腿：“…我先出去，衣服你随便穿。”
姜明九站直吸腹，不敢在他面前捂肚子：“好，谢谢！抱歉。”
“不用。”
**
门被关上，握紧助理给的硬糖，姜明九原地转了两圈，手捂住后脖。
[0731……你在吗，0731！]即使是只有一个人的房间，外面还有顾西雨，他没傻到用嘴发出声。
【我在。】
[怎么办？能不能把束腹取消？]
【可以。记得处理床单。假胎被取消后，这些布条会松动下来。】
[……]姜明九完全忘了这回事。
【要立刻取消吗？你已成功束腹外出1小时23分钟。】
沉默成本简直是当头一棒，姜明九沉默了一会：[算了，不用了。]
【好的，加油。】冷静地成为抖S，0731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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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脏隐痛，肚子从皮肤到肌肉都很绷紧，没有被撤回的胎儿活泼地踢动。
麻木到习惯，来到可以忍耐的程度，姜明九不那么想吐了，却止不住尴尬。
大惊小怪腹痛就算了，他第二次见顾西雨怎么还是这种狼狈局面。姜明九远没有第一次在救护车上，给顾西雨展露得那般坦然。
他要是真的自信洒脱又擅长社交，也不会混成现在这个鬼样子了。
脱下羽绒服，把弄脏的一面反裹在里圈，姜明九盯了会穿衣镜里的自己。
比毛衣更宽松的卫衣在肚子有放余量，却也能肉眼可见被塞得满满当当。
束腹又不是凭空把孩子变没。他看起来只是不肥胖，可只要仔细看，谁都能能分辨出他的臃肿。
这时候庆幸起这个世界男人不能怀孕，姜明九向前挺了下腰。那里酸得要断掉，偏偏前后夹击的拉扯一刻不停。
这只是个无意识的拉伸，但是瞥到镜子里肚子因此前顶，姜明九立刻站直。
“……”
即使理智告诉他顾西雨不会突然闯进来，但是被崽子亲爹发现自己怀孕五个月了还在束腹的猜想太荒唐，解释太麻烦……不，这都不是麻烦了，姜明九无比头大，不认为自己能解释清楚。
虽然0731没有明说，但既要他假孕束腹又要他来偶遇顾西雨，哪怕姜明九再不会揣度圣意，也知道系统自有他的安排。
无法读心的0731要是能知道，一定大呼冤枉。
除了知道能偶遇之外，真的一切都是巧合。推算告诉它可能性，做出选择的是姜明九。
而姜明九现在的选择是——绝对不能坏了0731的事。
把一辈子和空气斗智斗勇的力气都花了出来，他赶紧开始翻顾西雨的衣架。
【建议选短款大衣，下摆可以起一定遮挡作用。】
该说不愧是总裁吗，外套只穿大衣。还每件都硬挺修身。
攥着自己的羽绒服，姜明九劝自己别再考虑穿脏衣服。
顾西雨虽然比姜明九矮了一些，但骨架相差不大，短款的大衣非常适合姜明九，称得他本来就修长的腿比例更好。
所以如果不考虑肚子，其实每件都很适合姜明九。
【你不用很担心，因为没有选择孕晚期束腹，所以你现在的束腹弧度和饱腹状态差不多。】
【而且你刚刚的呕吐是孕吐，不是束腹模式导致的。正好到了午餐的点了，主角胚胎给你的胃残留下这个时间该吐了的肌肉记忆。】
姜明九：不愧是你啊主角。
【束腹的疼痛度的判断标准是心理压力和肉*体负荷的综合反映，你的束腹痛苦并不多。】
[好好。]
说实话姜明九一直不是很在乎0731的空话。
老板的安慰并不是安慰，只是鞭打后的甜枣、永远不会兑现的大饼。没出岔子是你好我好，可是一旦暴露了、做错了，谁知道会有什么惩罚。
他现在束腹不就是在受惩罚？哪怕和0731偶尔亲近得可以称兄道弟，姜明九一直都很拎得清。
于是就那么几件大衣，三件短款，每一个都试穿比对，全然忘了顾西雨这个洁癖怎么办，他比较关心：[所以你到底希望我和顾西雨达成什么关系？朋友？结婚？火包*友？]
【因任务节点出现偏离，相关内容可部分揭露。最好的预演里，你和顾西雨达成了良性合作伙伴。】
【……等等。】说完套话才意识到姜明九在说什么，0731爆了半秒内存，【火包*友？】
【你可以接受和任务节点对象发展亲密关系吗？】
把纽扣扣起来非常显腰，无奈，只能敞开衣领，姜明九站在镜子前纠结：[我以为契约内容包括这个？]
最终选了件不那么显线条的白大衣，里面不伦不类套着卫衣，再里面还是束腹和孕肚，姜明九一手插口袋，往肚子伸去，掩耳盗铃地，站在门口吸气。
【不，当然不。你是自由的，我们是合法的穿越契约。你是自由的。】
好吧，又是空话，姜明九点了点头。
0731陷入沉思。
正如它刚刚小看了人类对丢脸的重视性，它似乎一直也无视了姜明九的服从性。
但是时机太糟糕了，0731没有能够帮助姜明九变好的力量。系统无法输出感情。
而偏偏仿佛事事都要不如它意，按照预想，现在反应更大的应该是顾西雨才对。
结果打开门顾西雨在淡定地打电话。
别说肚子暴露了，顾西雨瞥过来的眼神都很短，视线只集中了姜明九脸上一瞬。
反倒是姜明九因为等着道谢、没能溜走，得到了时间观察顾西雨。
0731看懂了他脸上的尽职尽责。
0731感到【无力】。系统只会抄袭感情。
**
站在落地窗前，男人没穿大衣，衬衫手臂环着袖箍，领带系到最高。
可是西装裤脚还沾着污渍洗净的水斑、梳整齐的背头落了几缕碎发……一些细节又让他染上狼狈。
同样是身高腿长，顾西雨确实比一身运动款还套大衣、不伦不类的姜明九比体面得多却也没有那么难以接近。
“我知道了，我会和他商量，你不用过来。谢谢，再见。”顾西雨挂断电话。
摇了下头，甩出去刚刚的欣赏，姜明九迎上去：“又麻烦你了，谢谢！”
“你的谢谢我已经听够多了。”顾西雨走过来。
“呃、抱……”
“道歉也是。”
“……”和人类聊天又和系统不一样，姜明九是一瞬间就被塞得哑口无言。
即新奇又难以应付，设想的谢谢抱歉全都无用。虽然才短短见过三面，他已经做不到把顾西雨当成任务对待了。
而顾西雨在他面前停了一会，有呼吸，垂着眼，睫毛很长。姜明九下意识两手插兜裆住肚子。
瞥一眼姜明九的肚子，顾西雨转了下脖子，松开一点领带。
姜明九不知道，连在父亲和姐姐面前他都不会轻易松开领带。
他也不可能对其他人说：“正好你还欠我一顿饭，等我一会，我们去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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