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弓身紧贴掌心,带着西北深秋的凛冽寒意。
蔡徐坤站在划定的射箭区,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目光死死锁住三十米开外那枚靶子。周遭是此起彼伏的弓弦震颤声和羽箭破空的锐响,夹杂着兄弟团成员们或惊喜或懊恼的呼喊。
“咻——啪!”
他的箭再次离弦。然而,预期的钉入靶心的闷响并未传来。
那支尾羽还在微微颤动的箭,孤零零地斜插在靶子旁边的空墙上,离那醒目的黄色圆心差了十万八千里。
“为什么射不到靶上?”旁边传来成毅困惑的低语,他刚刚也脱靶了,正反复检查着手中的反曲弓。
“到底哪里有问题?”李晨的声音也带着同样的迷茫。
“是这个弓的问题吧……”成毅忍不住摩挲着光滑的弓把,眉头紧锁。
蔡徐坤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鼻腔生疼。
他盯着自己再次脱靶的箭,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嘈杂:“其实根本不是弓的问题,就是我们人的问题。我们一直在这上面执着。” 他像是在回答成毅,更像是在对自己说。
问题,在他自己身上。
教练走了过来,这位当地经验丰富的射箭爱好者,目光精准地落在蔡徐坤身上。“再射一支,坤。”
蔡徐坤依言抬臂,搭箭,开弓。
就在弓弦即将拉满的瞬间,他的头部——几乎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习惯性地、极其轻微地向右侧偏移了一下。
这个动作细微得几乎难以察觉,却是致命的。
“停!”教练果断叫停,“看到了吗?问题在这里。”他指着蔡徐坤的头,“我们射箭的时候,头部基本要固定在一个位置,是稳定瞄准的基础。正确的应该是手去找头,保持头部不动。但你呢?你是头去找手了。”教练模仿了一下他偏移头部的动作,“尤其是在你拉满弓的时候,头会下意识地动。”
蔡徐坤的心猛地一沉。是了。在韩国当练习生的那些年,为了追求舞台上极致流畅和富有张力的视觉效果,他早已将“头部随动作自然倾斜”刻进了肌肉记忆里。
每一个舞蹈动作,每一次甩头,都要求精准而富有表现力。如今,这份引以为傲的肌肉记忆,却成了横亘在他与箭靶之间一道无形的墙。
“头部不动,问题就好解决一大半。”教练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肯定。
道理懂了。可身体不听使唤。
训练继续进行。身边传来“笃”、“笃”的箭矢钉入靶面的声音,越来越密集。
成毅找到了感觉,一支箭稳稳扎在了七环区域。李晨更是渐入佳境,甚至射出了一个漂亮的九环。就连沙溢,在教练的指点下,也笨拙却惊喜地射中了一次十环的边缘!
“嘿!老沙可以啊!”李晨笑着拍了拍沙溢的背。
沙溢自己也乐得合不拢嘴“也不难!这就是我的正常水平!”
那笑声和祝贺声像细小的针,扎在蔡徐坤紧绷的神经上。
他咬牙,再次开弓。屏息,凝神,努力控制着颈部每一寸肌肉,试图将那该死的、顽固的头部偏移扼杀在摇篮里。拉弦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
瞄准……放!
“咻——”
箭矢再次带着不甘的尾音,狠狠扎进了靶子一旁的空墙上。
又脱靶了。
挫败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不是因为累,而是因为急。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脸颊肌肉的僵硬。
“头部,还是头部!”教练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
连站在一旁观战、担任本次比赛评委的中国射箭奥运冠军张娟娟也走了过来。她静静地观察了蔡徐坤几箭,这位传奇人物的目光锐利如鹰。
“小伙子,别急。”张娟娟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现在是太想把头固定死了,反而让整个上半身都跟着紧张僵硬。放松一点,感受肩背的力量传递到手臂,再传到手指。头部只是一个自然的支点,不是需要你死死焊住的铁块。试着忘掉它,信任你的身体本能……当然,是射箭的本能,不是跳舞的。”她最后一句带着善意的调侃。
蔡徐坤点点头,努力咀嚼着冠军的话。
忘掉?谈何容易。
那舞蹈的本能早已和呼吸融为一体。
可在张娟娟的注视下,他再次尝试,集中全部意志力对抗着身体深处的记忆。抬臂,搭箭,开弓……头部似乎稳住了!
一丝微弱的希望刚升起,就在撒放的瞬间,那该死的、微乎其微的偏移,如同幽灵般再次出现。
“咻!” 箭矢擦着靶子边缘飞过,勉强挂在了最外环的一环线上。虽然没脱靶,但距离他想要的效果,天差地远。
与此同时,隔壁箭道传来一声轻呼。Baby那边也遇到了麻烦。她的箭要么高高地飞过靶顶,要么无力地坠落在靶前。“又脱了……”她无奈地放下弓,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臂,脸上带着同样的困惑和一点点的沮丧。
“还有十分钟!各队准备,比赛马上开始!”导演组拿着喇叭高声宣布。
时间不多了。紧迫感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蔡徐坤看着周围。成毅已经能稳定在七环左右,李晨更是状态火热,十环也时有命中。沙溢虽然准头不稳定,但至少能上靶了。
大家都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节奏,只有他,还在和那个看不见的敌人——自己身体里根深蒂固的习惯——徒劳地搏斗。
“我再练会儿!”蔡徐坤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倔强,不等旁人回应,他已经再次举起了弓。
一支,两支,三支……机械地重复着动作。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弓把上。结果却如同复制粘贴,不是脱靶,就是勉强挂在一两环上。
每一次失败,都像一记重锤砸在心上。挫败感累积到了顶点,化为一种近乎绝望的冰冷,从脚底蔓延上来。肌肉开始酸痛,手臂因为持续的用力而微微颤抖。他看着前方那似乎遥不可及的黄色圆心,眼神空洞了一瞬。
“为什么……”他几乎是无声地对着空气发问,声音轻得像叹息,“为什么我这么差呢?到底是为啥?”
那低垂的头,紧抿的唇线,还有周身弥漫的沉重低气压,如同一个无形的漩涡。
Baby刚放下弓,正用毛巾擦拭着额头的细汗,目光扫过众人,最终定格在那个独自站在箭道前、背影写满失落的少年身上。他对着靶子发呆的样子,像一只被雨水打湿翅膀、迷失了方向的鸟。
她微微蹙眉,看了一眼正在和教练做最后沟通的李晨和沙溢,又瞥了一眼正专注整理护具的成毅和李一桐。
趁着众人注意力分散、准备去旁边休息区换件干爽外套的间隙,Baby脚步一转,没有走向更衣区,而是径直走向了那个被挫败感笼罩的身影。
她走到蔡徐坤身边,没有多余的言语,甚至没有引起太多人注意。只是伸出手,轻轻却不容置疑地攥住了他紧握着弓把、指节发白的手腕。
那手腕冰凉,带着汗湿的黏腻。
蔡徐坤猛地一惊,下意识地抬头,撞进baby那双清澈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眸子里。
“跟我来。”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力量,不容拒绝。说完,她松开手,率先转身,朝着远离箭道、更僻静的休息区走去。
蔡徐坤怔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只有手腕上残留的、被她攥过的微凉触感异常清晰。
他看了一眼近在咫尺却仿佛远在天涯的箭靶,又看了一眼baby已经走出几步的背影。
那背影纤细却坚定。几秒钟的迟疑后,挫败、困惑、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依赖,最终压倒了那点无谓的倔强。他默默地放下沉重的弓,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迈开脚步,跟上了前面那个身影。
临时改造的休息室狭窄而简陋,只有一盏白炽灯在头顶发出嗡嗡的声响,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投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
空气里还残留着油漆和尘土的味道,与外面箭场紧张喧嚣的氛围截然不同,这里像一个被遗忘的角落,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
Baby反手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声响。她转过身,目光直接落在蔡徐坤身上。
他依然保持着刚才在箭道上的姿势,微微低着头,背脊挺得笔直,却透着一股被无形重担压垮的僵硬。
他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紧握着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
她没有说话,只是上前一步,伸出手,轻轻覆在了他紧握的拳头上。
指尖触碰到他皮肤的瞬间,一股冰凉黏腻的触感清晰地传来。
他掌心全是冷汗,湿漉漉的,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
蔡徐坤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触碰烫了一下,身体猛地一颤,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baby更紧地握住。
“坤儿,”她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心尖,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格外清晰,“放轻松点。”她抬起头,迎上他看过来的、带着迷茫和挫败的眼睛,唇角弯起一个温柔的弧度,带着姐姐般的包容,“不用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这真的只是个游戏而已。”
她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明媚,试图驱散他心头的阴霾。
然而,蔡徐坤却缓缓地、极其坚定地摇了摇头。他抬起眼,那双总是盛着星光或带着孩子气笑意的眼眸,此刻被一种近乎执拗的光芒点燃,清晰而灼热地看向baby。
“不。”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这不仅仅是个游戏。这是一场比赛。”他顿了顿,目光越过她,仿佛穿透了休息室的墙壁,再次看到了那片箭道和那些已经渐入佳境的同伴。
“我不想……不想就我一个人很差。我想赢。”最后三个字,他说得很轻,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自己心中激起巨大的回响,也重重地敲在了baby的心上。
想赢。
不是简单的胜负欲,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刻在骨子里的倔强和不甘。
是那个在异国练习室挥汗如雨、咬着牙一次次摔倒又爬起来的少年;是那个顶着巨大压力和质疑、也要在舞台上绽放出全部光芒的偶像;是那个无论做什么,都要做到最好、绝不肯轻易认输的蔡徐坤。
Baby脸上的笑容凝住了。她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高出许多的大男孩。
他眼底燃烧的火焰如此熟悉,那种纯粹、炽热、不顾一切的胜负欲和决心,像一面镜子,瞬间映照出她自己内心深处同样的影子——那个在片场熬到深夜也要抠好一个镜头的演员;那个在综艺里摔倒了也要笑着爬起来继续的拼命三娘;那个无论何时何地,都不允许自己轻易示弱的杨颖。
原来,他们骨子里,是同一类人。
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欣赏、理解、甚至是一丝惺惺相惜的情绪,如同温热的泉水,瞬间涌满了baby的心房。
她眼底的笑意重新漾开,不再是之前那种安抚式的温柔,而是带着一种明亮的、如同发现宝藏般的惊喜和深深的认同。
“呵……”她忽然轻笑出声,那笑声清越,打破了休息室里沉重的空气。
她松开了握着他手腕的手,反而抬起双臂,轻轻拍了拍他紧绷的肩膀,像在给一个即将奔赴战场的战士鼓劲,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赞赏和鼓励。
“蔡徐坤,”她叫了他的全名,语气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和一点点促狭的调侃,“你可是在韩国练习室里,对着镜子练舞练到膝盖淤青、脚趾磨破都不喊停的人。是那个能把每一个舞台动作都刻进骨头里、成为身体本能的人。”她的目光变得锐利,仿佛能看穿他此刻的困境,“跳舞的本能可以让你在舞台上光芒万丈,那为什么不能试着,让这份对身体极致的掌控力,为你所用呢?”
她微微歪着头,眼神亮得惊人,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智慧:“教练说你的头会动,是因为舞蹈的习惯。可这份‘习惯’,这份对肌肉、对动作精准到毫厘的控制力,不正是你最强大的武器吗?为什么一定要把它当成敌人去对抗?为什么不能试着……去‘驯服’它,或者,换个角度去‘利用’它?”
她的话语如同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蔡徐坤脑海中混沌的迷雾!
对抗?驯服?利用?
不是死死焊住头不动,而是……去理解、去引导那份早已深入骨髓的肌肉记忆?
蔡徐坤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极大,瞳孔深处仿佛有星火被瞬间点燃,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他死死地盯着baby,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眼前这个人。
她的话语,她的眼神,她那份精准切入他困境核心的理解和点拨,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插进了他锈死的思维锁孔里。
一股强烈的、滚烫的暖流,伴随着难以言喻的悸动,轰然冲上他的心脏,瞬间淹没了之前所有的挫败和冰冷。
那不仅仅是被点醒的豁然开朗,更是一种……被深深懂得、被精准支持的震撼。
他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庞,那温柔又带着狡黠笑意的眼睛,那充满智慧和力量的话语……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鼓噪,一种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汹涌澎湃的情感——爱意、感激、欣赏、依赖,如同疯狂的藤蔓,瞬间缠绕滋长,填满了他整个胸腔。
他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狭小的休息室里,只有两人交织的呼吸声和白炽灯微弱的电流声。蔡徐坤的目光深深锁住baby,那眼神复杂得如同深邃的海洋,里面有被点亮的星光,有汹涌的情感,还有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
他像是要把此刻她的样子,刻进灵魂深处。
鬼使神差地,他缓缓抬起手。不是去拥抱,也不是去触碰她的脸颊。他的指尖带着微微的颤抖,极其轻柔地,拂过baby鬓边一缕因为刚才动作而垂落下来的柔软发丝。
那动作小心翼翼,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珍视,如同对待世间最易碎的珍宝。他轻轻地将那缕调皮的发丝,温柔地别回了她白皙的耳后。
指尖划过她耳廓细腻肌肤的瞬间,带起一阵微不可察的电流,两人都清晰地感觉到了。
没有眷恋的流连,没有缠绵的低语。做完这个动作,蔡徐坤便收回了手。他看着她的眼睛,所有的汹涌澎湃的情感,最终只化作一句无比清晰、无比郑重,甚至带着点沙哑的低语。
“谢谢你,baby。”
这两个字从他口中吐出,仿佛带着千钧的重量和滚烫的温度,重重地砸在空气中,也砸在了baby的心上。
她知道这句简单的话语意味着什么,那是心防的彻底卸下,是某种界限的彻底模糊。她的心尖也跟着那两个字,轻轻地、剧烈地颤了一下。
蔡徐坤没有再多说一个字。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重新燃起的火焰和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
然后,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大步走向旁边挂着备用比赛服的衣架,动作利落地脱下身上汗湿的训练服,换上了干净利落的比赛服。拉链拉上的声音清脆果断。
他走到门口,手搭在冰冷的门把手上,停顿了不到一秒,没有回头。
“我去了。”
门被拉开,外面箭场喧嚣的声音和清冷的空气瞬间涌入。
蔡徐坤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步伐坚定而迅疾,像一支离弦的箭,带着重新校准的目标和满溢的动力,射向他必须征服的战场。
Baby站在原地,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刚刚被他触碰过的耳廓,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微凉的触感和那难以言喻的悸动。
她看着重新关上的铁门,唇边,缓缓地、无声地绽开一个极其温柔又带着无限欣慰的笑容。
休息室里,似乎还回荡着他那句滚烫的“谢谢你,baby”,以及那份无声滋长、已然燎原的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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