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克萨斯历979年,十一岁的姐弟二人踏上了真正的战场。
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尘土混合的气味,喊杀声震耳欲聋。阿卡多被分配在最前沿的冲锋队列里,手中的长剑第一次品尝温热的血液。最初的兴奋很快被混战的现实冲散。缺乏经验的她很快陷入重围,敌人从四面八方涌来,冰冷的金属切开她的皮肤,留下道道伤口。
她感觉不到疼痛,但体力在快速消耗,动作开始迟滞。一次格挡不及,对手的刀锋狠狠劈在她的肩胛,深可见骨。力量的流失和死亡的压迫感,像火星落入了油库,瞬间点燃了她心底那头蛰伏的野兽。
她的瞳孔猛地收缩,视野边缘开始泛红,像是蒙上了一层血色的薄纱。一声不似人声的低吼从她喉咙里挤出,一股灼热的力量从四肢百骸涌出,冲刷着疲惫。
战场上弥漫的死亡气息和浓烈的杀戮**,如同最好的燃料。她试图抓住一丝理智,但那血色正以惊人的速度吞噬她的视野,耳边的声音变得模糊不清,只剩下血液奔流的轰鸣和心脏狂野的擂动。
“杀……!”无意识地吐出这个词,她随手丢弃了已经卷刃的长剑,弯腰从一具倒下的重甲士兵尸体旁,捡起他那把沾满泥血的阔剑。
沉重的阔剑在她手中仿佛失去了重量。她双手握柄,腰身扭转,带着一股蛮横的劲风横扫而出!剑风呼啸,直接将侧面袭来的两名敌兵拦腰斩断!
血雨泼洒在她脸上,她毫不在意,反而咧开嘴,露出一个混合着疯狂与兴奋的笑容。阔剑在她手中化作死亡的旋风,她迎着箭矢与刀剑向前推进,每一步都踏着血肉,每一次挥剑都带起残肢断臂。
陷入狂化的阿卡多,像一头挣脱锁链的凶兽,在战场上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
【姐姐!右边!躲开!】阿什利的声音带着哭腔。
阿卡多听到了,但那声音仿佛来自极其遥远的地方。她没有躲,反而迎着右边刺来的长矛撞了上去!矛尖刺穿了她腰侧的皮肉,但她毫不在意,阔剑顺势下劈,将那名矛手从头到胯,一分为二!内脏和鲜血哗啦一声淌了一地。
杀戮在继续。
时间一点点过去,她非但没有力竭的迹象,反而越发狂乱。眼中的血色越来越浓,到最后,她视野里只剩下一片晃动猩红,几乎分辨不出敌我。她的动作变得更加狂暴、没有章法,只是凭借本能朝着任何移动的、非诺克萨斯制式铠甲的身影挥剑。
【姐姐!停下!快回来!你周围都是我们自己人!】阿什利惊恐地尖叫。他能“看到”,阿卡多已经深入敌阵,但又杀穿了回来,此刻正处于敌我交错的混乱地带,而她挥舞的阔剑,已经开始威胁到试图从侧翼支援她的诺克萨斯士兵!
一名诺克萨斯的轻步兵试图从侧面靠近,帮她挡住一个敌人,口中喊着:“小心……”
话音未落,阿卡多反手一剑扫来!那士兵吓得亡魂皆冒,狼狈地向后翻滚才堪堪躲过,阔剑带起的劲风刮得他脸颊生疼。他惊恐地看着那个浴血的小小身影,看着她那双完全被血色覆盖、没有任何理智可言的眼睛,再也不敢上前。
她成了战场上一个孤立的暴风眼,不分敌我地吞噬着周围的一切生命。
【姐姐!阿卡多!醒醒!】阿什利在后方营地,双手死死捂住耳朵,仿佛这样就能隔绝掉脑海中那无边无际的血色和疯狂,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他从未感觉姐姐离自己如此遥远,那链接另一端,只剩下纯粹的、令人绝望的毁灭欲。
阿卡多听不到任何呼唤了。她只是不停地挥剑,劈砍,突进。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但她毫无所觉,仿佛这具身体只是一个用于杀戮的工具,直到耗尽最后一丝能量为止。阔剑卷刃了,她就用剑身砸,用脚踢,用牙齿咬……像一头真正迷失在血腥中的野兽。
阿卡多彻底成为了一台失控的杀戮机器。她在敌我交错的战线上横冲直撞,阔剑所及之处,血肉横飞。诺克萨斯士兵惊恐地避开她,而敌人则在面对这种完全不顾自身、只知毁灭的疯狂时,士气开始动摇。
第一个转身逃跑的士兵出现了,如同堤坝上出现的第一道裂痕。恐惧像瘟疫一样蔓延开来。面对刀剑,他们尚能鼓起勇气;但面对一个浑身是血、伤口深可见骨却依然咆哮着扑上来,仿佛不死怪物般的幼小身影,那种源于未知与非人恐怖的寒意,刺穿了他们的战斗意志。
“怪物!她是怪物!”
“撤退!快撤!”
敌军阵线崩溃了。幸存者们丢盔弃甲,向着后方亡命奔逃。诺克萨斯一方响起了追击的号角,但不少士兵仍心有余悸地看着战场中央那个兀自挥舞着阔剑的矮小身影。
战斗,在敌军溃逃的瞬间,实质上已经结束。
也就在这一刻,阿什利挣脱了身边试图拦住他的同僚,像一道离弦的箭,跌跌撞撞地冲下了高地,奔向那片刚刚沉寂下来的杀戮场。
他“看”到了。
不是通过姐姐的眼睛,而是通过他自身敏锐的灵魂感知。“看”到了弥漫在战场上空的、浓稠得化不开的痛苦与恐惧,那些刚刚逝去的灵魂残留的哀鸣,如同冰冷的蛛网缠绕着每一寸空气。
他“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尸体,诺克萨斯的,敌人的,交错叠压,鲜血汇成了涓涓细流,浸透了焦黑的土地。
他“看”到了他的姐姐,阿卡多,独自站立在一片尸山血海之中,像一尊破损的、被鲜血浸透的雕像,她手中的阔剑还在无意识地微微晃动,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野兽般的低吼。她周身的狂乱气息尚未平息,眼中猩红未褪,仿佛还在寻找下一个可以摧毁的目标。
巨大的悲伤,如同海啸般瞬间击垮了阿什利。为了这些无谓逝去的生命,为了战争本身的残酷,更为了姐姐那迷失在血色中的灵魂。
泪水汹涌而出,模糊了他本就无用的视觉,却让灵魂之眼“看”得更加清晰。那无尽的悲伤与想要安抚亡魂、平息痛苦的强烈愿望,在他胸中激荡、压缩,最终冲破了某种界限。
他跌跌撞撞地被倒在地上的尸体绊倒,他伏在战场边缘,面对着那片修罗场,面对着仍在无意识低吼的姐姐,张开了嘴。
一段旋律,古老而苍凉,带着抚平创伤的温柔与指引归途的宁静,从他颤抖的唇间流淌而出。那是从灵魂深处、从这极致的悲伤与怜悯中自然涌现的歌声。
当他唱出第一个音符时,异象发生了。
一道柔和的光芒,自阿什利单薄的身体内迸发出来。那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无法忽视的庄严与温暖。
它如同有生命般,形成一道道流动的、涟漪状的能量波纹,以他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开来。这光芒的形态瑰丽而复杂,层层叠叠地漾开,带着某种神圣的韵律,宛如孔雀开屏时的翎羽,扫过整个战场。
这光芒的波纹无声地掠过焦土,掠过尸体,掠过那些惊魂未定、尚在喘息的人们,也掠过了战场中央的阿卡多。
阿什利的歌声,带着悲伤与抚慰,响彻战场:
【我带着比过往重的回忆
沉入冥河之底
穿过几道星芒
望见一片微光
前方是永恒静谧
我看到那位狼灵的身影
她们摘下面具指引你卸下曾经
抚过你的眉宇说此程无需归期
直到你听见我的歌声
明白了这心意
不必悲伤
你将带着今世的荣光
前往星辰远方
我们注定重逢在未来的时光
我记得远处是片白杨
林边有座山岗
山岗上的花开
每当春风归来
我们将它编成冠戴
我记得除了战友
我还做过你的家人
你总爱在睡前听我故事一段
那温暖仍在心怀
我记得我们曾许下誓言
如今使命已毕
你奔赴星辰再无遗憾心底
愿你平安度朝夕
我们终将重逢在远方
于更美的时光在永恒的彼方
无需泪水送行只需记我模样
请安息吧
请安息吧
在路上你将遇到指引的光
她如此宁静声如溪水清
带着永恒的智慧与光明
她低声细语
诉说生命轮回
在万物的尽头爱是永久唯一
不要哭我亲爱的同胞
死亡并非终点
爱与记忆为舟
渡我们穿越时间洪流
在故乡的某条小巷
在晨光熹微时
当微风轻拂过那扇窗
请安息吧
请安息吧
你已成风自由去
请安息吧】
歌声袅袅,在最后一个音符落下的瞬间,那辉煌如孔雀翎羽的光芒温柔地收束,如同夜幕缓缓闭合。
光芒触及之处,并未造成任何物理伤害,却直接作用于灵魂。
幸存的士兵们,无论是诺克萨斯人还是溃逃未远的敌人,都感到一股莫名的暖流注入心间,紧绷的神经不由自主地松弛下来,胸中的暴戾与恐惧被悄然抚平,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疲惫与宁静。
战场上空那无形的、充满痛苦的哀鸣,在这光芒与歌声中,渐渐微弱、平息,仿佛那些不甘的灵魂终于得到了慰藉,踏上了归途。
而阿卡多——
当那带着安抚力量的光芒波纹轻柔地笼罩住她时,她身体猛地一僵。
眼中浓稠的血色,如同被清水冲刷的墨迹,开始迅速褪去。疯狂从她眼底抽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巨大的茫然和随之而来的、无法形容的疲惫。她周身的狂乱气息瞬间消散,那支撑着她不知疲倦杀戮的力量潮水般退去。
“哐当!”
卷刃的阔剑从她脱力的手中滑落,砸在地上。
她眨了眨眼,视野恢复了清晰,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周围地狱般的景象,以及自己身上数不清的、正在渗出鲜血的伤口。紧接着,她听到了那穿透灵魂的歌声,看到了站在不远处,浑身沐浴在祥和光芒中、泪流满面却圣洁得如同神祇的弟弟。
她张了张嘴,想叫他的名字,却只发出了一声干涩的气音。然后,身体的剧痛和精神的极度透支同时袭来,她的视线一黑,向前软倒下去。
在意识陷入黑暗的前一刻,她模糊地感觉到,那温暖的光芒似乎减缓了她倒地的冲击,并且,那些火辣辣疼痛的伤口,传来了一阵清凉舒缓的奇异感觉。
阿什利停止了歌唱,泪水仍在流淌,但他没有任何犹豫,拖着疲惫的身体,一步步走向姐姐的方向,走向那片被他歌声净化过的、寂静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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