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吉刚刚揭示的巨人之力继承的真相——通过吞噬前任宿主来获得力量——惊呼、抽气、难以置信的低语瞬间充斥了狭小的空间。
在这片混乱的声浪中，利威尔的目光却落在身侧的艾蕾妮雅身上。她从刚刚得到消息开始就沉默地站在那里，光影明灭不定在她脸上跳跃，映出她紧锁的眉头。
艾蕾妮雅并非毫无准备，她早已隐隐有所察觉。
巨人之力这种颠覆常理的存在，绝不可能是自然进化的偶然产物——这种力量必然是通过某种特殊的手段获得的。但“吃人”……吃掉巨人之力的持有者才能占为己有？这个带着血腥味的认知让她有些生理性厌恶。
那么……艾伦呢？艾伦的巨人之力是从哪里来的？他吃了谁？她不敢深想那个可能的答案。
中央宪兵团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掳走艾伦和希斯托利亚的理由，也骤然清晰得可怕。他们需要雷斯的血脉来继承巨人之力，可是为什么是雷斯家的血脉不可？权力的转移，不应该更倾向于掌控在自己阵营、绝对忠诚的人手中吗？为什么要寻找一个流落在外的私生女？雷斯家族的血脉里，究竟隐藏着什么不可替代的秘密？
三笠无法忍受艾伦此刻可能面临的、被吞噬的命运，她的身体就要向门外冲去——
利威尔立刻拦在了三笠身前，“小鬼，愤怒和冲动只会害死所有人，给我用脑子想清楚！”
艾蕾妮雅太熟悉这刻薄的调子了——她甚至可以预判到利威尔下一秒那句“想陪葬吗？”或者“急着去送死？”
抢在利威尔更伤人的字眼迸出之前，艾蕾妮雅快步走到三笠身边，试图为她理清思路：
“你准备去哪里找艾伦呢？去雷斯领地？然后呢？雷斯领地至少有托洛斯特斯区那么大，你又要去哪里找？现在冲出去除了暴露我们的位置外，毫无意义。”
利威尔的眼睛扫过艾蕾妮雅的脸，他捕捉到了艾蕾妮雅的意图，嘴唇抿起，将那句已到唇边的斥责生生咽了回去。随即目光迅速移开，放下了拦在三笠身前的手。
三笠的脚步顿住了，身体因为强行压抑冲出去的**而微微颤抖，“那艾伦...”
“三笠，”阿尔敏急切的上前一步，“中央宪兵团肯定在暗处布防，我们贸然行动只会打草惊蛇。而且马车行进速度有限，他们带着艾伦，不可能比我们预计的更早到达，我们还有时间！”
让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艾伦那个没脑子的家伙，每次都需要被大家救。真是的，这个笨蛋，让人这么担心……”
“让！”艾蕾妮雅低声叫了他，打断了他的牢骚，目光重新回到三笠身上，“冷静下来，没有人希望艾伦和希斯托利亚出事，我们需要一起行动。”
韩吉点了点头，看向利威尔：“现在重要的是情报和时机，利威尔，按计划，我们在雷斯领地见。”
利威尔平复了情绪，语气稍微缓和：“执行命令，这是你现在唯一能为他做的事，明白了吗？”
三笠眼中的火焰虽然未熄，但那股不顾一切要冲出去的蛮力，被强行压制了下去，她缓慢地点了一下头。
利威尔转向韩吉，简短地确认：“按计划行动。”
————————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
当利威尔班接近雷斯领地边缘时，透过林木缝隙看去，大街上并非寻常的巡逻队，而是成排的宪兵团士兵，他们装备精良，矗立在街道两侧。
而在唯一的城镇入口处，更是设置了由拒马和沙袋构成的关卡，宪兵正仔细地盘查着每一个试图进入的人。
利威尔的右手猛地向侧后方一挥，一个极其简洁的手势——撤退。
无需任何言语解释，艾蕾妮雅瞥了一眼那森严的关卡，悄无声息地退入身后幽暗的树林之中。
利威尔背靠着立体机动装置，沉默地坐在一块风化的岩石上，那双灰蓝色的眼睛没什么情绪地扫视着营地，但视线落点却总是不自觉地停留在几步开外——
艾蕾妮雅正蹲在简易搭建的炉灶前，专注地搅动着锅里冒着热气的食物。在这荒郊野岭露宿，她似乎没有一点不习惯，动作麻利而自然。
“兵长，我们采买回来了，但是……”阿尔敏快步走到利威尔身边，将一张揉得有些发皱的纸递了过去。
利威尔的目光从艾蕾妮雅身上移开，落在纸上。
那是一张通缉令，上面画着他的头像，线条夸张，特征被刻意扭曲放大，下面赫然写着调查兵团全员被通缉的消息。
“哎？这也画得太夸张了吧。”
艾蕾妮雅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她几乎贴到了利威尔的肩侧，微微歪着头，打量着那张通缉画像。
利威尔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几缕红发轻轻擦过他的肩侧。她总是会带着些“不合时宜”的反应。在众人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通缉令而气氛凝固时，她的关注点却落在了画像本身。
艾蕾妮雅的指尖虚点着画像，语气里带着点调侃，“兵长鼻子有那么大吗？”
让在一旁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低声嘟囔：“喂喂，现在是关心画像像不像的时候吗？”
然而，当艾蕾妮雅看清纸上那几行通缉文字时，眉头蹙起：“真的要这么强硬的方式吗？竟然说我们在潜逃。”她抬起头，目光扫过阿尔敏。
阿尔敏在一旁用力点头：“而且情况更糟，宪兵们下午就要开始进行大规模的山林搜索了，各处要道都设了盘检点，我们该怎么办，兵长？”
利威尔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视线再次落回那张通缉令上，指尖无意识地捻着纸边。
片刻后，他抬起眼，看向身旁的艾蕾妮雅，几乎是下意识的开口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艾蕾妮雅迎上他的目光，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沉默了几秒，快速梳理着纷乱的线索和眼前的困境。
“不能这么一直被动下去，也许，我们可以换一种思路。”
————————
“不准动！”
河岸边，两名身穿宪兵团斗篷的士兵端着步枪，枪口警惕地指向河边背对着他们的人影。
其中一个男性留着方方正正的西瓜头，另一位是名女性宪兵，栗色的短卷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紧抿着嘴唇，同样举枪瞄准。
“转过身来，很好，不要出声。”西瓜头男性再次厉声命令道，手指紧扣着扳机。
阿尔敏顺从地举起双手，示意投降，然后极其缓慢地转过身，蓝眼睛平静地看向发号施令的西瓜头宪兵，脸上看不出丝毫慌乱。
就在两名宪兵全神贯注地盯着阿尔敏转身动作的瞬间，一阵轻微的破风声从他们头顶上方袭来！
下一秒，冰冷的刀锋已经精准地贴上了两人的颈侧动脉。
利威尔落在西瓜头宪兵身后，他手中的刀刃正稳稳地横在对方喉间，同一刹那，三笠的身影也轻盈落地，她的刀锋同样抵住了那名栗色卷发女宪兵的脖子。
西瓜头宪兵浑身一僵，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额角瞬间渗出冷汗。女宪兵则倒抽一口冷气，握着枪的手指却一动也不敢动。
艾蕾妮雅从身后的树林中走来，眼睛直视着两人因惊骇而睁大的瞳孔：
“很好，不要出声。”
这句话，像是一句冰冷的回响，只是此刻，猎人与猎物的位置，已然彻底对调。
————————
“把你们的装备、衣服都脱下来。”三笠和阿尔敏手中的枪稳稳指着两名宪兵的头颅。
在绝对的武力压制下，两人只能颤抖着手，开始解下身上的立体机动装置，接着是那身象征着宪兵身份的制服。
艾蕾妮雅走上前，利落地在他们脱下的衣物里摸索，很快从内袋中翻出两张硬质卡片，她直接递给了站在一旁的利威尔。
利威尔接过通行证，目光匆匆扫过上面的名字和印章，确认无误。
“史托黑斯区支部所属的马尔洛·桑德，”利威尔念出纸片上的名字，他起身踱步到两人身后，“以及希琪·朵丽丝，关于你们的处置……”
“处置”这个词刺入耳膜，希琪猛地抬起头，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她几乎是尖叫着打断利威尔的话：
“都是你们的错！史托黑斯区死了那么多人！光尸体我们就搬了整整三天！”她破罐子破摔地嘶喊，“怎么？你们是不是觉得自己是绝对正义的？那其他人呢！你们知不知道那些受害者的家人，他们几乎是一瞬间就掉进了地狱！”
艾蕾妮雅听着这番带着强烈指责意味的控诉，眉头紧紧蹙起，眼底闪过压抑的怒火。
“那些尸体里面难道没有我们自己的同伴吗？当真相被掩盖的时候，那些被灭口的平民又该向谁...”，艾蕾妮雅还没说完——
“所以呢？”利威尔安抚性的轻拍了一下艾蕾妮雅的肩膀。
希琪的胸膛剧烈起伏，但利威尔的打断让她一时语塞。短暂的死寂后，她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
“你们……你们跟阿尼是同期训练兵吧？你们关系怎么样？”她问完，没等回答，又像是自问自答，“算了，她那副样子……应该是没有什么朋友吧。她是我在宪兵团的舍友，但是我却还没有足够的时间来好好了解她，自从那天起……她就不见了……”
“肯定是因为被巨人吃了！或者被撕碎到根本认不出来了！”希琪猛地将矛头再次转向艾蕾妮雅，带着哭腔和无处发泄的悲愤，“你为什么会这么冷漠！”
艾蕾妮雅沉默地迎着她的目光，没有辩解。某种程度而言，希琪的指责并非全错，她的立场确实让她无法对某些牺牲感同身受。
利威尔突然一步上前，右手猛地伸出，一把摁住希琪的后脑勺，强迫她抬起头转向自己。
“知道潜伏在墙中的巨人身份吗？”利威尔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悦，显然对希琪刚才的指责非常不满，“就是阿尼·利昂纳德。”
“什……？！”希琪和马尔洛同时倒抽一口冷气，眼睛瞬间瞪大，仿佛被这个爆炸性的消息冻住了。阿尼？那个沉默寡言的同伴？女巨人？
“真是让人火大。”利威尔松开手，“调查兵团跟你们一样，对这个世界白痴的如出一撤，但中央那群人……”他像是觉得多说无益，硬生生截断了话头。
“啧，我们离开后，你们就走吧。”
希琪和马尔洛愣住了，震惊之后是难以置信，他们本以为今天必死无疑。
“利威尔兵长！”马洛猛地转过头，朝着利威尔即将离开的背影大喊，“请给我一个协助你们的机会！我觉得你们是对的！只要能纠正这个扭曲的世界，我义无反顾！”
艾蕾妮雅脚步一顿，侧头瞥了一眼那个突然像打了鸡血一样、正义感爆棚的西瓜头，眼神里写满了荒谬。
“不行。”利威尔头也没回，拒绝得干脆利落，“我无法确定你是否拥有与整个体制为敌的勇气和觉悟，而且我们赶时间。”
他示意其他人跟上。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旁观的让站了出来：“兵长，由我来处置他们，可以吗？”
在让带着那两名宪兵走远后，艾蕾妮雅陷入了沉默。
她的脚步依旧跟随着利威尔，保持着在他左侧身后半步的习惯性位置，但心思却像被风吹散的薄雾，飘向了远处。
希琪那句尖锐的指责——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心头。
艾蕾妮雅承认，某种程度上，那宪兵说得没错——她确实“冷漠”。她的能力有限，所能做的，仅仅是拼尽全力去守护身边的伙伴们。那些在史托黑斯区、在王都、在墙内各个角落挣扎或消逝的生命，他们的命运，她无力改变，也无力背负。她从来就不是什么决心要普度众生的圣母，也厌恶无谓的纠结。一旦意志坚定，她便会毫不犹豫地去做。
只是……当那句指责直白地刺过来时，还是难以避免地泛起有些陌生的失落感。
利威尔微微侧过头，看向身侧沉默的艾蕾妮雅。她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但周身笼罩着一种不同寻常的安静。
“没有不流血的战争，不要把所有的过错都拉到自己身上。”
艾蕾妮雅抬起头，恰好对上利威尔转回去的侧脸，简短的话语带着他一贯的务实，奇异地驱散了心头那点阴霾。
她深吸了一口气，刻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些，甚至带上面对利威尔时的微妙“顶撞”意味：
“您太小看我了兵长，”她加快半步，“我只是在想一会要怎么混过盘检。”她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显得专注而认真，仿佛真的在思考着下一个关卡。
利威尔没有看她，“少想些没用的。”
然而意外的是，让又带着那两名宪兵又回到了利威尔小队身边。
听完让简短的汇报——解释了他为何相信希琪和马洛是真心想协助小队行动——艾蕾妮雅感觉自己的上司似乎有些沉默。
随后，利威尔开始让两名宪兵穿上刚刚被收缴的宪兵制服。
艾蕾妮雅见状，几步凑到让身边，用手肘轻轻碰了他一下，压低声音：“喂，让，干得不错嘛！以前总觉得你只是脸长得着急了点，没想到关键时刻脑子还挺灵光。”
不过她话锋一转，语气带上点不赞同：“不过你可真乱来，万一他们使诈怎么办？我们可就全军覆没了。”
“哈？艾蕾妮雅！”让立刻不满地瞪着她，“不要以为你升了副官就可以乱讲话啊？什么叫脸长得着急！”
让嘴上抱怨，但嘴角还是忍不住得意地向上扯了扯，习惯性地撩了下额前的头发。
“哼，那是你们平时没发现我的价值。我这叫有魄力！再说了，”他语气认真了些，“那家伙的眼神……跟艾伦那个热血白痴太像了，我就赌了一把......”
艾蕾妮雅没再接话，只是下意识地侧过头，不远处的利威尔的眼睛直直地刺向她——或者说，盯着她和让几乎靠在一起的身影。
那眼神里没什么激烈的情绪，却带着一种实质性的压迫感，传达着无声的命令：你是我的副官，你的位置在我身边，不是在那儿闲聊。
艾蕾妮雅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收回了目光，立刻小跑着回到利威尔身旁站定。
利威尔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确认她归位后，才重新转向正在穿制服的希琪和马尔洛。
希琪和马尔洛一边偷瞄利威尔一边手忙脚乱地穿完制服之后，两人带着众人去往山脚下的一处盘检所。
“就是那里了，”马尔洛指着山脚下不远处的一间木屋说道。
木屋前竖立着简易的栅栏，两侧零散地站着几名宪兵，姿态透露出新兵特有的松懈。
“这是目前最松懈的盘检所了，里面几乎都是刚入团的新兵。”
利威尔看向那处盘检所，像在评估每一个细节，随即点了点头：“你们抓紧时间归队。”
短暂的停顿后，他再次开口，语气带着些许柔和：“你们帮了大忙，谢谢。”
听到身边利威尔直白的说出这句道谢的话，艾蕾妮雅不易察觉地撇了下嘴角。
她是幻听了吗？嘁，这不是会好好讲人话吗？
“艾蕾妮雅。”利威尔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她身侧响起。
“是，兵长！”
她心里的吐槽被强行打断，身体像接到优先级指令，瞬间挺直脊背，动作标准得能当新兵示范教材。
……这该死的条件反射！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