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蕾妮雅与104期的同伴们于次日抵达了旧调查兵团本部。
这座被称为“旧调查兵团心脏”的蓝色古堡，孤寂地立在罗塞之墙南部的荒野。主堡的穹顶在阳光下泛着幽蓝光泽，然而，这份历史的厚重与神秘，如今却被时光侵蚀得斑驳。
踏入训练中庭，一股潮湿的气息混合着尘土扑面而来。
脚下青石板缝隙间顽强地钻出几丛杂草。西北角的战术沙盘早已面目全非，竖着两根绳杆，上面还随意地搭晾着五床洗得发白的制式床单。
在这里，艾蕾妮雅再次见到了那个在城墙上的奇怪男人——利威尔兵长。
那时艾蕾妮雅结束第一天训练课程的时候。她颇感意外，第一天的内容并非体能或作战基础，而是熟悉由埃尔文团长提出的长距离索敌阵型。
在巨人横行的广阔原野上，这套强调信息传递和协同预警的阵型，确实有其独到的合理性。
当时她正和阿尔敏、让等几个同伴走出门楼，低声讨论着阵型的细节，却意外地被艾伦叫住。
????
三笠站在艾伦身边，字里行间对那位利威尔兵长的不满几乎要溢出来。
艾蕾妮雅自然也有所耳闻——那个黑发男人在地下审议厅把艾伦揍得有多惨。这几天，三笠在她耳边咬牙切齿地重复了太多遍，几乎就要按捺不住发誓要“狠狠教训那个矮子”了。
然而，就在众人低声议论的当口，话题的中心人物——利威尔兵长本人——却悄无声息地穿过人群，径直走到了……艾蕾妮雅的面前。
“你怎么会在这里？”利威尔在艾蕾妮雅面前站定，他淡淡地扫了一眼艾蕾妮雅的右手腕——那里的固定板已经拆掉了。
虽然他额前垂落的黑发挡住了部分眉眼，但艾蕾妮雅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蹙起的眉头。
艾蕾妮雅这才意识到自己还穿着训练兵团的制服，出现在调查兵团的驻地确实显得格格不入。
“报告兵长！我已经作为104期新兵，正式加入调查兵团！”
“调查兵团……”利威尔低声重复了一遍，眉毛几乎拧成一个结，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克制而疏离的气息。只是他的眼睛此刻正毫不避讳地盯着她，侵略性十足，让她浑身不自在。
但是迫于长官的阶级，艾蕾妮雅不能离开，只能垂下眼帘避开他的对视。
“这里不是你这种小鬼玩过家家的地方，”半晌，利威尔才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目光却轻飘飘地扫过她束起的红发，“趁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这是什么意思？
听到这话，一股强烈的不悦瞬间涌上艾蕾妮雅心头，她抬起眼迎上利威尔的目光，里面清晰地写着被冒犯。
利威尔似乎被艾蕾妮雅的眼神刺了一下，有些突兀地移开视线，最终没再说话，转身便离开了。
人类最强？这个男人真是让她生不出半点好感。
利威尔墨绿色的斗篷消失在门楼的阴影里，艾蕾妮雅胸口那股被强行压下的不悦尚未完全平息，她转过头，看向身边一直沉默的黑发少女：
“三笠，”她的声音里带着点怂恿的意味，“你刚刚为什么不揍他？”
————————
在旧调查兵团本部的生活，其严苛程度远超训练兵团时期。训练强度被拉长到极限，天未亮就被哨声惊醒，夜幕降临后，还要学习复杂的索敌阵型变化和巨人弱点分析。
汗水浸透制服，摔打留下的青紫淤痕成了家常便饭。这里没有“差不多”，只有“必须做到”，因为墙外的巨人不会给他们第二次机会。
他们这届104期新兵的集体“跳坑”，在沉寂已久的调查兵团内部掀起了不小的波澜——毕竟，训练兵团毕业成绩前十名里，竟然有八个脑袋“进水”选择了这最不被人看好的调查兵团？这简直是破天荒的奇闻！
最初几天训练时，回廊边、训练场角落，总三三两两地靠着些老兵，眼神混合着审视、好奇在他们这群“珍稀动物”身上扫来扫去。
此时，一场高强度的立体机动装置模拟对抗刚刚结束，众人精疲力竭地瘫坐在树荫下，贪婪地补充着水分。
“喂，艾蕾妮雅，”让抹了把脸上的汗，用下巴点了点远处几个还在探头探脑的老兵，“看来你挺享受当‘明星’的感觉嘛？补给好，人气也高？”
艾蕾妮雅闻言放下水壶，斜睨了让一眼，毫“让，你太吵了。不过嘛……"她故意拖长了调子，“我听说了，他们主要是来鉴赏‘马匹’的。”
“噗——咳咳咳！”正在喝水的让直接被呛到，“闭嘴！这叫英俊！懂不懂欣赏？”
“三笠可是说过我长得不错！你有意见吗？”他试图拉三笠下水为自己证明。“像你这种毫无品味、连头发都梳不整齐的家伙，当然欣赏不了！”
艾蕾妮雅也毫不留情的回击，“让，你的耳朵和脑子是摆设吗？三笠有说过这话吗？该不会是你说话结巴的问她的那次？”她故作惊讶，“我记得三笠的原话应该是‘比巨人好看’吧。”
让转头看向正在喝水的三笠，试图再次得到她的肯定，而三笠听到两人的对话，眼睛看着艾蕾妮雅，朝她肯定的一点头——让感觉自己遭遇了人身攻击。
“怎么回事，艾伦不在，你们俩也能吵起来吗？”柯尼扭头也瞅了瞅周围那些时不时飘过来的目光，感慨到，“不过真的好多人，感觉比巨人盯着还难受，我们是不是该表现得……更帅一点？”
旁边的莎夏一巴掌拍在他背上，差点把他拍趴下：“柯尼，别瞎紧张！把他们想象成会走路的土豆就好了！……说到土豆，我们中午……”
听着萨沙正在絮絮叨叨说踩着中午要吃什么，艾蕾妮雅感受到莱纳的靠近，他的声音带着些感慨：“不过说真的，艾蕾妮雅，很吃惊啊。你不是要去驻扎兵团的吗？没想到最后你也选择了调查兵团。”
艾蕾妮雅看着让还在小声嘟囔着“害得我们像马戏团的猴子一样被围观”的话，她再次精准地将矛头引回让身上：“被‘热血笨蛋’传染的可不止让那一个家伙，对吧，让？”
“我可不是受他影响！”让果然再次被点燃，大声囔囔起来，“我才不会因为其他人改变自己的想法！我是因为自己的选择！为了人类的未来！”
阿尔敏坐在三笠旁边，“不过……你们都不担心吗？一个月后我们就要进行壁外调查了，在完全未知的墙外，面对可能从任何方向、以任何数量出现的巨人……”
“喂喂，阿尔敏！”柯尼立刻打断了阿尔敏的忧虑发言，夸张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想那么远啦！再说了，有我这个精英士兵在，你就别掉链子就行了！”
艾蕾妮雅看着同伴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互动，嘴角微微上扬，但这份轻松并未抵达眼底。她感受着落在自己身上、尤其是那头显眼红发上的目光，压下心底不断翻涌的烦躁。
最近几天，某种紧张的不安感死死缠绕着她，日夜不休。
艾蕾妮雅轻轻叹了口气，她几乎有些自暴自弃，应付调查兵团这地狱般的体能训练和精神压力，已经让她筋疲力尽，这无休止的、来自内心深处的警报，更是让她身心俱疲。
————————
第57次壁外调查，裹挟着艾蕾妮雅心头那挥之不去的不祥阴云，依旧按照原定计划推进。
她被分配在左翼第五列，一个理论上相当安全的位置，主要负责侧翼警戒和信号传递。
然而，她记得最初接到的命令是右翼第三列，一个更靠前的位置，但是却在临行前的前几天突然调整，她猜测可能是为了保护新兵。
此刻艾蕾妮雅正紧握着缰绳，目光警惕地扫视着视野尽头那片过于开阔、树木稀疏得可怜的平原。这种地形，对依赖立体机动装置的士兵而言，简直是噩梦般的狩猎场——无处借力，无处躲藏。
“新兵，放松点。”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说话的是她的班长——奥托·施泰纳，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面容严肃刻板的老兵。
他似乎轻易看穿了艾蕾妮雅紧绷的神经。“你叫艾蕾妮雅，对吧？”他顿了顿，目光依旧警惕地巡视着前方，“没有姓？”这看似随意的问话，带着老兵特有的、试图转移新兵注意力的方式。
“是！班长！”艾蕾妮雅强迫自己压下狂跳的心脏，“您叫我艾蕾妮雅就好。”
施泰纳微微颔首，“104期第四名，成绩不错。”
“不要太紧张，”他话锋一转，“长距离索敌阵型的核心，就是避开战斗，不是迎战。我们左翼五列的任务，就是眼睛和耳朵——盯死信号枪的方向，确保信息传递无误。其他的，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明白吗？现在，把你的心思都放在信号上，别让眼睛乱瞟。”
他的话语简洁有力，像一剂强心针。
“是！班长！”艾蕾妮雅深吸一口气，努力将视线聚焦在前方。
一路而来，左翼过分安全了，视野所及之处，竟连一只巨人的影子都没有。只有单调的马蹄声、风声，以及自己越来越响的心跳。而这份死寂，与右翼方向不断升腾的信号弹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黄色信号弹在右翼一颗又一颗的升起。
紧接着，数颗刺目的黑色信号弹猛地撕裂了天空！
黑色！奇行种！
艾蕾妮雅的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衬。右翼发生了什么？如此密集的信号，甚至出现了黑色……难道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她心中的警铃以前所未有的频率疯狂尖啸。
“艾蕾妮雅！”施泰纳严厉的吼声狠狠抽在她的耳膜上，瞬间将她从恐慌的边缘拽回。
施泰纳手中的信号枪已经抬起，“砰”的一声，一颗代表“发现奇行种’的黑色信号弹精准地升空，回应着右翼的警报。
“向前看！执行命令！你的任务是信号传递，不是胡思乱想！”
艾蕾妮雅猛地闭了闭眼，压下翻涌的恐惧和混乱的思绪。“是！”她强迫自己将视线死死钉在前方。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了被风撕扯得有些模糊的口令，接力般迅速向后传递：
“中央队列——进入巨木森林！”
“左翼、右翼——外围警戒！”
“阻止一切巨人进入森林！”
高耸入云的巨木森林已经近在咫尺，如同一道沉默的屏障。而森林之外，是空旷的平原，以及那未知的、可能正从右翼方向汹涌而来的恐怖浪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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