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艇的高度压的极低，缓缓掠过城市上空，开始接应。
下方幸存的作战队员纷纷射出钩锁，借力拉升身体，迅速脱离战场。
利威尔与艾蕾妮雅一前一后抵达舱口。利威尔率先跃入，将昏迷的皮克迅速转交给迎上来的士兵后，他一把攥住刚踏上舱板的艾蕾妮雅。
力道很大，有些粗暴地将她往里狠狠一拽。艾蕾妮雅踉跄着跌进舱内，稳住身形时，人已被利威尔扯到了面前，鼻尖几乎相撞。
艾蕾妮雅抬眼，正撞上利威尔转过来的脸，他的眼睛里烧着压不住的怒火：
“你脑子里灌了什么？！刚才那是冲着送死去的吗？！”
在利威尔拽她上来时，艾蕾妮雅已飞快掠过他后背，撕裂的斗篷下没有血迹。紧绷的神经刚松下来，这句硬邦邦的质问就砸的她生疼，一股混杂着委屈和火气的东西顶了上来。
“难道要我待在飞艇上，眼睁睁看着作战失败？看着你们错过唯一的撤离窗口？还是……”她喉头滚动了一下，那个意味着惨烈结局的词在舌尖滚了滚，终究咽了下去。
艾蕾妮雅吸气压下了翻腾的情绪，视线迅速扫过整个舱室，清点着撤回的士兵人数，确认所有小队都已成功登艇。
她强硬的将手腕从利威尔的手掌中抽回，声音恢复了指挥的威严：
“辛苦各队长向我汇报作战情况，医疗兵请优先处理重伤员。”
下达完命令，她转身穿过人群，径直走进了位于飞艇前部的指挥室。
狭小的指挥室内。皮克被安置在角落一块铺开的帆布上，昏迷不醒，一名医疗兵正在旁边，小心翼翼地清理她口鼻处的血污。
吉克则被反剪双手、捆住双脚，以一个相当不舒服的姿势靠坐在对面。韩吉、阿尔敏和三笠等人呈半圆形围在两人附近，神情警惕。
吉克的目光在艾蕾妮雅推门时就锁定了她。他认得这张脸，玛利亚墙夺回战中正是这个女人死死拖住了他。结合众人的对话，她的身份已不言而喻。
他扯动嘴角：“哦？艾蕾妮雅指挥，欢迎光临。不过，对待盟友的差别待遇是不是有点太明显了？”他象征性地挣动了一下，“这绑法，可真是热情周到啊。”
艾蕾妮雅没有接话。玛利亚墙夺回战在巨石中化为齑粉的同伴还历历在目。但现在形势比人强，这个刽子手此刻偏偏是帕岛名义上的盟友，她移开视线，将翻涌的杀意压回。
利威尔也走了指挥室，双臂环抱，冷冷地扫视着吉克。
各队长开始依次汇报本次作战的具体情况。
战局虽然凶险万分，但目标确实完成了。佯攻队的六人确认牺牲，超过三十人负伤，更令人揪心的是，只有三具遗体被成功带回，其他士兵的尸体永远留在了敌国的土地上。
艾蕾妮雅没有表情，沉默地听着每一个细节，但斗篷下的手握得很紧，舱内引擎的轰鸣，此刻听来像是压抑的悲鸣。
“呵……六人？”吉克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目光扫过艾蕾妮雅僵硬的背影和队长们沉痛的脸，“真是……一场精彩绝伦的作战呢。”
一声不耐的的咂舌。
并不是利威尔发出的，而是来自于艾蕾妮雅，吉克那刻意尾音和讽刺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在了她的身上。
她随即厉声下令：“堵上他的嘴！”她转向对在场的几位队长：“你们几个，就在这里给我盯死他。”
最后她的视线落在三笠身上：“三笠，他若有任何异动，不用请示，直接砍下他的脑袋！”
艾蕾妮雅说完便离开了指挥室，步入后方士兵们聚集的主舱室。
舱内，一些士兵正由医疗兵处理伤口，大多是擦伤或撕裂伤，并不致命，这让她的神经稍稍松弛；另一些士兵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交谈着刚才的战斗；有些则疲惫地坐在地上或倚靠着闭目养神。
看到艾蕾妮雅出现，士兵们下意识地想要起身行礼，艾蕾妮雅立刻示意：“抓紧时间休息。”
她沉默地穿过拥挤的舱室，走向最尾端。那里并排躺着三具盖着面容的遗体，血迹浸透了他们的作战服，身上各处枪伤清晰可见。
艾蕾妮雅在遗体前停下脚步，目光低垂，长久地凝视着他们制服上的徽章：那是他们为帕岛战死的最后印记。
心中郁结仿佛形成一座纪念碑，压在了胸口。
就在这时，一只手臂猛地搭上她的肩膀，将她重重地往旁边一带。
“喂！干嘛摆出这副表情啊，艾蕾妮雅指挥！”让的声音在她身侧响起，“你今晚可是出了大风头！”
他用力搂了搂她的肩膀，故意用官职称呼她，想用这种大大咧咧的方式驱散沉重的气氛。
另一双手臂从后面环过来，紧紧抱住了她。
“对啊，艾蕾妮雅，这可是大成功！我们都活下来了！”萨沙的声音也从背后传来。
艾蕾妮雅身体微微放松，她反手拍了拍萨沙环抱着她的手臂。
“好好，你们都辛苦了，多亏了大家。”艾蕾妮雅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舱尾的空气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搅和而流动起来。
“不过艾蕾妮雅，下次能不能换个人？我这张英俊的帅脸到底哪一点像那个只会‘哇啊啊’往前冲的笨蛋了？”
让对于刚刚假扮艾伦的策略十分不满，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假扮那个白痴了。
“是是，你的发型比艾伦讲究多了，任务报告里我会特别注明你的超凡演技的。”艾蕾妮雅敷衍道。
萨沙突然松开了艾蕾妮雅，疑惑地望向敞开的舱门：“不过……撤退不是都结束了吗？为什么我好像还听到立体机动装置的声音？”
“哈？”让也松开了艾蕾妮雅，夸张地掏了掏耳朵，“各班人数都清点完了，你是不是被那中东步枪震得耳鸣了？”
旁边的科尼揉着手腕附和：“那枪后坐力是猛，震得我现在手还发麻。”
“嘁！我就一点事没有！”让立刻反驳，“要我说，下次作战我一定要试试那个火箭筒……”
让的话音未落，一声突兀的尖啸骤然响起。
枪响！
艾蕾妮雅身体的本能反应远超思考，时间感知再次被拉长。在凝滞的时空里，她猛地回头，一颗子弹正直射向萨沙毫无防备的胸口。
“萨沙！”艾蕾妮雅嘶吼出声，身体迅速做出反应，狠狠将萨沙向侧面扑倒。
时间感知恢复正常流速。
艾蕾妮雅感到手掌下传来温热粘稠的触感。她低头，自己手上沾满了鲜红。
萨沙胸前，殷红的血液正不断涌出。
没赶上？
艾蕾妮雅的大脑被恐惧感袭得一片空白，身体却凭着无数次战场形成的肌肉记忆，飞快地解下自己的斗篷，死死摁在萨沙胸前。
舱内瞬间炸开了锅！
“她怎么上来的？！”
“打死她！”
“有人中枪了！”
“医疗兵！快！”
士兵们的怒吼、惊呼和枪械上膛声混杂在一起，其中还夹杂着袭击者歇斯底里的尖叫：“杀了你们！”、“帕岛的恶魔！”
混乱的声浪冲击着耳膜，让艾蕾妮雅烦躁欲狂。
“让！把袭击者绑起来！”艾蕾妮雅厉声下令，声音却微微发颤，她压抑着情绪看向跪在萨沙身边检查的医疗兵。
“指挥……没伤到心脏……”
艾蕾妮雅心头刚掠过希望，却又听到对方急促地补充，“但可能伤到了大血管！失血太快了！现在舱内条件止不住…”
“我来给她止血，你只管处理伤口。”艾蕾妮雅斩钉截铁的打断。
她深呼出一口气，压下所有杂念，将全部精神集中在萨沙胸前的血红上，那份禁忌的力量再次被强行催动。
那股仿佛要将颅骨挤碎的剧痛猛烈袭来，艾蕾太阳穴处的血管突突狂跳，硬生生将涌到喉头的血腥味咽了回去。
还可以忍受，与之前几次相比好多了。
在医疗兵惊骇的目光中，萨沙胸前那汩汩涌出的鲜血，竟开始以一种违反常理的方式倒流，殷红的血线违背了重力地缩回那狰狞的伤口。
与此同时，萨沙的身体剧烈抽搐起来，喉咙里溢出破碎而痛苦的呜咽，额头上青筋暴起，显然正承受着远超枪伤本身的剧痛。
啪嗒。
一滴带着腥气的液体，毫无征兆地滴落在艾蕾妮雅紧压在伤口的手背上。
“指……指挥....”医疗兵的声音像是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
艾蕾妮雅感到鼻腔深处又是一阵温热不受控制地涌出。
“现在……应该……差不多了……”艾蕾妮雅的声音带着明显的虚弱，她松开按压的手，脱力般向后跌坐，并迅速抽出手帕，仰起头堵住自己出血的鼻腔，闭上眼睛喘息着。
医疗兵不敢有丝毫耽搁，以最快的速度清理伤口，将止血药粉地撒在创面上，进行加压包扎。
众人小心翼翼地将萨沙转移到舱尾的隔间，这里原本是弹药库，激烈的作战后，大部分储备已经消耗殆尽，才腾出了一片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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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挥室内，门外的嘈杂声一阵高过一阵。
利威尔紧锁着眉头，一言不发地起身推门而出。眼前的景象让他眼神一凝：士兵们围成一个密实的圈，中心竟捆着两个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马莱少年！
他一把抓住旁边一名士兵的胳膊，声音急促：“怎么回事？”
士兵快速而简要地汇报了刚才舱内发生的袭击事件。
利威尔听完，眼中闪过震惊，随即恢复冷硬：“看好他们，不准再动手！”
他不再停留，大步流星地朝着舱尾走去。
利威尔推开了舱门。萨沙昏迷不醒地躺在垫子上，医疗兵正跪在一旁进行最后的包扎。让和柯尼在旁边帮忙递送物品，看到利威尔进来，低声打了个招呼。
利威尔的目光几乎没有在他们身上停留，他的视线移向了靠坐在舱壁上的艾蕾妮雅。
她仰着头，脸色苍白得吓人，手中方帕已被鲜血浸透大半，正捂在她的鼻子上，她的眼睛闭着，整个人十分疲惫。
显然，她又强行使用了那份力量。
利威尔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他迅速走到艾蕾妮雅身边，半跪下来，抽出一条干净的方巾，替换下她手中的那块。
艾蕾妮雅这才费力地掀开眼皮，蔫蔫地瞥了他一眼，认出是利威尔后并没有反抗，再次合上眼睛，任由他接手自己狼狈的样子。
鼻尖萦绕着属于爱人的气息，这让她奇异地放松下来。她确实累极了，但心里并没有生利威尔的气。她明白他所有的强硬都是对她安全的担忧。
“指挥，萨沙的伤口已经处理完毕，但需要等飞艇降落，才能进行更精细的处理。”医疗兵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寂静。
艾蕾妮雅这才直起一点身体，从利威尔手中接过手帕：“辛苦了，这里交给他们看着，你去照顾其他伤员吧。”
她示意医疗兵可以离开，尝试着将方巾拿开一点，发现鼻血似乎已经止住了。
利威尔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除了血迹，还有之前战斗残留的烟尘，混合在一起让她看起来狼狈不堪。
“在这里等着。”利威尔命令仍压着沉沉的怒气，随即起身离开。
艾蕾妮雅用手撑着舱壁，有些摇晃地站了起来。她走到悬窗边，目光投向下方那片在夜色中深不见底的漆黑海面。
这就是帕岛赌命换来的胜利。战争，究竟什么时候才会结束？那些鲜血和牺牲通往的终点究竟在哪里？
让和柯尼看着昏迷的萨沙，也沉默着，没有轻易出声打破这片压抑。
舱门再次被推开，利威尔回来了。他手里拿着一条干净的方巾，明显是刚刚用清水浸湿拧干的。他直接伸出手捏住她的下巴，然后开始给她擦脸。
“脏的要死。”他一边擦，一边嫌弃着，但手上的动作却异常轻柔。
艾蕾妮雅没好气地抬眼瞪了他一下，但终究没有挣脱，任由他在自己脸上动作。
“战争结束的时候，它自然会结束。但结束之前，别让那些有的没的念头把你的脑子搅得一团糟，那些只会让你脚下发软。”
听到利威尔的话，艾蕾妮雅知道他又看穿了她，并把她从泥沼里拽了出来。她短暂沉默后接话：
“我知道的，选择的路当然会继续走，直到把它走通为止。”
利威尔回应了一声，“嗯。”
又拉过她沾着血迹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耐心擦拭起来，“但是你，下次别再乱来了。”
他也会害怕的。
艾蕾妮雅垂眸，看着他低垂的碎发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心中那点因他强硬态度而产生的不快早已烟消云散。
她用那只正被他擦拭的手，轻轻捏了捏利威尔的手指，小声唤着他的名字。
她似乎听到一声极低的叹息。利威尔抬起头，目光投向她，混着心疼与无奈。
他反手握了握算是回应，”别乱动。”然后继续擦拭动作。
艾蕾妮雅心头一软，上前一步还想说什么，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是柯尼不小心踢翻了医疗箱，让正对着他猛打“嘘”的手势，用口型骂着“笨蛋”。
这突如其来的噪音将艾蕾妮雅与利威尔之间那点刚刚凝聚起来的私密气氛破坏得一干二净。
艾蕾妮雅无奈地转过头，对着柯尼的方向：“柯尼，你再弄出这么大动静，就算萨沙昏迷着，也会跳起来敲你的脑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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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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