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威尔的意识在麻木中浮沉。
小臂骤然传来的剧痛将他猛地拉回现实,一个混混的皮靴正狠狠碾过他的手臂。他紧咬牙关,凭着凯尼教给他的动作,猛地蜷起右腿,膝盖拼尽全力顶向对方。
巨大的身高差距让这一击威力大打折扣,却足以让对方吃痛踉跄着后退。
然而对方却被彻底激怒,更加狂暴地扑回,拳头如雨点砸落。男孩的左耳被嗡鸣淹没,嘴里腥甜的鲜血呛进气管,在撕心裂肺的咳嗽中,他涣散的视线瞥见地面溅开的猩红。
像极了那抹熟悉的烈焰的红。
下一秒,剧痛仿佛被抽离。利威尔稳稳接住混混挥来的重拳,手指狠狠卡进对方双眼!皮肉撕裂的恐怖声响中,他利落地旋身拧转眼前人的颈椎。
变故快得令人窒息!剩下两人刚从同伙瞬间毙命的震惊中回神,狂吼着挥舞拳头和突然抽出的短棍扑来。
利威尔像解开了某种尘封的枷锁。他不退反进,矮身向前疾蹿!一手钳住握棍者的手腕狠狠下折,顺势将壮硕的身躯推向巷道深处不见底的黑暗。
仅剩的混混被彻底击溃了勇气,转身欲逃。利威尔一记凶狠的侧踹却已命中对方膝弯!惨叫声中,那人脸面朝下砸在地面。
利威尔面无表情地捡起那根短棍,横压在混混抽搐的脖颈上。
几秒死寂。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响起。
所有挣扎,戛然而止。
利威尔几乎是撞开家门。
他急切地解开那层毡布,库谢尔生前心爱的茶具终于显露出来。他的手指摩挲着杯沿那道独一无二的豁口,那是母亲生前泡茶时手一抖留下的印记。
他熟练地舀出库谢尔最常喝的廉价红茶,深褐色的枯叶簌簌落入壶底。同一刻,他迅速将桌上的沙漏翻转。
细密的沙粒化成缕不断的流泻下来,当最后一粒沙坠入底部,利威尔屏住呼吸,轻轻掀开壶盖。
馥郁的茶香冲入他被血腥味堵塞的鼻腔,他盯着壶中吸饱水分、已然舒展的叶片。澄澈的茶汤注入茶斗,他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只带着母亲印记的茶杯。
光跳跃在洁白的釉面上,光影恍惚间,他似乎又看见母亲的白皙指节与温润釉色在视线里交融……
咔哒!一声轻微的脆裂声。
杯柄毫无预兆地断裂了。
利威尔的大脑还未来得及反应,身体却在本能的绝望驱使下扑救,他徒劳地伸开手掌,试图抓住向下坠落的杯身,却只堪堪扫过杯壁。
刺耳的炸裂声响起,瓷片向四周迸射。
当最大的那块在地板上打着转儿最终静止,利威尔才像被抽走了力气。他僵硬地低下头,无法置信地看向手中仅握着的断裂的杯柄。
为什么他总是留不住任何人?也留不住任何东西?
压抑的呜咽再也无法抑制,他佝偻着蜷缩下去,脊背剧烈地起伏,每一次抽泣牵着身上的伤口,却抵不过心底那片被再次撕开的空洞。
“别哭。”
一声低语轻轻落进空气里。
利威尔先是模糊地看到视野下方,那件他魂牵梦萦的白衬衫,上面晕开了一小片深色的水渍——那是他失控的眼泪。
他猛地抬起头。
光从那个身影背后温柔地涌来。艾蕾妮雅蹲在他面前,像他从绝望中结出的、不敢奢望的幻影,那头红发灼目而令人心安。
艾蕾妮雅小心捧起利威尔伤痕累累的脸。男孩的眉骨处高高肿起,那狰狞的青紫色肿块压着眼眶,嘴角还凝固着血痂,边缘泛着深紫。
她的指尖悬停在那些狰狞的伤口上方,颤抖着。又怕加剧他的疼痛,她最终没有触碰那些伤痕,只是缓缓向下,将他那只同样布满伤痕的小手包裹住,抵在自己的唇上:
“不要哭,小利威。睡一觉,我保证会把它恢复原状。”
她从怀里拿出方巾,擦拭他口鼻旁已半干的血迹。
男孩却突然将额头重重抵进她的颈窝,那熟悉的气息裹住了他,仿佛漂泊的孤舟终于靠岸。
“妮雅........你终于来看我了。”
男孩的声音带着失而复得的委屈,泪水漫过红肿的眼角,迅速在艾蕾妮雅肩头的布料上晕开湿斑。
一种不知哪里蔓延的心酸和痛楚,攀附到了艾蕾妮雅的胸口,让她的心针扎般的紧缩,她侧头用嘴唇轻碰着他的额角,伸手一下下拍抚着他的脊。
片刻后,她扶起男孩坐到床边,准备仔细查看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
当她褪下他那件被血污浸透、粘连在伤口上的衣服,彻底看清他身上那大片大片、几乎找不到完好皮肤的淤伤时,她猝不及防地别过脸去。
一滴泪失控地砸落在利威尔的手背上,溅开一小片细微的湿痕。
“...”沉默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了一瞬。
“你在哭吗?”利威尔眼睛盯着艾蕾妮雅低垂的侧脸,看着她泛红、湿润的眼睑。
“啊,是啊。”艾蕾妮雅没有掩饰,她扯动了一下僵硬的嘴角,试图挤出一个笑容,却失败了。
“看到这些伤...这里会疼。”她拉起利威尔的手按在自己左侧肋骨,心脏正撞击着他的指尖。
呼吸艰滞,艾蕾妮雅试图深深呼吸,可胸腔里好似发痛,阻止她汲取氧气。她有些仓促地抬起手臂,用衣袖胡乱地按压着自己酸胀的眼眶。
利威尔沉默地看着她泛红的眼角。片刻后,他犹豫地伸手放在她的发顶,模仿着她曾经安抚他的动作,极其温柔地揉了揉。
“...不疼的。”他声音闷闷的。
他在尝试安慰她,指向自己胸口一处已经结痂的伤,“你看这个,过几天就好。”
仿佛这些遍布全身、深可见骨的淤伤和裂口,都只是微不足道的擦伤。
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他异常小心地从裤袋深处摸出了什么,摊开掌心,里面躺着的,是一颗早已失去光泽、包裹着皱巴巴糖纸的苹果糖。
这正是当初艾蕾妮雅初遇他时,塞给他的那点微薄的甜意。此刻,它早已不复当初鲜亮剔透。
看着这颗被他珍藏至今、甚至在搏斗中都下意识护住的糖,艾蕾妮雅心底强撑的防线彻底崩塌。
她再也无法抑制汹涌的情绪,额头抵在利威尔的右膝上,想用这个蜷缩的姿态掩藏住自己此刻的脆弱和无助。
一只小手迟疑地搭在了她的肩头。
“妮雅,需要抱抱你吗?”
她抬起头,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可依旧能看到肿胀的眼里盛满了他笨拙的关心。
“臭小鬼....装什么大人!”
艾蕾妮雅再也忍不住,将利威尔一把捞进坏里,眼泪失控地溢出,红发随着她剧烈的抽泣而抖动。
这一刻,她只想将自己所有的悲恸、怜惜与未竟的守护,都通过这汹涌的泪水传递给他——她深爱的人。
————————
艾蕾妮雅平复了许久,才用浸湿的布巾擦净利威尔身上的血渍,将他塞进被子里,掖好被角。
她刚站起身,袖口突然被手指勾住。
“别走。”男孩的气音透出来浓重的不安。
艾蕾妮雅的心似乎也被他的手拉住,软得一塌糊涂,也痛得一塌糊涂。
她重新坐回床沿,拨开他额角的黑发,“我只是去买点药给你处理伤口,我一定回来,我保证。”
她注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承诺。
艾蕾妮雅不知道此时是什么季节,但这次的地下街似乎比上次相遇时更加阴冷,她将斗篷拉高遮住口鼻,只露出一双因哭泣而红肿的眼睛。
在巷道深处,她处理了几个不长眼的混混,拿到了足够丰厚的“医药费”,迅速买到了绷带和必需药品,还用额外的两枚硬币换来一小块松脂胶。
当她带着一身寒气回到小屋时,利威尔已在疲惫和伤痛中沉沉睡去。
她轻手轻脚地尽可能将散落的碎瓷都收集起来,取来一小块凝固的松脂胶,用针在灯火上烤软,将那些胶体小心涂抹在碎片的裂口。
修复的过程异常艰难,那些碎片顽固地拒绝贴合。
胶体冷却凝固得太快,刚填补进缝隙就开始变硬,碎片的边缘倔强地刺破胶层,从釉面上凸起,艾蕾妮雅不得不用拇指一边、又一遍耐心地将那些割手的瓷边按压下去。
时间在寂静和松脂特有的苦香中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那个茶杯终于被勉强拼合在一起。
它不再是那个有着优雅弧线的茶具,而更像是一件被强行缝合的残骸,胶痕在杯壁上蜿蜒爬行,凝固后形成一道道凸起的脉络。
艾蕾妮雅疲惫地呼出一口气,目光定定地落在手中这个布满伤疤、却奇迹般被聚拢的茶杯上。
她轻轻抚过杯沿,这纹路……如此似曾相识……
艾蕾妮雅突然用指节抵在自己的嘴唇上,细微的弧度在嘴角悄然漾开。
她突然想起:多年后在两人的家中,那个总是被利威尔反复擦拭的旧茶杯,它的杯壁上就有着这样几道类似的纹路。
“补得真特别呢。”她记得自己当时随口问过,“谁的手艺?”
利威尔正专心擦拭着它,闻言头也不抬,只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某个手笨得要命的家伙。”
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样。
此时是830年,肯尼刚离开,利威尔因思念亡母库谢尔,冒险去抢夺她生前珍爱的茶具,并在过程中首次觉醒了阿克曼之力(对应“恶童”剧情)。
[1]艾蕾妮雅当时并不知道这是利威尔母亲的遗物。她修复茶杯的唯一原因,是看到利威尔因为它摔碎而极度伤心,她想安抚他。
[2]茶杯伏笔:这个茶杯曾在之前搬家剧情(第76章阿克曼的新家)中出现过,被描述为“蜿蜒着丑陋的疤痕的茶杯”,是利威尔携带的“奇怪”旧物之一。
艾蕾妮雅在修补时没能立刻认出它,是因为未来的利威尔经常擦拭,使得茶杯上当年她修补的凸起胶痕已被磨平。
直到她亲手修补、再次创造出那些“蜿蜒凸起的疤痕”时,她才认出熟悉的纹路,原来未来家中那个被利威尔珍视的旧茶杯,正是此刻她笨拙修复的这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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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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