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煜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说：“……如果我说认同，你会不会揍我？”
傅秋语面无表情地举起拳头，放在嘴边吹了口气：“会的，宝宝，或许你想尝试一下爱情破颜拳？”
每次她很正经地和他说一些事的时候，他总喜欢贩个剑，评价为鱼皮痒了，该刮一刮了。
不过大多数时候他就是逗逗她，想看她打人的样子，只有这一次，他是因为一些不能为外人道也的小羞涩才故意打岔的。
他的恋人，果然是全世界最好的恋人。
怎么会有这么懂他的人？懂得都令他觉得有点害怕、害羞了。
既懂人心，又善于分析，劝解人的时候言辞犀利，却不会给人说教的感觉，又能引导人思考……
说不定她意外地适合当老师。
祁煜一脸委屈：“别嘛，我只是觉得虚无主义也有一定的道理。唯物主义不是让我们要客观看待事物吗？我听你这么一说，觉得虚无主义也有一定的客观性，这就要揍我，是不是太霸道了？”
傅秋语：“那你知道虚无主义的尽头是什么吗？”
祁煜：“什么？”
傅秋语：“一二三，跳。”
祁煜：“跟了。”
“？”傅秋语臭着脸：“看来不破颜不行了。”
她恼了，他笑了，祁煜赶紧过去抱抱她，讨饶道：“我其实很高兴，你放弃了虚无主义，这的确是一条末路。”
“但我现在已经不能完全否认它，因为我的主义也受到了严峻的挑战，我不知道我的个人意志究竟让我们的命运走向何方……我也成为了一个结果论者。”
傅秋语窝在他怀里，眨巴着眼睛，专注地听他说话，不打扰他。
好可爱的小人机，这是哪家的呀？
哦，原来是他家的，别人都没有，嘿嘿！
他温柔了眉眼，在她额间亲了一口，然后就像抱一个人形抱枕一样把她揣在怀里，还故意装可怜，委委屈屈地问道：“你会觉得失望吗？”
傅秋语：“为什么会失望？至少你也没有完全肯定虚无主义啊，说明你还是你，你的想法虽然动摇了但是本质没有改变，比我预想的要好点。”
她卷起他的一缕长发，用手指绕啊绕，“其实呢，每个人的认知都有极限，你只是达到了你认知的极限，很不甘心，却又找不到一个突破口而已。”
客观理性用来谈恋爱很灾难，但是用来谈人生就无比合适。这会使她保持一个中立的态度，客观地讲出他当前的困境，而不加入任何主观去左右他的思想。
祁煜叹了口气，神色认真了一些，他望向天花板上那个摇晃的影子，缓缓道出心中所想。
“我从前一直在想，当你站在舞台中央去扮演一个设定好的角色时，那么你肉眼看到的客观的故事都是虚假，你心中的感受才是唯一的真实。那是你心中的秘境，是外界无法干涉，也无法磨灭的存在。”
“当你知晓这一点时，无论故事是痛苦还是欢乐，你都能平静地接受它们，因为那些已经干扰不到你的心。”
傅秋语：“鱼式主义。”
祁煜摸摸她的头发：“命运也不过是一个更大一些的舞台，容纳了更多人，但道理是一样的。”
“生命本身没有意义，宇宙也不是为了有意义而存在，是人的意志赋予了它们意义，人类感受世间万物，于是万物就有了它们独特的标记。就算一切注定消亡，宇宙注定覆灭，但它们存在过，时间会铭记它们在世上来过。”
“或许命运可以将我们视为蝼蚁，它可以随意决定蝼蚁的结局，但它主宰不了蝼蚁的心。就像舞台剧上，导演也决定不了演员的真实想法。”
傅秋语：“所以你这不是很明白吗？”
祁煜：“戳啦，我已经不明白了。因为感受只是感受，是一种对现实被动的接受，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想自己掌握命运。尤其是……你。”
傅秋语惊讶道：“我？”
祁煜：“我不能接受那个可能会降临在我们身上的命运。只要一想到……我就再也感受不了一点生命的美好，再也感受不到过程的意义。”
他忽然露出很难过的表情，问道：“你恨这个世界吗？……我们害你离开了家园，离开了朋友。”
……
她明白了。
原来他所有迷茫……都来自不能接受可能降临在她身上的命运。
他可以平静地接受自己的，哪怕自己只是一个被控制的游戏角色，他也能只专注自我感受，而不去在意故事的结局……但他唯独，接受不了她的命运。
因为接受不了，他开始怀疑自己所能看到、所能感受到的一切，连自身意志都在怀疑了。
真傻啊……
傅秋语心里泛起苦水，可是那苦水中又带着一点微酸的甜，她的手抚上他的脸颊：“恨算不上。如果不是有人想要我的命，其实我是很喜欢这个世界的。因为这里有你……能见到你，我很高兴，真的。”
对于她这种脸皮薄的人，这话约等于告白了。
祁煜心里难过，他细细地抽了口气，忍不住抓住她的手。
傅秋语的目光像水一样柔和，“小鱼，你不用对我有太多的愧疚，不必觉得无法面对我。如果站在生存的角度，我其实是理解彼岸和EVER的一些行为的。生存面前，没有对错，你不要因为我去恨屋及乌。”
“我不恨他们，但是他们妨碍到我生存了，所以我们之间必然会争出一个胜负。如果我赢了，皆大欢喜。如果我输了，就是我技不如人，我会接受那个结局的。”
用最温柔的语气，说最硬的话。
祁煜急道：“但我不想你输！”
傅秋语平静地拷问他：“那假如，只有伊甸计划能够救世呢？如果计划无法启动，世界走向覆灭，这次可能连重生的机会都没有，这个结局你能接受吗？”
祁煜眼中闪过挣扎。
随后，沉重地摇头。
傅秋语笑着抚摸他的脸颊，轻轻地‘嗯’了一声。
还好，如果他刚刚敢点头，她会一飞脚把他踹出去。
她喜欢的男人假如真的恋爱脑这种程度，她只会觉得自己眼睛瞎了，而不会产生任何感动。
但幸好，祁煜还是祁煜。就算玉玉到怀疑人生，他还是祁煜。
祁煜更难过了。
秋语她……总是以一副冷血无情的模样对待所有人，可是他深深地知道，她的善良不在于表面，而在于内心。她是真正有大爱的人，因为拥有大爱，所以……她甚至可以谅解自己的敌人。
只因为他们的计划有可能拯救这个世界，这个有他的世界。
好傻……真的好傻……
傅秋语：“我和这个世界只能选择一个，这就是我们必然要面对的命运。”
说着这么残酷的现实，她的语气依旧平静，好似早就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
但是下一秒，她挑了下眉，一脸不屑道：“但如果，我全都要呢？命运，真的无法被打破吗？或许我们最后是同归于尽呢？众所周知，双死就是he。”
祁煜愣了一下，失笑道：“差点忘了，你已经不再是虚无主义了。”他无奈地表示：“我发现你真的很喜欢把自己的想法藏起来，拜托你不要再藏了，我是真的很迷茫，很需要你的见解。”
“正如你所说，每个人的认知都有极限，我的主义已经到达了我认知的极限。我很需要和我一贯的逻辑不一样的想法，来刺激我的思考。”
傅秋语：“可以，那你也提出你的问题吧，我来回答。”
祁煜想了下，“那你就回答一下你之前提的问题——你认同命运凌驾于一切之上吗？如果我们经历的一切都是命运的有意安排，你还会觉得你的生命有意义吗？你还会觉得你的思想属于自己吗？”
傅秋语：“那我就直说我现在的想法吧——客观地来讲，命运给我们的东西有好有坏，没有人能一直幸运，也没有人能一直倒霉。我无条件接受命运的馈赠，比如和你相遇相恋。至于不好的那部分……是狗屎。”
她很认真、很正经的回答：“只有屎壳郎，才会觉得狗屎能凌驾于自己之上，才会老老实实地去推这个粪球。我们普通人看到狗屎在自己家门口都会比这个手势的——”
她一脸正气地比了一个中指。
祁煜属实被她的真实想法秀了一脸，忍不住瞪大眼睛：“怎么感觉你的攻击性比中二期更强了？而且你居然一点都不理性客观了啊喂！你根本就是只想接受好的，不想接受坏的，这不是耍赖吗？”
傅秋语理直气壮：“那咋了？我就不想接受坏的部分，那又咋了？谁能对我指指点点？命运吗？”
她歪嘴一笑，十分桀骜不驯：“它如果想让我老老实实接受它的所有安排，就不要给我自由意志，一旦给了，反抗它的安排就是必然的。这本来就是人性，不甘心现状，想要更好的，我为什么不行使我的权利？”
祁煜：“如果反抗不成功呢？”
傅秋语：“那就算它狠。”她一摊手，光棍道：“反正我已经求仁得仁，既然一切的终点都是虚无，我根本没有必要在乎自己的结局，干就完事了。”
祁煜：“好家伙，你的虚无主义居然还变异了？”
傅秋语一吹刘海，十分得意：“所以我的终极回答就是——老娘的主观就是客观。命运对我好的，我喜欢的，就是有意义的。命运对我不好的，我不喜欢的，就是没有意义的，要被坚决打倒的。”
祁煜竖起大拇指：“还得是你！”
傅秋语：“至于我的思想到底受不受命运控制……我只能说，你把命运的力量想得太强大了。”
“我们都是创作者，你应该明白，你下笔之前在脑子里构思的东西，有多少是能在作品完成后还能留下的？三分之一都没有吧？”
祁煜又陷入了沉思。
因为他，完全不记得了呢……
傅秋语：“画画可能感觉不是那么明显，但写作的感受会非常强烈。因为创作一篇小说，就相当于创造一个世界。”
她感叹道：“当你设定好你的角色后，他们后面所走的每一步都不是你能控制的了的。他们会干扰、左右你原本的想法，甚至会和你抢笔，你会无能狂怒，但又觉得角色抢笔后的安排才是最好的。”
“最终，除了大致走向和最后的结局，你能决定的东西其实很有限。有时候，甚至连结局也会被改变。”
她对他笑了下，目光坚定而温柔：“如果我们的命运也是由更高维的神明所书写的，那我坚信，我所走的每一步都来自我的意志。而我的意志，最终会改写我的结局。”
“至于我为什么这么肯定……”她一脸正气，眼神坚定地仿佛要入党：“因为老娘的主观就是客观。”
祁煜被她逗笑了，狠狠揉了下她的脸。
可能这就是破除我执的人才会有的思想境界吧，她从虚无主义的云端飞下来，变为了“老娘就是真理”的超实用主义，主打一个接地气。
他可能要向她学习了。
不过……
祁煜认真道：“但我还是想试试，能不能突破自己从前的风格。老实说，还是不太甘心命运强行塞给我的设定，我也要行使我叛逆的权利了。”
傅秋语：“那就换。”
她完全不反对，甚至鼓励他：“想到换什么风格了吗？如果没思路，不如换换写实风？”
祁煜：“你擅长的艺术风格吗？那我挺感兴趣的。”
傅秋语：“哎……都说了我没什么艺术不艺术的，我很久不画画，估计功力都退步得差不多了。而且就算没退步，我也只是单纯地擅长把自己所看到的画下来，根本谈不上艺术。”
谈论到画，她的眉宇间便有了一层若有似无的怅然。
祁煜：“忽然想起来，你还没告诉我原因呢……为什么你说自己成为不了艺术家？”
并非忽然想起，实则一直惦记。
傅秋语苦笑道：“因为……我想要的东西，已经变了。画画，已经承载不了我的理想。”
她说的都是真的，老娘特么的是真的服了，她和小鱼已经抢了我无数次笔了！他俩也是真正做到了让我为他们改变结局[裂开]
ok，哲学时间结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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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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