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响起时，库洛洛正在翻阅一本古籍，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号码。
“库洛洛……”电话那头传来伊莲妮虚弱的声音，伴随着不自然的喘息，“维洛妮卡，是我的女儿，7岁。”
库洛洛的手指停在书页上，女儿？他从未听她提起过。
“地址在……老房子的保险箱里……”伊莲妮的声音越来越轻，“密码是你的生日……拜托了……”
没有解释，没有请求他承认这个孩子的身份，就像在托付一件珍贵的物品给一个可信赖的朋友，电话那头传来一声闷响，然后是长久的寂静。
“伊莲妮？”库洛洛轻声呼唤，窗外的雨突然变得很大。
“伊莲妮？”
回答他的只有通讯切断的忙音。
“……妈妈？”
…………
伊莲娜的老房子坐落在约路比安大陆南部的一个小镇，库洛洛站在门前，钥匙在手中泛着冷光，他从未踏足这里，尽管一直知道它的存在。
保险箱藏在书房的地板下，密码是0101——他四岁那年，伊莲妮最后一次为他庆祝生日的日期。
箱子里有一本相册、一份结婚证书、一张出生证明，和一封未拆的信。库洛洛先拿起结婚证书——伊莲妮·鲁西鲁与卡莱尔·维恩，日期是八年前。
照片上的母亲穿着简单的白色连衣裙，笑容是他从未见过的轻松。
“原来如此。”库洛洛轻声自语。那个叫卡莱尔的男人看起来普通得近乎平庸，棕发蓝眼，笑容拘谨，正是伊莲妮会爱上的类型——毫无威胁，温暖平凡。据说他未曾谋面的生父也是如此。
出生证明上写着维洛妮卡·维恩，父亲一栏已经盖上了“已故”的印章。库洛洛计算了下日期，这个女孩是在伊莲妮结婚五个月后出生的。
最后一封信的信封上写着：“给我的孩子们”。
库洛洛将信原封不动地放进口袋，转向相册。翻开第一页，是母亲抱着一个新生儿的照片。婴儿有着和母亲一样的黑发，眼睛却像那个叫卡莱尔的男人，是清澈的蓝色。照片旁标注着：“维洛妮卡一周大，眼睛像你父亲。”
往后翻去，库洛洛看到了母亲从未向他展示过的生活：在花园里喝茶，推着婴儿车散步，和那个男人一起装饰圣诞树……平凡得刺眼。
相册最后一页夹着一张剪报——卡莱尔·维恩在三年前的一场车祸中丧生，报道旁边是母亲手写的一行字：“命运总是给予未拥有的，夺取已拥有的。”
库洛洛合上相册。
……
维洛妮卡·维恩住在小镇另一头的一栋蓝色房子里，目前由邻居暂时照看。库洛洛站在门前，已经换了一副模样——金发眼镜，温和的笑容，活像个刚从大学回来的年轻学者。
“你好，我是卢克·维恩，卡莱尔的表弟。”他对开门的女士说，声音里恰到好处的悲伤，“听说我嫂子和哥哥都……我来看看侄女。”
女士同情地让他进门，小声告诉他维洛妮卡还不知道母亲已经离世，只说去了远方出差。
小女孩坐在客厅地毯上拼拼图，黑发扎成两个小辫子，蓝色眼睛专注地盯着图案，库洛洛蹲下身，突然不确定该如何开口。
“你不是卢克叔叔。”维洛妮卡头也不抬地说，声音清脆，“妈妈说过我没有表亲。”
库洛洛挑眉：“那我是谁？”
维洛妮卡终于抬头看他，目光锐利得不像七岁孩子：“你是照片里的哥哥。妈妈的书桌抽屉有你的照片，你看起来不一样了，但眼睛没变。”
库洛洛感到一阵奇异的震动——这孩子的观察力简直和伊莲妮如出一辙。他摘下伪装用的眼镜，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真是聪明的孩子。是的，我是库洛洛。"
“妈妈呢？”维洛妮卡直接问道，小手攥紧了拼图块，“她死了对不对？”
库洛洛没有用谎言玷污这份敏锐：“是的，所以她让我来照顾你。”
维洛妮卡的蓝眼睛泛起水光，但她倔强地眨了回去：“爸爸死后她经常哭，虽然不让我看见，现在他们在一起了，她应该不哭了。”
库洛洛伸出手，犹豫了一下，轻轻放在小女孩头上：“你说的对，她应该不哭了。”
…………
库洛洛原本计划将维洛妮卡安置在一个安全舒适的地方，定期提供生活费，就像照顾一株需要定期浇水的植物，但这个小女孩拒绝被简单处置。
“我要和你一起走。”在库洛洛提出送她去一所优质寄宿学校时，维洛妮卡坚决地说，“妈妈说过，家人要在一起。”
“我不是你的家人。”库洛洛看着那双混合了母亲神采的蓝眼睛，冷漠道。
“你是。”维洛妮卡拿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是一张照片——年轻的伊莲妮抱着年幼的库洛洛，背景是流星街的废墟，“妈妈说这是她最重要的宝贝，连我都只是第二重要呢。”她委屈地嘟囔着。
库洛洛愣住，伊莲妮从不屑于掩饰她的爱和愧疚，不像某些父母拼尽全力也要逃避孩子追逐的天性（指指点点某金）。他记得那天，她偷偷带他去看了流星街外的一小片野花，那是他第一次有色彩的记忆。
“你想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吗？”维洛妮卡突然问，“你妈妈。”
库洛洛抬头，没有回避这个少用的称呼：“她也是你妈妈。”
“我知道。”小女孩认真地说，“但她曾经是你的妈妈更久，我可以告诉你她后来是什么样子，你可以告诉我她以前是什么样子。”
有一部电影《两生花》，两个维洛妮卡共享着相同的面孔，仿佛就是世上的另一个自己。据说，每个人在世上都能找到另一个自己。
当屋里屋外的维洛妮卡隔着街边的玻璃相遇，她们能反应过来镜中的人是自己，还是另一人吗？
她是她，也不是她。
库洛洛望着女孩熟悉的轮廓和面庞，第一次感到一种奇特的联结——她是伊莲妮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最后一部分。
“收拾你的东西。”他说，声音比自己预想的柔和，“我们去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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