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未央,兜转于蹁跹人影之中的人是赵羽。月光洒在他身上留下那悲凉的温度,踽踽独行间没注意,迎面而来一个小女孩撞在他身上,女孩倒了,手里的糖人掉在了地上。
他赶忙扶起小女孩,捡起糖人,介时女孩的父母闻声赶来,温柔地呵斥着她:“哎,又乱跑,快跟大哥哥说对不起!”
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望向赵羽,糯糯的声音开口:“大哥哥,对不起。”
“无妨。”他蹲下来,细心地给小女孩拍去身上的尘土,将糖人交还给小女孩,柔声道:“去吧,找你的爹娘去。”
女孩的父母微微点头向赵羽致谢,赵羽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看着三人远去的背影,他的思绪突然凌乱成一张网,越网越紧,直达心脏,一阵隐隐作痛起来。
打小他的母亲就去世了,他对自己的母亲没有太多的记忆,只记得小时候父亲常常对他说起,她是一个及其温柔贤惠的女子。
后来,奸相窃国,他与公子隐忍蛰伏了十五年,终于复国等到了和父亲团聚,父亲却也自尽在他面前。那个戎马一生的男人,亦是令他骄傲一生的英雄。一身忠骨的父亲背上半生的骂名,他心里的苦比这多很多,很多,很多倍。
因为当初的那一刀,忍辱负重,负的是多年的情与义,对先主与幼主的情,对国家的义。一介将军,做到如此,可赞可叹。
赵氏世代行伍出身,家训其中一条便是:“将有必死之心,士无贪生之念。”赵羽之前对此话一知半解,直到亲眼目睹父亲一掌击碎头骨,他懂了,真的懂了。
他自幼心存鸿志,以匡扶社稷、辅佐君上为己任,以忠君、爱国为毕生信条。如今,他的身后却空无一人,他不敢轻易倒下。为了那尚未完成的远大抱负,他更不能倒下。
他每每看着那种一家三口团聚的场景,都羡慕不已,只可惜,他没那个福分了,再也不能承欢膝下,以尽孝道了。
这路明明晃晃,送走了车水马龙。却硬是留住了他的哀伤。那月宛如嫦娥的凝望,凝住了浮云岑茨,却非得要他起身游荡。转身便是!他这样想着,便回去客栈了。
****
客栈内
赵羽只身先回来了,下意识问:“小二哥,刚才同我们一起的那位姑娘呢?”
问完就觉不对劲,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呦客官您回来啦!”小二热情地接过赵羽的睚眦大刀,挠了挠头想了一会:“那位姑娘嘛,刚好像管我要了一壶酒就走了,不过客官您放心,她把佩剑留这了,应该还会回来!”
罢了,一个人也没有。
赵羽索性在客栈外院的圆桌上吹风。院子的槐树花开了,沁人心脾的幽香传入人的鼻腔,令人沉醉。他深深地吸一口气,浑身都浸染了浓郁的花香。
他的心情好了一点,倏忽他看见远处树上的一抹倩影,是她,她在那干嘛?
他缓缓走过去,看见那人此时慵懒地躺在树枝上,对着月光自斟自饮。上午那顿是她第一次喝酒,起初清冷苦辣的感觉从口中滑入喉咙,令她略不适应。细细品味,方觉得醇香甘甜,让人欲罢不能。
往日在宫中,适逢宴会有人向她敬酒都是由她哥哥替他挡下,只因为他父王说,喝酒伤身。今日一品,虽伤身,但是换来这一身飘飘欲仙的感受也是值得的。
“倾颜姑娘,你在上面干嘛?”赵羽兴趣盎然地发问。
少女眯着眼睛看着他,她醉了,往常那双灵动的眼睛此时也迷离飘渺,似一潭深不可见的泉水,让人看不透,白皙的脸颊微微染上红晕,原本整整齐齐的发丝也零零散散的飘落,褪去了原先的明艳风姿,反倒加上了些欲罢不能的感觉,让人更想靠近她。
“你来了啊,快来,这酒不错,上来我们一起喝!”叶倾颜说话的声音已失了往日清亮,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慵懒之意。
花香和酒气混合到一起形成了少女身上独有的芬芳,徐徐飘入赵羽的呼吸间,他微微皱了皱眉,就好像是心里被什么东西撩拨了一下。
“你醉了,快下来,我扶你回去休息。” 清冷自持的声音响起,带着不怒自威的寒意。
“小场面,慌什么!”少女不以为意,说着头也没回地向赵羽摆了摆手,脚下一空,险些跌落下来,幸而另一只脚勾住了树枝,才避免惨剧。
赵羽见状疾走而上,伸出长臂要接住她。
树上的人自言自语道:“素日里凌波微步,今儿怎么就……”
突然一个踉跄从树上跌到赵羽怀里,她没反应,只是感觉被周身凉凉的东西围住,倒降了不少火气。
赵羽顿觉失礼,赶紧把她放下来,一路和她勾肩搭背终于带她蹭到了房门口。他是个极为注重礼节的人,男女有别,他不便进屋,何况夜深了,他俩这样被人瞧见,传出去对姑娘的名声也不好。
“倾颜姑娘,到了...倾颜,醒醒,到了...”
任凭赵羽千呼万叫身边的人也没反应,看四下无人,他咬紧了后槽牙:罢了,送佛送到西!
赵羽叹了口气,一手擎着女孩的脊背,一手穿过腿弯,没费什么劲儿就把她抱了起来,一步步迈向床边。纵容地任由她在自己怀里扭来扭去寻求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在那醉鬼终于安稳下来之后收紧了手中的力道,以防把她放下来时被硬木磕到。
叶倾颜迷迷糊糊地把原本搂着赵羽腰的手费劲抽出来,环上他的脖子,使了点力气让他贴近自己。醉鬼的力气能有多大呢?但赵羽那一刻仿佛被下了蛊一般,竟鬼使神差地顺着她让二人鼻尖相对。
太近了。
叶倾颜眸中倒映的绯红耳尖,如同一记警钟撞碎混沌。赵羽猛然回神,手肘本能地撑开咫尺之距,却不想怀中醉影竟顺势缠紧他的衣襟,带着桃花酿气息的力道将他拽向柔软的床榻——刹那间,少女微仰的下颌、轻颤的睫毛在他瞳孔里极速放大,月光为她的唇瓣镀上蜜色,而他冰凉的唇角,正触上她微启的唇珠。
心脏被猝然攥紧,跳动声震得耳膜生疼。红唇沿着少年的唇沿,像春日溪水漫过青石,轻轻描摹间忽然咬住他的下唇,力道带着醉后的顽劣。赵羽闷哼一声,喉间溢出的沙哑惊破夜的静谧,他猛地撑起上身,却见她颦眉呢喃:“冰酥酪......好凉......”
墨发如瀑铺散在枕间,红唇因吮咬泛着水光,微张的唇瓣间仍逸出细碎呓语。赵羽望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只觉喉间干涸如沙漠,她分明醉得人事不省,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勾人,连无意识的索求都带着致命的蛊。
“胡闹......”他低咒一声,指尖却在替她掖被角时,鬼使神差地拂过她发烫的脸颊。触到那温软的瞬间,他如遭雷击,猛地起身退至门边,劲装下的脊背早已被冷汗浸透。夜风卷着槐花香涌入,他却仍能嗅到指尖残留的茉莉与酒香,混着她发间的温度,在掌心凝成解不开的结。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闭眼脑海浮现的便是刚刚那个香艳的场面。是梦吧?是吧,他宁愿是!匆忙把被子盖过头顶,把自己团团困住,好像这样才能挡住这不停席卷的羞意......其实啊,高悬的明月早就识趣地躲进了云里。
只是,月也奇怪,少年所谓的光怪陆离的“梦”啊,到底是由谁的执念而编织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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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五人举止泰然地围在圆桌上吃早饭。
楚天佑捏着青瓷勺子的指尖顿了顿,目光掠过白珊珊泛红的耳尖,昨夜河畔的月光仿佛还停在她眉梢,此刻却被早膳的热气蒸得朦胧。她低头搅着粥碗,银匙碰在碗沿发出细碎的响,像极了他心跳的节奏。
“来嘞客官!”一声响亮的吆喝声打破了天佑的思路,只见店小二肩上搭着毛巾,一手提着水壶,一手拖着盘子,盘子上错杂地摆着碟碟碗碗,像是什么点心。
“几位客官昨天享受的可还好?昨日你们几位在小店消费了不少银子,小店特赠五碗冰酥酪给大家,望几位用餐愉快啊,有什么事几位再吩咐我!”小二哥笑脸盈盈地冲着他们说,放下盘子便又去忙起来了。
“ 宋朝诗人杨万里有诗:‘似腻还成爽,如凝又欲飘,玉来盘底碎,雪向日冰消。’,果然是形容的恰到好处。”楚天佑用勺子轻舀一点,细细品味后发出一阵感慨。
赵羽刚将茶盏凑到唇边,闻言猛地呛住。滚烫的茶水烫了舌尖,他却顾不上疼,目光死死盯着桌中央的冰酥酪,昨夜那抹柔软的触感忽然在唇畔复活,带着醉后的甜腻与温热。叶倾颜托腮看他,眼尾扬起的弧度像只傲娇的灵狐:“赵少侠不爱吃?莫不是这酪太冰?”
“无事。这盘予你吧,我不喜甜的。”赵羽推过冰酥酪时,指尖擦过叶倾颜的手背,惊觉她的体温比昨夜更暖些,像春日里晒过太阳的玉石。她浑然未觉,舀起酪浆时眼睛发亮:“怪了,我昨夜竟梦见有人喂我吃冰酥酪,凉丝丝的……”
丁五味的羽扇“啪”地展开,扇面上“招财进宝”四字在晨光中晃得人眼花:“说起梦,我昨晚梦见自己在金銮殿上诊脉——”
“是给国主诊脉吧?”白珊珊掩唇轻笑,“大御师的妙手,连国主都赞不绝口呢。”
丁五味的扇子抖了抖,得意之色从眼角漫到眉梢:“珊珊这话倒是不假!想当年在京城,多少达官贵人求我悬壶——”
“所以五味,你这是肯接安家小姐的案子了?”楚天佑忽然开口,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听闻那小姐见不得光,整日躲在闺房里……”
白珊珊适时地叹了口气,袖中指尖轻轻拽住丁五味的袖口:“可惜了,若连丁大御师都束手……”
“谁说束手!”丁五味拍案而起,羽扇敲在楚天佑肩头,“明日便去安府!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他忽然压低声音,“若那小姐生得丑,我可不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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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家二小姐的闺房内
铜镜面前,女子外罩一件品红双孔雀绣云金缨络霞帔,流光溢彩的衣裳照出她娇美的脸庞,秀美的凤眼旁贴着金色的花钿,华贵与艳丽相互交辉,看样子,是要出嫁了。
只不过,新娘看起来有点颓废,即使用胭脂腮红也盖不住她脸色的苍白。尤其那一对空洞无神的眼睛,让人看了极不舒服。
突然踹门声袭来,进屋的男子一身朱红色喜服,头戴银冠,腰系玉佩,长发慵懒散落于肩后。
无疑是新郎官了,只见他入门直奔新娘去,双手死死掐着她的肩膀,恶狠狠地说:“今日你嫁也得嫁,不嫁,我就把你绑到府上!”
大多数人对侯爷性格的印象就是个冷面护卫,很多文里他只是个龙珊爱情见证者以及武力输出双重保镖一样的角色,还有很多文给他写成情商不高的莽夫,但在我心里他不是这样的。真正的忠勇,从来不是冰冷的教条,而是藏在刀刃背后的,对人间烟火的眷恋。他也值得一个好的女孩一段好的感情。这就是我写文的初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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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一醉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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