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员外的府邸隐在柳浪深处,雪白粉墙倒映着斑驳树影,三间雕花门楼朱漆未褪,匾额上"怡红快绿"四个鎏金大字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抄手游廊蜿蜒如带,鹅卵石铺就的甬道穿过太湖石堆砌的假山,连廊下的灯都坠着翡翠流苏,将整座院落衬得贵气逼人。
雕花槅扇“吱呀”推开,一个身形臃肿的男子踱了出来。他绛紫色锦袍上绣着金线云纹,腰间羊脂玉佩随着步伐晃荡。三角眼微微眯起,短粗眉下透出打量的神色,肥厚的手掌摩挲着腰间玉带,自上而下扫过楚天佑等人,喉间溢出一声嗤笑:“就你们几个,也敢应下这趟差事?”
叶倾颜看着面前这个池中之物,气就不打一处来。莫说这话不是诚心实意的,即算是,她也半个字都听不进去,眼前这人的轻为举措在她脑海里摇摇晃晃的,一直放不下,若不是不想折了楚天佑的面子,她定是要将他好好收拾一通,毕竟活了十几年,敢在她小殿下面前露出如此嚣张嘴脸的他还是头一个。但今时不同往日,叶倾颜恶狠狠瞪了他一眼,便没再说什么。
“然也!”丁五味摇着羽扇轻巧地跨前一步,竹骨扇面“唰”地展开,扇面上“神机妙算”四个狂草字随着动作跃动,“员外放心,我等既揭了榜文,自然有十成把握!”
话音未落,屏风后传来环佩叮当声。一位衣着艳丽的妇人款步而出,月白襦裙外罩着茜色纱衣,眉间花钿在鬓边珠翠映衬下更显娇艳。她附在张员外耳边低语几句,涂着丹蔻的指尖不时点向众人,惹得张员外肥厚的脸上绽开笑意:“各位远来辛苦,快请到正厅用茶。”
紫檀木八仙桌前,楚天佑指尖轻叩桌面,发出有节奏的声响:“员外,既请我们护画,还望明示详情。若再耽搁,只怕那‘豺狼’要捷足先登了。”他说话时目光如炬,将茶盏推到案边的动作却优雅至极,青瓷与桌面相触,竟未发出半分声响。
张员外端起鎏金茶盏,茶盖在碗中轻轻搅动,浮起的热气氤氲了他脸上的笑意:“实不相瞒,友人从西凉带来一幅古画,据说是宫廷画师手笔。我寻思着办场赏画会,卖与有缘人。”他突然放下茶盏,桌面发出闷响,“但在此之前,诸位需得寸步不离护住画轴。事成之后,黄金千两奉上;若是有失......”话音顿住,三角眼闪过寒光,“可要赔我五千两!”
丁五味脸色骤变,悄悄拽住楚天佑的衣袖,声音低得像蚊子哼:“这价码也太狠了!徒弟,咱们怕是接了个烫手山芋!”
“好!就依员外所言。”楚天佑端起茶盏轻抿,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不过在下有个请求,可否先一睹画轴真容?”
随着一声传唤,小厮捧着檀木匣上前。匣盖开启的瞬间,浓烈的色彩扑面而来——火红色的凤凰在金线勾勒的火焰中展翅,每一根羽毛都用石青、朱砂细细晕染,凤目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要破空而出。
“好画!”丁五味凑上前去,羽扇点着画轴,“不知此画可有名字?”
张员外耸耸肩正要开口,叶倾颜突然踏前一步。她的绣鞋在青砖上发出轻响,素白指尖抚过画轴边缘:“这是《涅槃图》,出自西凉皇室画师之手。”清亮的声音在厅内回荡,“采用三矾九染技法,虽历经百年,色彩依旧鲜亮。这般珍品流落中原,价值何止千两黄金?”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少女身上。她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双颊泛着因激动而起的红晕,完全不见方才被张员外奚落时的恼怒。丁五味挠挠头,羽扇在掌心敲出“哒哒”声:“小丫头,你咋知道得这么清楚?”
“家父常年走南闯北,这些趣事听得多了。”叶倾颜转了转腕间玉镯,清脆的碰撞声掩盖了微微发颤的尾音。她余光瞥见楚天佑若有所思的眼神,暗暗攥紧了裙角。
“老爷,常捕快来了。”一小厮向屋内传话。
“快,快请他进来”张员外喜出望外,眼睛都冒了光。
一个身着玄色捕快服的男子已大步跨进厅内。他腰悬捕刀,皂靴踏在青砖上发出沉稳的声响,抱拳行礼时衣袂带起一阵劲风:“在下常勇,奉知府大人之命,特来护画!”
张员外忙不迭起身相迎,脸上堆起讨好的笑:“有常捕快坐镇,我这心里就踏实了!”他搓着双手转向众人,“各位就委屈几日,住在东厢房吧。那《涅槃图》......”目光不自觉扫向内室,“我自会妥善保管。”
“不过听说从未有人见过豺狼,就算是自家院里的人也要处处提防,因为任何人,都可能是豺狼。”张员外难得如此郑重其事,大家互相看了一眼,心里突然就多了一层防备。
众人用过晚饭后,各司其职,常捕快带人守在府邸的各个门口,楚天佑等人便安排在张员外的隔壁房间,静观其变。张员外爱财如命,得知叶倾颜说涅槃图值千两黄金,便恨不得日日将其随身携带,甚怕弄丢了,将画轴枕在枕下,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觉得窗外的树影里藏着窥伺的眼睛。他伸手摸了摸枕边的画轴,又将窗户关得严严实实,这才在辗转反侧中渐渐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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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天佑和白珊珊此时在房里下棋对弈,岁月如棋盘,光阴是棋子,过去的是积累,未来是未知,以为守住棋子,就可以看清人间黑白,能掌握住世事命运.却不知,山高水长,走过的每一条路,都叫做不归.。
穿鹅黄长裙的女子缓缓落下白子,她看向对面一袭青衣,眉头紧锁的男子,挑眉道:“天佑哥,你输了。”许是得意,连尾音斗上扬了些。
“哦?”他抬头看她,刚刚还皱着的眉瞬间舒展开来,“珊珊啊,现在论输赢还言之过早呢。”
他举起一枚黑子在她眼前晃了晃,将黑子下入棋盘中,道:“这叫出其不意。”
白珊珊紧咬嘴唇,再下一子。楚天佑笑了笑,将自己最后一子落入棋盘之中,道:“这叫逆转乾坤。”
很明显,他真的逆转了乾坤。
白珊珊脸上发烫,气恼道:“哎呀,不和你玩了,从来就没赢过你!”
楚天佑眉梢微扬,清冽的眼底倒映出她急得面红耳赤的窘迫模样。不过,倒也不失为一种别样的美。
看不开事的丁五味打破了这种微妙的氛围:“我说啊,今晚背不准那贼就来了,你们竟然有这种闲情逸致在这下棋!万一没抓到他,我们可是要赔五千两黄金啊!”五千两啊!”丁五味伸出五个手指头在楚天佑面前晃呀晃。
楚天佑却云淡风轻地摇着纸扇,连头发丝都不曾乱过一根,抬头看向一直没做声的赵羽,赵羽对上他的目光,眼眸微眯,英气逼人的剑眉也舒展开来。二人默契十足地笑了,连嘴唇弯起的弧度都差不多。
白珊珊在一旁静静看着楚天佑,往事桩桩件件开始在眼前浮起。情愫何时生根的?许是他第一次喊她“珊珊”时的温软语调,许是他在雨夜替她撑伞时,伞骨倾向她这边的三十度角,又许是在公堂,他掷火签时望向她的那一眼。
两双眼睛相撞的刹那,时光忽然变得很慢很慢。白珊珊看见他瞳孔里的自己,鬓边沾着一片细小的灯花,像落在青瓷上的雪。而他眼中的山河万里,此刻都化作了她眼底的潮意——那是江南的烟柳,是塞北的孤月,是他们走过的每一寸土地,都在这一眼里,生了根,发了芽。
三人事不关己的表情又是给了丁五味当头一棒,他看看楚天佑,看看白珊珊,最后还是冲着老实的赵羽发脾气:“真是无可救药,万一任务没完成,你打一辈子工都偿还不了我五千两黄金,何况你现在的身价跌了一半,我还得分你工资一半给倾…”
说着看向周围,“咦,倾颜这会儿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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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像浸透墨汁的绸缎垂落,唯有月光如银霜般斜斜淌过飞檐,将黛瓦染成清冷的琉璃色。叶倾颜屈膝蜷坐在翘起的檐角,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青瓦上的苔藓,望着月亮轻声呢喃:“也不知道父王和王兄在干嘛...”话音未落,夜风突然卷起她耳畔碎发,翠色耳坠撞出一声清响。
“高处不胜寒,这么晚了叶姑娘在这做什么?”男声裹着铁锈味的风擦着耳畔掠过。叶倾颜猛然回头,只见玄色衣摆如墨蝶翻飞着掠过屋脊,菱纹黑靴重重踏在瓦片上震落几点星屑,来人负手而立的剪影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她拂开被风吹乱的鬓发,仰起下颌道:“屋内燥热,出来透透气罢了。”目光却忍不住扫过对方腰间刀鞘的睚眦暗纹——那是赵羽的虎头刀。
月光忽而从云层探出头,照亮男子扬起的侧脸。额前散落的刘海被撩起时,露出如刀削般凌厉的眉骨,墨眸盛着冷冽月光,薄唇抿成锋利的直线,连睫毛投下的阴影都带着拒人千里的寒意。
赵羽被她打量得喉结轻滚,不自然地扯了扯领口,故意提高声调:“近日豺狼流窜,叶姑娘孤身在此...”话未说完就被打断。
“赵少侠若是怕了,”叶倾颜霍然起身,佩剑出鞘半寸寒光映亮她眼底的讥讽,“大可以回府报信,莫要在这碍眼!”裙摆扫过瓦片发出沙沙声响,惊起两只夜枭扑棱棱掠过树梢。
赵羽望着她气得发红的耳尖,无奈地轻笑出声,抱拳后退三步:“是在下唐突了。既如此,赵羽告退。”转身时带起的风掀动她发梢,玄色衣角擦过她手背,转瞬便消失在重重屋檐之后。
叶倾颜看着他的远去背影暗自腹诽:“明明先坏了我的事,现在还来约束我,确是不知好歹。”
忽而感觉身后一阵疾风扫过,脚步轻点在屋顶的瓦片上发出悉疏的声音,很急。
在常人听起来是风吹瓦动,对于自幼习武而反应能力卓群的她来说,那便不一样了。
她将佩剑握在手,嘴角缓缓勾起个弧度:终于来了吗?
早忘了大纲了,每次写文前都要把前文通读一遍顺便捉虫。此节冰火欢喜冤家已上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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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画影谜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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