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泼翻的砚池,浓黑之中不见一星灯火。清冽的晚风裹挟着草木气息掠过檐角,天边云絮似被冻住的墨团,凝在靛青色的天幕上。广袤天地间,人影渺小如尘,在这浓稠的夜色里不过是沧海一粟。
林梢在风中簌簌发抖,细碎的声响里,一道黑影掠过树影婆娑的巷陌。那人身着玄色劲装,足尖点地时惊起几片落叶,转瞬便隐入员外府,如游鱼般无声无息地朝着西厢暖阁逼近。
叶倾颜旋身踏入内室,秀眉微蹙间,眸光似淬了冰的利剑,扫过案头摇曳的烛火。忽有冷冽的风破窗而入,卷得竹简沙沙作响,几张宣纸打着旋儿飘落在地,宛如被惊起的寒鸦。她的虎口紧扣剑鞘,指尖摩挲过青铜纹路,剑身在鞘中隐隐震颤,似有龙吟将出。
“噗”的一声轻响,如暗夜中一只蝶翼的翕动,烛火被飞镖扑灭的刹那,她瞳孔骤缩——一道黑影自窗棂翻折而入,衣袂轻扬间竟无半分声息。剑锋甫一转向,那人的指尖已擦过她泛红的面颊,带着几分熟稔的气息。
剑影与袖风在黑暗中纠缠。叶倾颜反手刺出的剑尖堪堪抵住对方心口,却被一股巧力弹开。她左支右绌间,右腿忽然被带得一个踉跄,脖颈已落入温热的掌心。喉间溢出的痛哼染着女儿家的清婉,惊得那人猛然撤力,指尖如被灼伤般松开。
“是你!”她在黑暗中屏息,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沉水香。赵羽退后半丈,袖中暗器的机括还在发烫,心跳声却盖过了窗外的虫鸣。他的指尖仍残留着她肌肤的温度,却在抬眼时敛尽波澜,眼底似结了霜雪。
刹那间烛火重燃,暖阁被衙役围得密不透风。楚天佑携张员外匆匆赶来,只见剑拔弩张的二人——叶倾颜的指尖还在滴血,暗红的痕迹渗进剑柄的缠绳,而赵羽的手正按在她握剑的腕间,指节泛白。
“拿下这女贼!” 张员外的拐杖重重敲击地面,声音抖得如同秋风中的枯叶,“竟连本府也敢闯!”叶倾颜咬碎银牙,任由剑鞘的竹刺扎进掌心,却不肯低半分脖颈。暗红的血珠坠落在青砖上,瞬间被夜色吞噬,如同她被践踏的尊严。
赵羽慢慢行至叶倾颜面前,眼中藏了霜蓄了雪,压着的是冷冷的杀意。
叶倾颜没动。
赵羽按上叶倾颜的手,借着她的力把叶倾颜的剑收回了剑鞘,又用了点力,把她拉到了自己身后。
楚天佑的目光在二人之间逡巡,忽而听见赵羽的声音破冰而来:“我作证,她不是豺狼。”那声线冷如深潭之水,却在众人耳畔激起涟漪。叶倾颜怔怔望着他背影,只见他袍角翻飞间,已将她护在身后,袖中暗器的冷光隐没在暗影里。这冷漠的语气,冷漠得像不流动的冰川死水,眉眼淡得仿佛天边的薄云,没有多余的表情,可众人,包括叶倾颜自己也觉得:他就是在袒护她。
“方才我在檐角所见,倾颜姑娘端坐屋脊,并无异动。”赵羽的话如磐石掷入深潭,惊起衙役们交头接耳。楚天佑抚掌轻笑,眼底褪去阴云:“原来如此,倒是误会了。我命小羽埋伏在此,不想引出这许多波折。”
忽有衙役惊呼,墙上一枚红缨飞镖钉着半卷宣纸。常捕头取下念诵时,白珊珊的指尖已攥紧帕子——“两日为限,出手两次;若盗不得画,鄙人投案自首;若捉不得我,盗尽府上珍宝!”落款处“豺狼”二字力透纸背,如同一道狰狞的刀疤。
丁五味的羽扇敲在掌心,震得扇面上的神机妙算泛起褶皱:“好个猖狂贼子!”楚天佑望着窗外沉沉夜色,指尖摩挲着腰间玉佩,忽而转身吩咐:“即日起加强戒备,尤其注意藏画之处。知己知彼,方得全胜。”
众人应诺时,烛火被穿堂风拂得明灭不定。叶倾颜望着赵羽立在光影交界处的背影,只见他袍角的银线绣纹在暗夜里微微发亮,如同夜色中未落的星子。窗外的风又起了,卷着远处更夫的梆子声,在这剑拔弩张的夜里,惊起一院寒鸦。
一场关于明暗、信任与阴谋的博弈,正随着墨色渐浓的夜色,在这深宅大院里悄然拉开帷幕。
*****
更深漏断,叶倾颜斜倚在雕花拔步床上,指尖摩挲着被角上褪了色的缠枝纹。檐角残灯将她的影子投在屏风上,单薄得如同一片被风吹皱的纸。曾经金枝玉叶的光华已随流水远去,如今在这茫茫尘世里,她不过是万千浮萍中最寻常的一叶。
忽又想起赵羽。那人立在烛火与阴影交界处的背影,挺拔如霜天里的白杨树,腰间刀穗随呼吸轻晃,竟在她心间荡起细微波澜。当她试图描摹他剑眉入鬓的模样时,窗外夜风忽然送来三两声极轻的叩门,似一片羽毛落在心湖。
“倾颜可歇下了?”温润如春水的嗓音,裹着檐角铜铃般的清越,是白珊珊。叶倾颜忙拢了拢月白寝衣,指尖触到襟上半开的海棠刺绣:“珊珊姐稍候。”烛火在她起身时晃了晃,将镜中倒影曳成一痕柔波。
木门吱呀轻启,白珊珊立在月光里,素纱襦裙上的粉荷绣纹被灯光洇染得朦胧,腰间织锦带束出细柳般的腰肢。她周身似笼着一层淡霭,裙裾扫过青砖时,恍若春云掠过湖面,说不出的灵动雅致。
叶倾颜将青瓷茶盏推过案头,白珊珊却忽然握住她的手。那双指尖带着熏炉的暖意,轻轻摩挲过她掌心未愈的伤痕:“今日委屈你了。原该信你......是我着相了。”话音渐低,鸦青色的睫毛垂落,掩住眼底的清光。
“珊珊姐快别这么说!”叶倾颜惊得指尖一颤,茶盏里的涟漪晃碎了灯影,“是我行事孟浪,连累大家悬心。”她望着对方蹙起的柳叶眉,忽觉喉头酸涩——从前在宫里,哪曾有人为她这般低眉致歉?
白珊珊抬眸轻笑,眉峰舒展如春日远山,眼底盛着融融暖意。眼前的女孩眼角微挑,却偏生一双清泉般的眸子,倒映着案头摇曳的烛火,晃得人心里发软:“往后谁若再为难你,我必站在你这头。”她指尖轻轻捏了捏叶倾颜的掌心,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那就谢过珊珊姐了。”叶倾颜嘴角扬起清浅的弧,声音如檐角风铃相撞,清越里透着甜意。烛花忽然爆了一声,将她耳尖的绯红染得更艳。
白珊珊替她拨了拨灯芯,柔声道:“我不过长你几岁,莫再叫姐了。学五味他们,唤我珊珊便好。”窗棂外漏下的月光恰好落在她鬓边,将那支珍珠步摇映得流光婉转,竟比平日多了几分亲昵的温柔。
叶倾颜仰头望她,忽觉喉间涌上热意。她曾在金殿上看惯了宫人们的趋炎附势,却在此刻,在这盏昏黄的灯烛下,读懂了白珊珊眼底真挚的星河。夜风掀起纱帘一角,将案头未干的墨香拂得四散,恰似她此刻纷乱却温热的心绪。
檐角铜铃又响了,惊起檐下宿鸟。两个身影在烛影里相偎,恍若两株并蒂的春兰,在这深院的夜露里,悄然绽开了信任的花苞。
*****
楚天佑第二天起的很早,经过一晚上的深思熟虑,他已然算好要下一盘大棋。晨阳铺水一片,此刻的楚天佑翩然而立,摆弄着手中的折扇,一袭白袍翩然,温润儒雅,背影望去令人若忍不住想靠近,却又望而却步。
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如春日里落在青石板上的杏花。白珊珊立在槐荫下,鹅黄襦裙上的金线绣蝶随呼吸轻轻颤动,流苏发簪坠着的东珠擦过泛红的耳尖,像她此刻纷乱的心跳。她望着他负手而立的背影,晨露在他发梢凝成碎钻,衬得那道脊背愈发挺拔,却也愈发孤寂——如同被捧上神坛的玉像,虽受万人仰望,却再难触碰人间烟火。
楚天佑沉思的样子,突然跌落进她的心里。
他眉峰微蹙的模样,恰似一片孤云投在她心湖。她知晓他晨起时总爱揉按太阳穴,必是昨夜又在书房枯坐到三更;知晓他折扇轻敲掌心时,定是在推敲计策细节;更知晓他对镜整理冠带时,总要对着龙纹玉佩出神片刻——那是太后亲赐的物件,亦是压在他心底的磐石。
好似沿途水馆。纵它怎样草木皆荣,也不过一生光景中的过客。然则伴君成就那宏伟大志,便是她最瞩目的言辞了。
这世上有千万人口,但某个瞬间,只有这一个人,就能敌得过千军万马,四海潮生。
楚天佑似乎胜券在握,唇畔勾勒出一抹满意的微笑,索性转身欲往回走,低头却看到树后的倩影,合着这姑娘,一直在背后偷看他,他心念一动,忽然装出一副正经的样子:“姑娘这般专注,可是要给楚某画影图形?”
糟了!他是何时注意到自己的存在的?她低下头,光润的带笑的脸突然敛住了笑惫,显出一点莫名其妙的拘束,随即,双颊蓦地红了起来,嗔怒道:“哎呀天佑哥!”
楚天佑缓缓向他走来,折扇如同蜻蜓点水一般在她头上点了一下,宛若一个慈父教训孩子一样嗔怪道:“你啊......”
看她更加羞红的脸,欲将一口银牙咬碎的神情,他笑了。白珊珊的心意,他怎会不知?只不过他为人国君,更为人子,没有寻得太后,真正做到以孝道治国,他怎有心去想那些风花雪月之事?他何尝不想亲临太平盛世,许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收敛起温柔似水的目光,轻声唤了一句:“好了,不开你玩笑了,我们走吧,小羽在等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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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倾颜和赵羽先行到了厅堂,偌大的屋子只有他们二人,她的目光不安地四处游走,却又不敢接触赵羽的目光,窘迫地走到角落一边坐下来,喝了口水压惊,头也没抬,强装镇定地说了句:“昨日之事,多谢。”
赵羽立在窗前,身影被分割成明暗两半,腰间佩刀的穗子垂在青砖上,像一道凝固的墨痕。昨夜他替她说话时的声线还在耳畔萦绕,此刻却冷得如同檐角残冰:“无妨。”
叶倾颜见状傲娇地挑了挑俊秀的眉,心里咒骂着:“没礼貌,好歹也说句不客气什么之类的。”
丁五味进屋,感受到二人周围冰冷的气场,咽了下口水,摆正一下发冠,小心翼翼找了个位子坐下了,一脸坏笑小声嘀咕道:“这俩人相处模式可真有意思。”
抬头便对上了四只眼睛,一对冷若冰霜,一对怒若喷火,想起那些年被赵羽支配过的恐惧,丁五味心虚地喝了口茶,用杯盖挡住了脸。
“小羽,让你们久等了吧!”问外走进一位翩翩公子,身后还跟着一位俏丽佳人。
“果真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叶倾颜心里想着。见人到齐了,叶倾颜垂目低手作歉意状:“实在对不起,昨日由于我擅自行动扰乱了大家的计划,楚公子,实在惭愧!”
楚天佑也是个颇明事理的君子,用折扇挡住叶倾颜屈身的动作:“快快请起,这件事我楚某人也有错,我不该瞒着大家,把计划只告诉小羽一个人,以后有计策我们一定一同商议。”
说着,便将自己昨日想了一宿的计策娓娓道来,叶倾颜仔细听着,只觉得此人心思机敏非常人之能所及,偏又瞧着坦坦荡荡,一派君子之风,这楚公子,着实是不简单!
一切修改只为立住那个骄傲到不可一世的人设,不然后文看上去会有点突兀,望各位看官老爷们多理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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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情窦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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