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卡塞尔学院……这两个颇具西方经济霸主和精英主义的名词在脑海里不断刷屏,冲击着从未将出国留学纳入未来规划的大脑。
在此之前,路明悠对去国外留学并不抱什么希望,长久的分别、语言、地域与文化的差异,无一不令想要尽可能维持安稳现状的她将这个选项置于最后。
而客厅中的叔叔婶婶和堂弟争论得热火朝天,吵闹的声音如潮水涌来,可却像隔了层透明玻璃似的进不到身前分毫。突然就觉得,很没意思,都没意思。
路明非缩在沙发的一角,耷拉着眉眼,无意识地拉扯靠枕的流苏。路明悠看看他,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指。
指腹相贴的熟悉的触感和温度令路明非的手下意识收拢指节将其握住,他本人则慢半拍似的慢慢抬起了头,不明所以地望向自己的妹妹。
路明悠轻轻拍拍堂弟路鸣泽的肩示意自己先离开查一查学校背景资料,随后起身拉着路明非离开了。
回到房间,路明非缓缓松了口气放松下来,他抱起个三花猫抱枕靠在床边默默等着妹妹开口。
路明悠看了眼腕表的时间,推出芝加哥当地时间将近7点,不出意外前会长已经起床了,她连上了企鹅软件,久违地点开了和楚子航的对话框,编辑文字发送。
要说认识的人里谁最靠谱,必然是这位仕兰中学前学生会会长,公认的仕兰良心,一个面瘫如冰山的酷哥,但其实是个内心细腻又温柔的人。
路明悠在学生会待过两年,第一年在秘书处忙忙碌碌,第二年选为副会长和楚子航搭档,相处了一周左右,她就知道了校园风云人物榜首的楚大神是怎样的一个人,楚子航虽外表冷峻漠然,但心性并不复杂,反而是个心口如一的人,且极具责任感。
就算将近一年没怎么联系了,路明悠也相信楚子航会认真地给予回答。因为楚子航他就是个那么一个认真负责的人。
“哥,你怎么想?”路明悠转回椅子低头看他。
路明非还有点发懵,恍惚道:“应该是真的吧,那个邮戳和手机……你想去么?”
路明悠沉默了几秒,忽然想到哥哥那个承载着终会万众瞩目的“the one”愿望的想象,有一天会有一架直升机从天而降,来自神秘组织的黑衣人簇拥着给他换上一身酷飒拽的制服,拱卫着请他乘上那家直升机去拯救世界,而他的背影将留驻在万千人眼中。
她也有一个压在心底的不便为人所知的期望。也许是在高考的最后一天,也许是在出成绩的那天,或者是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天,爸爸妈妈会捧着鲜花出现在他们面前,笑着说自己和哥哥是他们的骄傲,然后他们一家四口会去某个餐厅庆祝,作为惊喜的蛋糕上写着饱含爱意的祝福语,疯玩一天后,在绰约夜色中、星光照耀下,牵着爸爸妈妈的手回到他们的家里,从此再也不分离。
路明悠是这么想着的。甚至越是临近高考,这个幻想确实将要实现了的感觉就越强烈。可这个幻想构思的基础并不建立在出国留学这个意外选项之上。
她微微摇头,路明非知道了这是她自己也不知道、说不清楚的意思。
他也一样。如果最后回去的不是自己的家,那去哪儿都大差不差,只要两个人在一起。
“你收到了学院的信?”楚子航的头像上跳出一个红点。
路明悠盯着这句话看了几秒,她问的是“会长你认识诺玛·劳恩斯么”,却得到了更深一层的回复,看来确有其事。
“听起来其中有些说法?”路明悠回道。
过了一会儿,楚子航发来了一句话:“如果你依然想继续维持平静的生活,不要来学院。”
“他这是什么意思?”路明非惊讶地看着这句话,他竟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不知道,但大概不是好事。”路明悠默不作声思考了几秒,“相对的不平静是指?”
“保密协议约那些只能告诉接受入学培训的学生。对你而言,这里或许并不美好。”
“嗯,我会好好考虑,谢谢你啦会长……那么需要报警救你出来么?”路明悠平静地打字。
“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去过你喜欢的生活吧。”
路明非看得一愣,“不是吧?卡塞尔是什么龙潭虎穴?能让这少爷说这样的话。”
楚子航说这话简直像道别似的,情绪有些沉了下来,但上升到签保密协议的程度,也不能再对不该好奇的事情释放过度的好奇心了。
路明悠心中默默叹气,回复了最后一句话,“知道了,谢谢会长……你也是啊。”
“我们不去了?”路明非看她。
“……只是面试的话,我打算去看看,这学院听起不太妙,既然知道了也不能放着会长不管啊。”
“那后天我们一起去看看吧。”路明非说。
路明悠关了电脑,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路鸣泽说,“爸妈给那个古德里安教授打电话了,他们让后天去丽晶酒店面试,爸妈问你们去不去?”
“去。谢了,鸣泽。”路明悠回了一声。
.
第二天晚上,路明非在企鹅里点开老唐的熊猫头像,在对话框里打字,“老唐,上线么?”
白天两人在网上查了一天卡塞尔学院的资料和美国大学面试问题。虽然确实找到了这个学校和官方网址,中世纪的建筑风格,城堡一样古典厚重,还在学生活动宣传栏上看到了金发外国壮汉帆船比赛的照片。这一看,心里却更没底了,一个贵族学校凭什么上赶着给他俩发面试机会呢。
可惜再多的资料也找不到了,只好以广撒网多捞鱼的原则搜罗美国各大高校的面试题目,一项项用模板写下回答。
然而笔试没问题,这口语还是和有外教专门辅导的同学差了一截,万一面试官再用英语问些专业名词,那真是玩的就是心跳了。
思来想去,老唐是大概是唯一能帮忙的人了。虽然大家都叫着他老唐老唐,听着好像是个中国人,感觉还是个人到中年的抠脚大汉,但老唐全名是罗纳德,其实是个从小在美国长大住在纽约的华裔,年纪也并不大。
路明非和老唐在星际频道里一见如故除了技术同样变态的强之外,还有个原因——路明非幻想过自己成为《黑客帝国》中的尼奥,老唐的人生目标是印第安纳·琼斯。
很快,熊猫头像跳动起来,“来一盘?”
“不是,今天有点学术上的问题想咨询你。”
“……你先说吧。兄弟不搞战术搞学术了啊,还咨询?路妹妹在旁边是不是?”
“这家伙……”路明非咬牙。
路明悠笑笑,拽过笔记本电脑打字回复,“嗯,猜对啦。我和哥哥收到了一所美国大学的面试机会,想向Mr.Tang请教下面试口语发音的事。”
“哈哈!好说好说。”
路明非摆正电脑,漫不经心地打字,“喂,老唐,那我现在连视频语音了。”
“等会兄弟。”
看到路明非发来的问号,老唐却无法做出回应,他对着那个“Mr.Tang”还在不自主咧着嘴笑,有点傻兮兮的,面红耳也赤,心脏怦怦跳动,像有一群欢快的小鹿不讲道理地把他的心底当成了草地似的踢踏踢踏地蹦踩。
怎么会这样呢?怎么就这样啊?
不说话的时候很想很想,说了话就忍不住紧张,想知道她的喜好,喜欢吃什么不爱吃什么,会喜欢那家著名的Junior's的蛋糕么,或者布莱顿海滩街的俄餐,喜欢什么动物,会不会害怕什么动物昆虫,还想知道她的习惯,更喜欢看书还是看电影……所有关于她的一切,事无巨细,他都想要了解。
可老唐又觉得自己真不争气,有事没事想东想西。每次看见布鲁克林大桥就不由自主地幻想起和路妹妹一起并肩散步走过去,那一定会是浅紫色或者火烧似的浪漫的日落,从桥这头走到桥那头,天也许就黑了下来,满城灯光会映在她那双眼睛里,一定很漂亮。
但是,光是克制住自己呆比似的脸红傻笑,老唐就觉得很花力气了。
想再正经一点、再可靠一点、再见多识广一点,想像电视剧里的精英一样随手拈起的东西便能高谈雄辩,尽可能地表现自己好的一面……可越是如此殷切地希望着,便越发意识到自己离完美的男人这么这么远,于是那颗探出的心又沮丧地想往回缩,一步三回头,心底还是想靠近。
……多么、多么地不讲道理啊。
视频语音“嘟嘟”两声后接通了,屏幕里一个眉毛耷拉着、很喜相的家伙小幅度地挥了挥手,故作冷静操着一口走调的中文,“嗨,兄弟!路妹妹,晚上好啊。放心吧,你们的面试包我身上了。”
“啊,谢谢老唐,心中突然升起一股莫名的底气了呢。”路明悠忍不住笑,配合着他的话板正脸色挺胸直背。
“哈哈哈!”老唐没控制住自己两分钟前建立的“靠谱正经”人设,一边笑一边移出屏幕拿准备好的冰可乐贴在脸上降温,“作为星际频道里的大哥当然要照顾照顾第二了。”
路明非笑了笑,竖起大拇指,“够意思。”
老唐是确实真的够意思,就那么守在电脑前陪着练了一晚上。
路明悠很快就“出师”了,坐在一旁一边看着路明非练习,一边小声跟老唐聊天。
老唐咬着大杯可乐的吸管笑着说,路妹妹你正常发挥就好,肯定能通过面试。
“谢谢你啊!”路明悠笑得很开心,“不管通没通过,就冲老唐哥你这仗义的兄弟情,从此以后我哥就是你小弟了,我绝无二言!”
老唐听了差点把可乐喷了一屏幕,咳嗽了一会儿,看了看墙边专心背台词的路明非,也跟着笑,“按常理说不是该送礼物或者请吃饭吗?路妹妹你怎么还卖哥哥啊?”
路明悠一脸深沉地晃晃手指,无奈无辜还理直气壮,“这叫公子大恩大德,我哥来生当牛做马定当偿还。”
“不是以身相许么?”老唐真诚疑问。
因为星际频道里也有些中国朋友,找他代打后一个个都荡漾着波浪线发什么“哥哥大恩大德,小弟无以为报,愿以身相许”。
听到这,路明非忍无可忍地大步跨过来,敲了下屏幕上老唐的脸,使劲啐他,“呸呸呸呸呸!什么相不相许!一口一个妹妹妹妹,老唐你管谁叫妹妹呢?我才是亲哥!”
老唐远离了屏幕,咧着笑,若无其事地拿起可乐贴上脸颊,“怎么说咱俩也是也算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啊,以后出去路妹妹说有个美国哥哥多唬人啊?明明你要是觉得有歧义,我也可以叫明悠……”
“滚滚滚!我们老路家户口本可不要你!”路明非连忙打断,手摁着笔记本电脑想把那张脸扣桌上。
路明悠笑倒在了椅子里,猛拍扶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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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向过去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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