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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做了很多梦,梦中,那些女孩并没有死,只是妆容细致、衣着鲜妍,含笑端坐着旁观令奈和源稚女惯常相处时的絮絮交谈。
风月依旧,与稚女的交谈也仍旧叫她安心又欢悦,只那些光鲜美丽的少女从不多言,黑沉沉的目光紧盯着她俩,时间长了怪瘆人的,有种无生命的惨淡。
令奈心中惴惴,总忍不住用余光注意她们,越看越觉得,比起交好的朋友,那排盛装端坐的少女更像是屋中毫无生机的美丽摆件。
……
令奈从梦中悠悠转醒时,映入眼帘的是背对她的持刀少年,他垂着头,鸦黑的发梢和风衣都沉沉滴着水。
昏沉迟滞的脑袋瞬间清醒,她忙坐起来,发黑的视线聚焦了一会儿,定格到源稚生身前地面上静躺着的身躯。
是稚女啊……
那总是用春月般温和又难掩忧郁的带笑眼神看着她的稚女,兴致所至时会用春雨琉璃般剔透温润的声音诵吟俳句的稚女,朝夕相随,那么温柔,又那么体贴的少年……
眼下正躺在冰凉的地面,睁大的眼中是对兄长毫无杂质的信任与仰慕。
被最信任的兄长一刀毙命,甚至连不可置信的神情都来不及生出。
令奈从未想过自己还有再能睁眼的机会,她不知稚女是否动了杀死她的念头,但从结果来看,她几乎毫发无伤。
在梦中出现的盛装女尸的包围中,在这阴沉潮湿的雨夜,令奈和源稚生亲手埋葬了稚女,埋葬了他们生命中最亲密的存在。
源稚女被埋骨入暗无天日的地下,与阴暗肮脏的地下生物作伴,与清风霁月、与光明、与他深深向往着的美的世界永恒隔绝。
站在封死的红井前,她与源稚生并肩而立,在倾盆的雨水中沉默无言。
今夜,他们身负着同属一人的血色羁绊。这份血淋淋的、永不见天日的泥泞秘密,从这个雨夜起,将贯穿他们的往后余生,在两个互不相交的世界中种下遮天蔽日、永不凋零的广袤荆棘。
十七岁的执行官在滂沱雨幕中僵立,眼尾深红,任由雨点在身上鞭挞。今晚的他多么像一具行尸走肉,一个设置好发条的机器人。
她和稚女只是相处不到半年的密友,在她的生命中还有父兄相陪,纵使如今似身困盐湖冰凉咸涩的深深湖底喘不过气,但令奈知道,这一切都将过去,再鲜血淋漓的伤痛都会随着时间的浮沙深埋海底。
可对于源稚生来说,稚女是他生命中无法分离的存在。他们从还未拥有意识起便相携沉眠于同一枚卵子,血管中汩汩流动的是同一血脉,从生命的初始到世界终结,时空、生死都无法分割这相依为命的亘古联结。
源稚生在支撑他根骨的信念和融入他血肉的至亲中做了选择,向着指引他迈向正义的明灯,他将自己剥离到血肉模糊。
纵使他脊背如信念般挺直,令奈却觉得自己身边不过一具余骨,万念俱灰,瘦骨森寒。
冰寒沁骨的雨水中,她勉力睁开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糊住的酸痛双眼,找到源稚生的手,紧紧握住。
就算这样大的雨,也冲刷不掉两人身上、衣服纹路中,肌理里挥之不去的丝丝血气。
两只同样冰凉的手,冰凉到她冷到麻木的手几乎察觉不到他的存在。直到他回握住,握到她从骨缝中渗出生疼。
像有一枝凄艳零落的花从骨缝中吸收着血气的营养蜿蜒生长出来,她却从这份疼痛中汲取到丝丝慰藉。
肌骨相触生出的剧烈痛意,是她在这个麻木无光的纷乱雨夜中难得代表着生气的感知,也是源稚生今夜如枯骨般无知无觉埋葬弟弟后唯一透着生机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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