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霆霓,是三天。”虚淮淡声回应,平静的眸光在落到她身上时陡然颤动,嗓音亦随着瞳孔缩紧了似的,“你……”
“嗯?怎么了?”霆霓面露疑惑,“为什么是这样的反应?有哪里不对吗?”
虚淮似是呆怔住了,铺落膝头的衣袖撩动,他下意识缓缓抬起了手伸向前,“你的头发……”
“霆霓姐你的头发怎么变白了!”
反应更激烈的是斜对面监牢里的棕发妖精,他双手紧紧抓着铁杆,脸夹在两条栏杆间似乎还想探出来,一双红色的眼睛震惊地瞪大了。
他原本仰躺在床上不知想些什么,在来了妖精后立刻就跳下来关注来者会不会为难虚淮和风息。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的是个熟人,但还没来得及高兴,这定睛一看,根本也笑不起来了。
“可能是换了新发型?”霆霓转过头,看到对面很大只的圆鼓鼓的老虎也在用力点头说“白”,一瞬恍然,“还真是头发的问题啊,怪不得我也觉得违和。那之前是什么颜……”
转眼看到两根栏杆夹妖头,霆霓愣了一下,“你别把头伸出来啊,万一被卡住了,这里的栏杆好像不太好卸啊。”
虚淮欲言又止,“因为那时的伤?”
“那时?”霆霓回头看着他,满眼迷茫,“是什么时候?”
轻声一句话,却犹如一道惊雷乍响,这处并不大的空间里似乎空气都已凝结,一片沉寂静默。
棕色头发的妖精紧皱着眉,眼中满是酸涩担忧,“霆霓姐你……你不记得了吗?”
霆霓沉默了一瞬,“虚淮是我重要的不想忘记的朋友。风息、洛竹和天虎,你们也是。我知道这些。”
“问她有什么用,她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哪吒脸色比往常还臭,“早些年旧伤留下的后遗症,跟你们打完架后,老毛病又犯了。”
“我知道我是谁。”被戳破心事的霆霓一愣,试图挣扎。
“哦,是吗?”哪吒抬了抬眼,“那你的能力是什么?”
“读心、御雷……”
“没忘怎么还说得这么不确定。”哪吒笑了一声,“瞬移呢?被吃掉了?”
尴尬了一秒,霆霓突然像是找到理了,立刻向哪吒投以谴责的目光,“我依稀记得我还算病号吧?这就是你的对待病号的态度吗?我要告上总部!”
“你就是告上京城告诉包拯都没用。”哪吒冷着脸,“我可是会馆的创始人。”
“是之一。”池年补充如拆台。
“难怪这里暗无天日,原来是有你一手遮天啊。”霆霓颇为感慨,“那头发也是因为那次早年旧伤吗?”
“更早之前就是这样了。”哪吒沉默了片刻,“谁知道你都折腾了些什么。”
池年却是一副意外之色,似乎才第一次听说,也不知内情。他皱眉看着哪吒,发现对方也不愿说下去。
“好吧。”霆霓垂下了眼,再看向虚淮,脸上带着轻松的笑,眼底却仍有隐隐的哀伤如水流现,“就是这样了。虚淮,对不起,我不记得你了。还有风息、洛竹、天虎,对不起,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原本我还想着万一不会被看出来呢,结果从一开始就暴露了啊。”
虚淮轻轻摇了摇头,洛竹的眼里已是水雾迷蒙,还不大会说话天虎脸上也满是失落,张合着嘴不知说什么字好。
只有虚淮隔壁的监牢里,紫色的妖精仍然静默无声地待在阴影里,低头垂着眼,神色怔惘。
霆霓握了一缕头发在手里,“以前是什么颜色呢?”
“黑色。”虚淮轻声说。
“这样的吗?”霆霓站起了身,歪着头慢慢捋顺头发,墨一样的黑色从发顶开始蔓延,短短几秒,华发复青丝,她反复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的确合眼多了。”
“现在与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一样了吗?”霆霓俯下身,凑近一栏之隔的虚淮。
虚淮愣了一下,缓缓摇头,“那时你的头发束的更高一些。”
霆霓伸手到脑后,把头发抓成一股长长的高马尾辫,“这样?”
虚淮又是摇头。
霆霓叹了口气,转身背靠着栏杆席地坐下,扯下发间的红绳向后递去,“虚淮,可以帮我吗?”
虚淮接过了红绳看了一会儿,什么也没问,轻轻分出一缕头发,慢慢梳理、编发。
“我之前大概也预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所以稍微做了些准备。”霆霓说。
她想起出门前掠过几眼的记录,那一页写着“虚淮,三百五十多岁,虽然外表看上去和他的冰系能力一样冷冷的,但虚淮其实很温和。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虚淮时,是在圆月当空的夜里,他在湖面上聚灵,好多晶莹透明的灵质浮在他身边,真的很漂亮啊。嗯……后来欣赏得发呆时间太久,结果还把树枝压断了,应该没被看到吧。对了,虚淮笑起来很好看哦,可惜他不怎么笑。这点倒是和谛听一样呢,难怪他俩是朋友。我说我啊,打个赌吧,万一中的万一,再见到虚淮时,你,也就是我,肯定会好奇想摸他的角吧哈哈。”左侧附图就是虚淮月下聚灵图。
“你是虚淮,你是我的朋友,我很喜欢虚淮。我知道这些,见到你时我也认出了你。可是,就是亲眼见到了你,我发现那些准备还是太少了啊。我不记得虚淮与我说过什么话,不记得我们见过几次面,又是在哪里,森林里还是湖边呢?是在阳光明媚的白天吗?还是有很多星星的晚上?”
“听说龙游以前就有人类的城镇,那我和虚淮也有去城镇的市集逛过吗?虚淮会喜欢糖人吗?还是芝麻糖?或者是反差很大地喜欢咸口辣口的小吃?我知道我也许看到过虚淮露出笑容,可是,现在的我甚至想象不出来虚淮笑起来是什么样子的……”
“我知道朋友们的名字,也知道他们的性格,无论冷淡热情都是很好很好的妖精,可我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啊,我不知道见到池年、哪吒和你们该说些什么呢,会不会我失去记忆的前一刻还坐在一起吃饭或者打过架?什么都想起不起来,但我又很想一点点拼凑起来自己的过去。”
“可在这个过程中,也许有妖精会感到伤心?我们可能历经过美好的回忆,结下过要坚守一生的约定……可我却把他们忘记了,甚至,可能是不止一次的忘记……”
“是夜晚。”虚淮的声音和外表一样清冷,但并不是过分冰冷不近人情,而像是夏季的碎冰,沁出恰好的清冽凉意,“月亮很圆,后来你说像黄金烙饼,我在湖面聚灵,你一直在树梢上看,我知道,你没有恶意。第二天一早,你就跑进森林找我,总是说……”
虚淮停顿了片刻,像是有些不好意思般羞于启齿。他整理了一下她发间的红绳,默默放下了手,只说:“好了。”
“虚淮很漂亮。我一定是这样说的吧?”霆霓眉眼舒展开来,笑了笑。
她转过身看着虚淮,那双明亮的眼睛顾盼生辉,明朗飞扬的笑容一如他记着的往昔。
虚淮还记得,霆霓很喜欢拉着他去逛人类的灯会,花灯如海,流光溢彩,她回过头笑,那双银灰色的眼睛里映着辉煌灯火,明亮又温暖。
可是,后来的龙游就没有那样的灯会了。钢铁水泥的丛林里依然有很多灯,炽白的、七彩的,但都那么冰冷。
虚淮怔了怔,垂目点头。一双苍青的角如冰晶凛然胜寒。
“虚淮真的很温和啊。”霆霓屈膝半蹲在他面前,支着脸眯起眼笑。
我啊我,我输啦,我确实有那么点,很想摸摸虚淮的角。
“虚淮,我可以摸……”
“不可以。”虚淮神色凛然断然拒绝。
“……诶?”霆霓一愣,“被拒绝了……难道说,其实以前我也没成功过吗?”
虚淮无声地凝视着她,片刻后,默默移开了眼。
.
离开临时监牢,外面阳光灿烂。
霆霓还在想着风息。到最后,沉默了那么久,风息也只是说了一句“对不起。你离开吧。”
“会馆会怎么处理呢?”霆霓问。
“会关很久吧。”哪吒无所谓地说,“风息是主谋,看他那样子,大概几百年内出不来。”
“你怎么不问第一次见我和池年的情景。”哪吒忽然说。
霆霓沉吟片刻,转头看向一直沉默不作声的池年,“我想问,池年可以保证不会害羞地说什么‘这些事有什么好说的’吗?”
哪吒大笑,“哈哈哈哈你还真是有够了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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