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房间里只点了一盏台灯,姜潮坐在镜子前,像一具木偶,表情麻木死板。他的脖子上戴着项圈,铁链延伸到地板里。
不过他没有动,所以铁链一点响声也没有发出来,屋子里只有树枝被风摇动,摩挲着玻璃的声音。
唰唰,唰唰,一下一下的。
然后大门突然被撞开,门板哐的撞在墙上,又反弹回去。血祖一手撑着门,杀气腾腾地走进来。
他将一只黑色皮箱扔在地上,自己则像刚刚从火场走出来一样,遍身硝烟地走到姜潮身边。
他的黑斗篷早已经被打碎,身上也密布着许多弹孔,一些已经在缓缓闭合,另一些不停地流白血。
看着镜子里的姜潮,血祖眼神阴冷。他一直钟爱伽倪墨得斯一样的精致美少年,年轻鲜活生机勃勃。也曾尝试附身在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身上,只是过于稚嫩的身体模糊了他的感官,使他错误地制造出昆兰这样的混血种。从那之后他绝不使用低于16少年身躯,可惜白人的花期太短,因此他明智地选择养成,找一个自己喜欢的脸孔,慢慢等待他成长到最漂亮的时候,让血虫钻进他的身体。
不凡的人,就应当有一具高尚的躯体。
血祖摸了摸姜潮的项圈,因为许久没有见阳光,他的皮肤白得像地上的月光,下巴也过于消瘦了些。只是血祖已经没有时间等待,现在自己一具身体已经被打烂了。
血祖扯断项圈,一手拿起箱子,一手拽着姜潮,从房间后的一扇密码门穿过去。长长的过道,两边是奇形怪状的灯,那些灯感应到脚步声一盏盏亮起,又在他们身后慢慢熄灭,留下黑洞洞的通道。
姜潮被勒得脸色发红,胸腔呼哧呼哧地喘息。
血祖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是安慰还是讽刺,“很快你就不会这么累了,你会有不朽的生命。”
他们来到一处巨大犹如篮球场那样大的房间,头顶是复古的黄铜枝形吊灯,四面绘着圣母和耶稣像,正中央是一个高台,上面安放着一具雕刻精美诡异的棺木,棺木正上方,一个巨大的十字架悬在墙上。这竟然是一座庄严的教堂!
血祖松开手,任姜潮滑落在他脚边,他自己畅快地呼吸着这里的气息,一步步走上台阶,一掌推开棺木,里面满满的泥土,潮湿质朴,白色的线虫在泥土里钻进钻出,像无数蚯蚓。
姜潮垂着的睫毛微微抖动着,但是他脸上依旧古井无波,既没有害怕也没有慌张。
血祖来了兴趣,他看着十字架上正在受难的耶稣,抓起一把泥土,任线虫在指尖蠕动。
“看看那十字架,上面有什么呢,一个黯淡无光的弱者吊在树上。”血祖凝望耶稣悲悯而痛苦的脸,用一种复杂的语气说道。
教堂里空荡荡的,无人应答,风从地道另一头猛地席来,在高高的穹顶下拉长为凄婉的呜呜声。
血祖突然猛地回转身,一下子掐住姜潮的脖子把人提到自己眼前。虽然他现在使用的身体没有巨人萨杜那样高大,可是一米八几的身高依旧让还在成长期的姜潮吃尽苦头。
血祖凑近姜潮,暗红色的眼睛直直看着他的脸。他凑得很近,紧贴着姜潮的耳朵,气息吹拂,“其实,你是装的吧。”
一直安静的褐发少年像一头听见枪声的驯鹿,猛地弹远,同时抓起身边那只皮箱就朝血祖的头砸去。
血祖面不改色地随手一挡,皮箱就被他抓在手里纹丝不动,血祖顺手将箱子扔到一边,锁扣弹开,露出里面银制书籍。
“你还不明白吗?你们之间在玩一场有意思的游戏,你是主角,但是游戏的规则,是由我来写的。”血祖掐住姜潮的肩膀,将人拖到棺材前。
黝黑潮湿的泥土里,密密麻麻的线虫翻腾着,血祖捏起一把,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张开嘴吧,像你这样朝生暮死的蝼蚁,有机会获得不朽,是一种仁慈的恩赐。”
姜潮死死闭着咬着牙关,不肯张嘴。
血祖不耐烦,就要强硬地将泥土塞进他嘴里。
这时候,一股潮湿的风裹挟着下水道的臭味从教堂的密室涌出来。
血祖的脸色一肃,“来了。”
他说,抱着姜潮飞跃到教堂另一边,下一秒,密道的那道包铁木门就被巨力撞飞,碎片飞溅得到处都是。
血祖朝昏暗的地道看去,还没有见人影,一把刀已经旋转着飞出,如果不是他及时侧身,此时已经被飞出的骨刀钉在墙上了。
血祖看着没入墙壁的刀柄,脸色难看,现在再更换身体显然来不及。他转身想从教堂的后门立刻,但是在离开之前他还有一件事要做。
他伸出手,锋利的指甲像匕首一样朝褐发少年的脖子划去,既然不需要他了,那么再留着也没意思。
姜潮只感觉到一阵疾风,身体下意识后仰,可是脖子处还是传来剧痛,他随手抓起旁边的骨刀,但是骨刀重量骇人,姜潮的力气不足以完全拔出,只抽出一节寒光闪闪的刀刃。但是他突如其来的反抗显然让血祖感到权威受到冒犯。
“不要小看蝼蚁!”姜潮喘着粗气。
此时昆兰已经冲出暗道,血祖只能怨毒地看了姜潮一眼,烟雾一样朝着教堂大门冲去。
昆兰刚刚从极度昏暗的密道里跑出来,但是半血族得天独厚的优势使他不会有任何不适,他眯着眼睛往角落里一瞥,正看见褐发少年捂着流血的脖子与他对视,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这个加西亚是真的。
姜潮有气无力地指了指一个方向。
他们分别四个月,来不及说一句话,昆兰转身朝血祖离去的方向追过去。在对方将要跑出教堂的时候,他猛扑过去,两个人撞在墙壁上,将绘着大天使像的彩绘撞出巨大凹陷。
他们之间爆发一场恶战,血祖的□□受损,只想找机会逃遁,昆兰却并不如他意,攻击像疾风暴雨,让人难以招架。
整个教堂像被台风席卷过,做弥撒的桌椅粉碎一地,坚硬的墙壁被撞得坑坑洼洼。
当昆兰将血祖按在地上时,对方发现一声可怕的嘶吼,“昆图斯!”
他恐怖的暗红色眼睛里燃烧着通红的地狱火,鬼魅的眼睛让昆兰恍惚了一下,然后他便感觉到腹部被巨力击中,整个人狠狠砸在一边的墙上。
更不妙的是,旁边雕像手中抓着一把装饰着宝石的银剑,血祖一把抓过包金的剑柄,刺穿了昆兰的腹部。
坚韧皮肤在银器的攻击下脆弱得像一层纸,那长剑直接将昆兰的上半身钉在了墙上。
昆兰发出一声怒吼,伸手去拔,可是血祖已经扑上来,按住了剑,使银制刀刃更加深入血肉。
“这是我特意给你留的,”到了此时,血祖已经很难维持温雅的假象,狰狞地说,“我很讨厌银,但是有时候不得不承认有他会更方便。”
昆兰的皮肉和内脏受到银器的烧灼,巨大的痛苦让他瞳孔紧缩,好像有一团火沿着腹部的伤口逐渐延伸,他很快意识到不能这样。于是他冒着被切断手指的风险,死死握住刀刃,不让它在继续深入。
他手上与银接触的地方发出一阵一阵嘶嘶的声音,仿佛是肉落在了火堆中。他可以感觉到,自己手上的皮肤、肌肉、经络、骨骼……都在飞快愈合,但是却以更快的速度被毁坏。
昆兰咬紧牙关抵御银器的伤害,白血几乎浸透血祖的一身。
血祖眯着眼睛,看着自己手掌上的血,心里突然升起一个念头——为什么不用昆兰的身体做自己新的容器呢?因为这个念头,他的心底产生一阵难以言喻的兴奋感,比畅饮鲜血还要令他飘飘然,比统治人类还要使他骚动——毕竟,有什么事情能比征服强敌更令人有成就感呢?
“世界上最难战胜的是自己。”血祖像父亲一样抚摸昆兰的脑袋,然后强硬地掐住他的脖子,“你那么想杀我,可惜,很快你就不存在了,我会成为你,用你的脸,去杀掉你的朋友!”
他张开嘴,两边嘴角无限地撕裂撕裂,露出黏糊糊的口器,很快成千上万线虫就会从这具身体跑到昆兰身体里,一瞬间占据他的大脑……
噗嗤!
“呃!”血祖发出一声闷哼,他难以置信地转过身。
褐发少年全身血迹斑斑,脖子上的伤口已经被胡乱扎住了,他手里抱着昆兰的骨刀,刀太重,他提起来后不能顺畅挥舞,因此只能像剑一样,用锋利的刀尖穿刺。他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怒吼着将骨刀朝前推进。
“不要小看了蝼蚁!”他冷笑再次说着。
随着撕裂般的声音,锐利的刀尖从血祖的胸膛刺刺而出。
血祖一巴掌将姜潮挥到一边,腹部被刺穿后不能再模拟发出人声,他嗬嗬地嘶吼,弯着手臂绕到背后企图拔出骨刀。
此时昆兰终于拔出银剑,白血喷溅,他用力朝血祖的头砍去,血祖用来对付昆兰的武器,最终用在了他自己身上!
一道白光闪过,波利瓦那张不可一世的傲慢的脸永远定格在最错愕的时候。他的头颅高高飞起,又重重落下,滚到昆兰脚边。
来不及松懈,一只血红的线虫从头颅断口处爬了出来,飞快朝昆兰弹射而来,昆兰反应迅速支起银剑去挡——
啪!
一本银封面的书从天而降,精准地砸在血虫身上。
世界似乎一下子安静下来。
一直悄无声息的姜潮吐出一口血水,他跌跌撞撞地站起来,蹒跚地走到《光之熄》旁边,刚刚就是他扔出了这本书。
他脸色平静地捡起书,用鞋子踢了踢地上那一点点灰烬,血虫遇到银,一瞬间死得不能再死——
“都提醒你了,不要小看蝼蚁。”他低声说。
血祖的身躯轰然倒地,像一座高山崩塌不可挽回,昆兰手中的银剑终于哐当落地。他脱力地坐在地上,捂住自己的伤口,以免内脏顺着伤口滑出。
“我没有死。”他费解。
“你没有死。”姜潮也跌坐在他旁边。
昆兰的养母曾经告诉他一个传说,血祖生,他就生;血祖死,他也会随之死去。而现在,他虽然遍体鳞伤,肚子上破开一个大洞,但是他还活着。
或许传说是假的,或许是养母记错了,又或许,养母一开始是希望昆兰能和血祖一起死去……但是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昆兰抬头,看着教堂精美绝伦的壁画,清晨的阳光透过教堂彩色的玻璃落在破碎的地板上,将满地狼藉的废墟照耀得辉煌圣洁。
而加西亚——他的朋友,因为困倦,脑袋已经开始不由自主地朝他背上倾斜,柔软的褐色头发像小羊羔初生的绒毛落在他脖子上,嘴里还嘟囔着:“但是我快死了……快送我去医院!”
昆兰愣了一下,嘴角忍不住上扬了一下。
一切宁静祥和,未来还是无穷无尽的时间可以慢慢去度过。
没完结,不剧透。
十字架引用自撒旦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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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 3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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