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什么?”姜潮硬着头皮应道。
墨丘利的声音非常轻柔,尾音总是吞进喉咙里:“请问昆兰先生在你的房间吗?他原本的房间是空的。”
原来是找昆兰,姜潮的心定了定,对瑞拉做了个口型安慰,然后抬高声音:“在这里。”
“可以开门吗?”
姜潮没有理由拒绝,磨磨蹭蹭地开门。墨丘利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精英男子,穿着西装,打着领带,戴着白手套的手托着一只托盘,上面是满满一啤酒杯鲜血。
原来是来为昆兰送晚餐的。
姜潮侧身让他进来。
墨丘利显然更有职业素养,也更让人看不透,他看见了衣衫不整惴惴不安的瑞拉后,竟然面不改色。
“打扰你的雅兴了。”他颔首,像一个训练有素的侍者一样,优雅放下托盘,将鲜血端到昆兰面前。
昆兰早已经饥肠辘辘,口器弹出,大饱口福。
几滴鲜血溅到墨丘利脸上,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这种心理素质,怪不得他可以做管家呢。
这大概是昆兰为数不多的饱餐时刻吧,他五官冷峻的线条都比平时舒展。姜潮虽然满腹愁绪,看到他依旧忍不住露出微笑,拿纸巾仔细为他擦拭嘴边的鲜血。
墨丘利全程围观,嘴角带笑,临走的时候,他突然对姜潮说:“加西亚先生,别墅里有完备的安保系统,如果没有必要,最好不要到处走动。”
姜潮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不自觉与瑞拉对视一眼,两个人的眼神不约而同:他知道了!
墨丘利又说,这一次是对昆兰说的:“对了,比埃尔再次对您表达歉意,今天的晚餐可是他亲自做的。”
他亲自做的……
姜潮的身体一阵一阵发冷,比埃尔要被送去做小白鼠了,他最后的价值,大概就是给昆兰做晚餐,字面意义上的,做晚餐。
墨丘利丢下两个重磅炸弹后优雅离去,只留下姜潮和瑞拉坐立不安。
“他知道了,”瑞拉绝望地喃喃,“他一定是知道了。”
是的,他知道了,刚刚那番话明显做在警告他们,姜潮木着脸坐在地板上:“你不要回去了,就留在这个房间吧,明天我看看能不能把你一起带走。”
姜潮怀疑瑞拉一走出这个房间就会被灭口。
瑞拉自己也很清楚,所以她一直表现得很绝望,甚至有些神经质,听见姜潮的话后才好了一点。
她咬了咬牙,像交代后事一样:“你可以去纽约中央广场,为我抛一枚硬币吗?”
“你家在纽约?”姜潮吃惊。
瑞拉眼睛里有水光,赶紧擦了擦,点点头:“日食之前在……”
她竟然还是纽约那场末日的幸存者?
“很多人,像我一样被收养……我们没有身份……”她断断续续地说。
她原本应该死了,灾难来临的时候,她的父母相继被感染,为了保护她选择自杀。瑞拉一个人困在房间里,看着父母的尸体日渐腐烂,最后终于承受不住心理压力,拿起一把水果刀对准了自己的脖子……也不知道幸运还是不幸,她快死的时候,被人救了下来,被带到一个海外小岛休养。许多和她一样的少年都在那个小岛,大家陆陆续续被挑选走,又有人源源不断运来,毫无例外,被挑选走的人再也没有回来。
姜潮瞪大了眼睛,这些人都像瑞拉一样没有身份,明面上已经死了,帕尔墨到底要做什么?
姜潮脑子乱得很,恨不得立刻冲到亚伯拉罕房间,警告他再也不许把药剂卖给帕尔墨。但是想到墨丘利刚刚似是而非的警告,只能按捺住性子。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房间很大,床就让给了瑞拉,这姑娘又惊又累,很快睡过去了。
姜潮躺在外间的沙发上,昆兰不想睡觉,就坐在地毯上,低着头拼一个巨大的风景拼图。
姜潮借着微弱的灯光看去,拼图已经完成了大半,昆兰拿起一片飞快放下,动作不假思索,但是竟然一片也没错。
“昆兰。”姜潮一瞬间甚至觉得昆兰已经恢复了理智,小声喊他。
可惜,昆兰一动不动。
姜潮的内心被巨大的失望和委屈击中,他疲倦地仰躺在沙发上,拿手背盖住眼睛。
这些天,他累得想摆烂,不仅仅身体累,心也累。要保住自己的小命,要保住昆兰的小命,要想办法保住其他人的小命……他又不是超人!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二学生!
突然他感觉的手被触碰了一下,刚开始以为是错觉,可是很快又被戳了一下。
他放下手,昆兰正坐在沙发旁边,正轻轻把一枚拼图放在姜潮手背上。
姜潮反手抓起拼图,是黄石公园里一棵黄澄澄的树。他呼吸急促,握紧了拼图:“你……昆兰,你是不是记起什么了?”
昆兰静静地看着他,银灰色的眼睛在黑暗里像两颗小星星。他抿着嘴唇,从姜潮手里把拼图碎片抠出来,低着头继续拼。
姜潮试探性地喊:“昆兰?”
昆兰抬起头,银灰色的小星星一样的眼睛在黑暗里闪了闪。
“昆兰昆兰?”
小星星又闪了闪。
他对自己的名字有反应!姜潮的胸腔涌入激动的热流。刚刚的颓然也消失了,拉着昆兰的手,一遍遍喊他的名字。
昆兰永远不会觉得麻烦,姜潮喊一次他就抬头看他一次,喊十次他就看十次,虽然不说话,可是眼神好像在问:叫我吗?叫我吗?
姜潮因此感到满足,心里生出一些期待,总觉得日久天长,即使昆兰恢复不了记忆,也可以变正常。
抱着这样的期许,他慢慢睡去,一只手还伸出沙发,掌心朝上,虚虚地握着一片拼图碎片。
等他醒来,昆兰已经将拼图拼得差不多,只有拐角还空着一片。
姜潮把最后的碎片递给他,看着他完成这幅作品,默默许愿:上天保佑,昆兰快点好起来!
要好起来不吃东西是不行的,昆兰的早餐照旧是一大杯新鲜血液。
姜潮想到这可能是比埃尔的血,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但是昆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几口就把杯子里的血液吸食干净。
姜潮只好闭嘴,把这种愤怒恐惧都留到和亚伯拉罕对线时候用。
帕尔墨私下研究眼药水药方,想掀翻他们的牌桌,这一点亚伯拉罕早有察觉,但是他不太相信帕尔墨会四处搜罗少年,用以取乐实验残杀:“这么庞大的人数,不可能毫无痕迹。”
因为是临行前最后一顿,主人不好不露面,老远姜潮就看见帕尔墨银白的脑袋。
他热情邀请大家入座,开始同亚伯拉罕说些客套话,不过态度上有了微妙差别。昨天他几乎只同亚伯拉罕和昆兰说话,把费特和姜潮这两个普通人当成空气。后来发现姜潮对昆兰有巨大影响力后,又立刻改变了态度,变得和蔼可亲彬彬有礼起来,还把瑞拉塞到他房间以作讨好。费特成了唯一不被重视的人,不过他有一颗大心脏,压根不在乎外人,耸耸肩,吃得喷香。
姜潮想起自己的计划,找到时机插嘴道:“昨天的那个男侍呢?”
餐桌上的氛围一下子凝固,帕尔墨看了看亚伯拉罕,又看了看姜潮,哈哈一笑:“比埃尔!”
戴着白手套的比埃尔从厨房恭恭敬敬地出来了。
姜潮眼睛一下子瞪大了,连叉子都掉在盘子里,发出一声刺耳的声响。
“你没有死?”他难以置信,直接从座位上起来,绕着比埃尔打量。
他的话让比埃尔脸上的笑容变淡了,他努力维持恭敬:“是的,先生,我好端端站在你面前呢。”
“比埃尔,为加西亚先生倒些果汁。”帕尔墨吩咐。
姜潮呆呆地接过果汁,整个人陷入剪不断,理还乱的毛线球里,怎么也理不出头绪。但是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帕尔墨曾经要把比埃尔送去做实验体,因为一些事情改变了计划。
“好了,”亚伯拉罕压低声音,不耐地命令,“不要再胡闹。”
姜潮看了看他,知道失去了证据后,亚伯拉罕彻底失去了对他的信任。可是姜潮还不能停止,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
“帕尔墨先生,”他放下杯子,坐直身体,“你的女仆瑞拉,我可以带她走吗?”
帕尔墨的动作顿了顿,露出暧昧的笑容:“昨天晚上瑞拉没有回佣人房……我猜你们有一个很愉快的夜晚。”
“加西亚!”这下不仅仅亚伯拉罕愤怒,连费特也有些吃惊。不过他们只喊了一声,很快冷静下来。
姜潮没料到他会把这件事拿到桌面上说,一瞬间也觉得非常尴尬,可是想想可怜的瑞拉,他还是决定厚着脸皮要人:“是的,我很喜欢她,我可以把她带走吗?”
原本以为帕尔墨绝对不会同意,可是他只是严厉地看了眼战战兢兢的瑞拉,慢悠悠地喝了口红酒,大方地说:“当然,那是她的荣幸。”
他甚至没有问过瑞拉的意见,就敲定把她送给姜潮了。
姜潮觉得有些悲哀,自己可能救不了比埃尔,也救不了每一个人,只能尽量把瑞拉拽出泥潭。
瑞拉什么行李也没有拿,受惊的野鸭一样跟着姜潮窜上车。
他们要做的事情非常危险,不适合带着瑞拉,她上半生已经很不幸了,应该过过平静的日子。
他匆匆忙忙把身上所有现金都塞进一个小旅行包里,还要去掏费特的钱包。
“我不相信你对她一见钟情,到底怎么了?”费特不明所以,看了昆兰,再看看瑞拉,还是把钱包递过去。
“几句话说不清楚,以后和你解释。”姜潮立刻在一堆□□里挑挑拣拣,终于找到一张发色五官和瑞拉有点像的证件,同那些钱一起塞进旅行包里。
他把包递给瑞拉:“这里有一些钱你拿着,你以前的身份不能用了,以后你就叫杰西卡了,你喜欢这个名字吗?”
瑞拉呆呆的,之前一直没有哭,这时候突然哭了出来。
姜潮身体年龄比瑞拉小,可是灵魂却是二十岁的青年,自觉瑞拉是妹妹,他抽了张纸巾给瑞拉擦了擦眼泪,拍了拍她的肩膀鼓励:“好姑娘,开心起来,你已经自由了。接下来我们送你去火车站,你想去哪里就上哪辆车,以后上学恋爱工作……你可以自己去广场抛硬币了。”
他把一枚锃亮的硬币展示给瑞拉看:“替我也抛一枚。”他把硬币塞进瑞拉手心。
瑞拉哭惨了,紧紧攥着硬币,犹豫了很久,小声道:“我不知道有没有用……我在岛上看见过企鹅,还有半年前曾经地震过。”
等车停下来,她就像姜潮教得那样,头也不回地朝人群走去。
费特在整理钱包,安慰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跳槽而已,帕尔墨犯不着。”
姜潮看瑞拉的背影完全混入入站的人群中,终于松了口气:“我就是有点不安,想看着她上车。”
车辆发动的瞬间,一声巨响从车站里传来,伴随着尖叫,旅客潮水一样涌出。
姜潮的心跳加速,他从没停稳的车里跳下去,逆着人群朝车站里冲,被人撞得东倒西歪,像暴风雨里的小船。
终于他看见了,车站大理石地板上,瑞拉倒在地上,自脖子为圆心炸开了一个巨大的洞,半个脑袋和肩膀几乎都炸烂了,周围是飞溅状的血液肉块。
她手里紧紧抓着那只旅行包,拉链开了,里面的钞票、首饰、证件散乱一地,沾着血迹,一枚硬币咕噜噜滚得最远,一直滚到检票口。
姜潮的脑子嗡嗡响,下意识叫了声瑞拉,是谁杀了她?狙击手吗?这种人山人海的环境,他是怎么瞄准的?
周围的游客看见死人了,有的争先恐后朝外面跑,还有些人掏出手机开始拍照。
费特想追过来,可惜他太大只了,被人流挤得动弹不得,隔着人群喊:“走走,快走,警察来了!”
警车呜呜呀呀的声音停在车站外,也被人群堵住,只能下车,分开旅客,艰难前行。
姜潮脑子终于清醒了一点,他还是通缉犯,不能暴露,连忙用衣领遮住脸。这时候,他听见一个轻柔的女声在耳边响起:“加西亚,跟我走!”
姜潮还没来得及转头,那声音的主人已经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拖出人群,塞进车里,恰好与警察错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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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第 8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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