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生舱冰冷的灯光下,那只紧握的、微微颤抖却异常坚定的拳头,
仿佛耗尽了工藤新一残存的所有力气。工藤新一缓缓松开手指,任由手臂无力地垂落回维生液中,溅起细微的涟漪。
沉重的眼皮再次阖上,呼吸变得悠长而微弱,仿佛刚才那刹那的清醒与决绝只是回光返照。
宫野志保和阿笠博士悬着的心并未放下,反而揪得更紧。
他们太了解工藤新一了。那双在痛苦深渊中淬炼出的、沉淀着无尽悲伤与冰冷平静的眼睛里,燃烧着的绝不是简单的求生欲,而是某种更加危险、更加决绝的东西。
时间在地下实验室压抑的嗡鸣声中流逝。数小时后,维生舱内的工藤新一再次睁开了眼睛。
这一次,他的眼神更加清明,那沉重的悲伤被强行压制在寒潭深处,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非人的、洞悉一切的冰冷锐利。
他抬起手,用指关节轻轻叩了叩维生舱的透明罩壁。
宫野志保立刻上前,打开了舱内的通讯器。
“扶我……起来。”他的声音依旧沙哑破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磨损严重的齿轮间挤出来。
“新一!你的身体……”宫野志保立刻反对。
“扶我起来!”工藤新一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凶戾的压迫感,那双湛蓝的眼眸死死盯着她,里面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宫野志保的心猛地一沉。她看着那双眼睛,里面翻涌的不仅是伤痛,更有一种被逼到绝境、即将孤注一掷的疯狂。
她咬了咬牙,和阿笠博士一起,小心翼翼地打开维生舱,将他搀扶出来。
双脚落地的瞬间,剧痛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几乎让他再次瘫软。他死死咬住牙关,额角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透了病号服。
工藤新一拒绝了搀扶,用颤抖的手扶着冰冷的金属舱壁,一步,一步,极其艰难地挪到实验室中央那巨大的全息投影操作台前。
每走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尖上,焦黑的伤口在绷带下隐隐作痛,内脏如同被无形的手揉捏着。
但他站得笔直,如同一柄强行从熔炉中拔出、布满了裂痕却依旧不肯弯曲的残剑。
“启动……全局投影。”他喘息着下令,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痛楚,却异常清晰。
宫野志保依言操作。嗡的一声,复杂的蓝色光线交织,一个庞大得令人窒息的、由无数时间线和空间节点构成的莫比乌斯环模型,悬浮在实验室中央。
环上闪烁着代表不同势力、不同事件的复杂光点,如同宇宙星图,而代表工藤新一自身的那个光点,如同一个散发着诡异光芒的漩涡,牢牢镶嵌在环的扭曲节点上,成为整个悖论结构最关键的“粘合剂”。
工藤新一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个代表自己的光点上,冰冷的手指在虚空中划过,调出无数子模块。
乌丸莲耶那遍布各时间线的永生实验基地坐标、时空管理局“秩序之眼”九条时生离开时留下的隐秘观测节点、终焉齿轮被摧毁后残留的、如同跗骨之蛆般污染着时空结构的紫色“疤痕”、还有……
那道七彩流光刺穿时空壁垒、连接琴酒容器的路径轨迹……
所有信息如同洪流般在他被时空力量拓宽的意识中碰撞、重组。
他的手指在投影上快速点动、拖拽、勾勒。一条条代表能量流、信息流、时空跃迁路径的复杂线条被添加进去,彼此交织、冲突、又最终指向一个共同的、位于莫比乌斯环最核心扭曲点的——毁灭性奇点!
整个计划模型渐渐成型,其结构之复杂、逻辑之精密、涉及维度之高、后果之惨烈,让旁观的宫野志保和阿笠博士看得头皮发麻,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那是一个将自身作为唯一诱饵、唯一能量源、唯一□□的终极陷阱!
名为——“衔尾蛇之环”!
“不行!新一!绝对不行!”宫野志保第一个失声尖叫,她猛地抓住工藤新一的手臂,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她的脸上毫无血色,机械义眼因为惊恐而蓝光狂闪,“你看清楚!这个计划的核心是你自己!你要把自己变成一颗炸/弹!扔进那个扭曲点!
利用你作为‘粘合剂’的悖论特性,引/爆整个莫比乌斯环!
这样产生的时空湮灭风暴会吞噬环上所有节点!
乌丸莲耶的基地、时空管理局的观测哨、甚至那些被污染的时间线……但同时!风暴的核心就是你!
你根本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连意识碎片都会被彻底抹除!这是自杀!是最彻底的湮灭!”
“孩子!你疯了吗?!”阿笠博士也扑到操作台前,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那个恐怖的模型,声音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变调。
“这和自我毁灭有什么区别?!不!这比自我毁灭更可怕!这是彻底的不留痕迹!是真正的……神形俱灭!为了那些人渣,搭上你自己最后的存在!值得吗?!琴酒他……他拼死把你拉回来,不是为了让你去执行这种必死的计划!”
工藤新一的身体在宫野志保的抓握下微微晃动,但他没有挣脱,也没有回头。他的目光依旧死死锁定在全息投影上那个即将自我湮灭的核心光点,如同凝视着命中注定的归宿。
“值得吗?”工藤新一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近乎虚无的平静,却让宫野志保和阿笠博士的心沉入冰窟。
他缓缓抬起另一只手,伸向自己病号服的口袋,极其缓慢地、珍惜地,掏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小小的、透明的自封袋。
袋子里,装着一小撮暗沉的、毫无光泽的金属粉末——
那是初代机械心脏彻底崩解后的残骸。
粉末之中,混杂着几粒极其微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闪烁着冰冷幽蓝光芒的晶体碎片——
那是琴酒意识最后燃烧时,融入他灵魂深处的、属于“黑泽阵”的意志残响,在现实物质层面的微弱凝结。
他的指尖隔着薄薄的塑料袋,极其轻柔地摩挲着那些冰冷的粉末和微小的晶体碎片。这个细微的动作,瞬间击溃了他脸上强行维持的冰冷面具。
巨大的、无法言喻的悲伤如同海啸般从他眼底深处奔涌而出,几乎将他淹没。他的身体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剧痛的抽气声,喉结剧烈地滚动着,仿佛要将那撕裂心肺的哽咽强行咽下。
“他……”工藤新一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掩饰的哽咽,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血淋淋的伤口里挤出来。
“……用这里……最后的……心跳……”他颤抖的手指死死按在自封袋上,仿佛要穿透塑料袋,感受那早已冰冷死寂的粉末,“……推了我一把……”
“他把我……从地狱里……推了出来……”
“不是为了……让我……苟延残喘……看着……那些把他……变成怪物……把他……碾碎……把他最后一点……属于‘黑泽阵’的东西……都烧成灰的……坏人……”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泣血的暴戾和刻骨的仇恨,眼中那压抑的悲伤瞬间被狂怒的火焰点燃!
“还逍遥自在!还玩弄时间!还制造……无数个……像我……像他一样的……悲剧!”
“我的命……是他换来的!”工藤新一猛地转过身,那双燃烧着狂怒与悲恸的蓝眸死死盯着宫野志保和阿笠博士,里面没有丝毫动摇,只有一种殉道者般的疯狂与决绝。
“那这条命……就该用来……终结这一切!把那些藏在下水道里的老鼠!那些高高在上的操盘手!连同这个该死的、吃人的环!一起拖进地狱!炸得粉碎!连一个原子!一个数据碎片!都不准留下!”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带来钻心的剧痛,但他浑然不觉。
工藤新一举起那个装着粉末和碎晶的自封袋,声音如同淬了冰的钢铁,带着一种宣告命运的冷酷:
“这是代价。这是……他和我……共同支付的……入场券!”
“要么,一起湮灭。”他的目光扫过那恐怖的计划模型,最终落回宫野志保和阿笠博士震惊而痛苦的脸上,一字一句,斩钉截铁,“要么,我活着,看着他们继续污染时间,制造下一个‘工藤新一’,下一个‘黑泽阵’,直到永远!你们告诉我,选哪个?!”
宫野志保抓着他手臂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指节发白,剧烈地颤抖着。
她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工藤新一,看着他眼中那不顾一切的毁灭火焰,看着他手中那袋承载着无尽悲伤与执念的冰冷粉末,巨大的无力感和恐惧几乎将她吞噬。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所有的劝阻在这样惨烈的觉悟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阿笠博士老泪纵横,他踉跄着后退一步,靠着冰冷的墙壁才勉强站稳。
他看着那个精密到令人绝望的“衔尾蛇之环”模型,又看着工藤新一手中那袋小小的粉末,浑浊的眼中充满了痛苦和挣扎。
他知道工藤新一说得对,这可能是唯一能彻底终结一切的方法,但这代价……太沉重了!沉重到让他这个看惯了生死的老人也无法承受!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宫野志保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最后一丝微弱的希冀,“我们可以躲起来……慢慢恢复……然后……”
“躲?”工藤新一扯出一个冰冷而嘲讽的弧度,“九条时生离开时的眼神,你忘了吗?‘持续观测许可:授予’。
我们在他眼里,只是值得观察的‘样本’!
他随时会回来!
带着更强大的力量!
更冷酷的手段!
还有乌丸莲耶!
那个老鬼像蟑螂一样藏在时间的缝隙里!只要这个环还在,只要我这个‘粘合剂’还在,他们就永远不会放弃!”
他指着投影上那个代表自己的漩涡光点,语气冰冷如刀:“我是灯塔!是坐标!是吸引所有魑魅魍魉的饵!躲?能躲到哪里去?时间的尽头吗?”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气血和剧痛,目光重新变得冰冷而锐利,如同手术刀般剖析着计划的每一个细节:
“‘衔尾蛇之环’的关键,在于‘引/爆’的时机和定位。必须精确到普朗克时间尺度,定位到莫比乌斯环最核心的那个拓扑学奇点。这需要……”
他开始详细阐述计划的执行步骤,每一个环节都精密到令人发指,又危险到万劫不复。
如何利用自身作为“粘合剂”的悖论特性,在特定时间点主动制造一个微型的时空奇点;如何将自身意识作为导火索,将引爆的能量引导向预设的湮灭路径;如何利用九条时生留下的观测节点作为反向定位的跳板,确保湮灭风暴能同时席卷时空管理局的关键区域;如何利用终焉齿轮残留的污染“疤痕”作为能量放大器,增强湮灭风暴的威力;甚至……
如何利用那道连接过琴酒容器的七彩路径残痕,作为最后定位乌丸莲耶核心藏身处的追踪信标!
他的声音冷静得可怕,逻辑清晰严密,将自身置于绝对毁灭的核心,却将计划推演得如同最精密的数学公式。
工藤新一仿佛谈论的不是自己的彻底消亡,而是一个需要解开的谜题。
这份在极致的悲痛与仇恨中淬炼出的、近乎非人的理智和冷酷,让宫野志保和阿笠博士感到一阵阵的心悸和寒意。
“这……太疯狂了!新一!”阿笠博士听完,声音都在发抖,“任何一个环节出错,哪怕是最微小的时空扰动,都可能让你在启动的瞬间就被撕碎!或者湮灭风暴失控,波及到无辜的时间线!”
“风险……高达99.87%。”宫野志保的机械义眼给出了冰冷的计算结果,她的脸色苍白如纸,“成功的概率……无限接近于零。”
“零?”工藤新一缓缓抬起头,目光再次落回手中那个小小的自封袋上。隔着透明的塑料,冰冷粉末和幽蓝碎晶安静地躺在那里。
工藤新一冰冷的指尖轻轻抚过袋子表面,眼神深处翻涌的狂怒风暴奇异地平息了,沉淀下一种近乎温柔的、却更加令人心悸的决绝。
“不。”他轻轻地、却无比清晰地吐出两个字。
“只要有一个粒子……能承载着‘他’最后看到的……那个未来的碎片……”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信念,“撞进那些杂碎的眼睛里……炸开……”
“那就是……百分之百。”
他缓缓握紧了那个装着粉末和碎晶的自封袋,仿佛握住了最后的希望,也握紧了引爆一切的开关。实验室冰冷的灯光下,他那张苍白、布满伤痕却异常平静的脸,如同即将踏上最终祭坛的殉道者。
“博士,”他看向阿笠博士,语气不容置疑,“我需要你修复并超频稳定锚。不是用来稳定我,而是用来……在我意识彻底消散前,强行锁死引/爆坐标,确保湮灭风暴的绝对指向性。这会彻底摧毁稳定锚,甚至可能引发反噬。”
阿笠博士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他看着工藤新一那双平静得可怕的眼睛,浑浊的泪水无声滑落。
他知道,这不是请求,是命令。
是这孩子用生命下达的最后指令。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沉重而缓慢地点了点头,花白的头发在灯光下显得更加灰败。
“志保,”工藤新一转向宫野志保,目光锐利如刀,“我需要你黑进时空管理局最低层的备用数据库,不是最高权限,是那些被废弃的、如同垃圾堆的冗余数据区。
找到编号为‘Zero’的原始时空扰动档案。那里面……藏着乌丸莲耶最初启动莫比乌斯环时留下的、无法彻底抹除的‘源点’污染特征码。
拿到它,输入到‘衔尾蛇’的定位系统。这是确保能把他从所有时间夹缝里揪出来、炸得最彻底的……唯一保险。”
宫野志保的机械义眼蓝光疯狂闪烁,显然在进行着极其复杂的计算和权限模拟。
“‘Zero’档案……那是传说级别的封存……权限锁死在九条时生那个级别的监察官手里……而且,一旦尝试入侵,绝对会触发最高警报!九条时生会立刻……”
“我知道。”工藤新一打断她,嘴角勾起一个冰冷而残酷的弧度,“所以,我要你在引/爆程序启动前的最后一秒……才发送入侵指令。”
宫野志保猛地倒吸一口冷气!“你……你是要用我的入侵信号……作为引/爆的……最后一道引信?!同时吸引九条时生的注意力?!”
“没错。”工藤新一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当他察觉到入侵,将注意力投向数据库的瞬间……就是他和他所在的时空管理局节点……被卷入湮灭风暴中心的时候。没有反应时间。”
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宫野志保看着工藤新一,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他。这个计划不仅赌上了他自己的一切,也把她和阿笠博士置于了绝对的危险境地!
稳定锚超频反噬、入侵时空管理局核心数据库……任何一项失败,都足以让他们万劫不复!
“为什么……”宫野志保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为什么非要拉上我们?你自己……不是已经决定去死了吗?”她的话尖锐而残忍,却直指核心。
工藤新一沉默了。他低下头,看着手中紧握的那个自封袋。冰冷的粉末和幽蓝的碎晶,隔着塑料,仿佛还残留着那个男人最后的心跳和目光。
“因为……”他再抬起头时,眼中那强行压制的悲伤和温柔再次翻涌上来,几乎要冲破冰冷的堤坝,声音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沉重,“我不能……让他最后的牺牲……只换来一场……无人见证的……湮灭……”
“你们……是见证者。”他的目光扫过宫野志保和阿笠博士,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决绝,“替‘他’……也替我……看清楚……那些杂碎……是怎么被彻底……抹除的!”
“替我们……看着……这个……用血和命……换来的……干净的……未来!”
实验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维生系统低沉的嗡鸣和稳定锚幽蓝的光芒在无声地脉动。
宫野志保和阿笠博士看着眼前这个站在毁灭边缘、却如同磐石般坚定的青年,看着他手中那袋承载着无尽悲伤与执念的冰冷粉末,看着他眼中那混杂着疯狂、理智、悲痛与最后一丝温柔微光的复杂火焰。
所有的劝阻、所有的恐惧、所有的不甘,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沉重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过了许久,宫野志保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手,抹掉脸上冰冷的泪痕。
她的机械义眼蓝光熄灭,只剩下属于“宫野志保”的、带着疲惫与无尽哀伤,却又异常坚定的目光。
“……坐标定位和入侵协议,交给我。”她的声音沙哑,却不再颤抖,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平静。
阿笠博士深深吸了一口气,挺直了佝偻的脊背,那只完好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浑浊的眼中燃烧着最后的、属于发明家的疯狂火焰:“稳定锚……老头子我……拼了这条命……也给你锁死!”
工藤新一看着他们,缓缓地、极其郑重地点了点头。没有感谢,没有多余的言语。所有的情谊、所有的托付、所有的生离死别,都在这沉重的点头中。
他最后看了一眼手中紧握的、装着琴酒最后存在痕迹的自封袋,然后,无比珍惜地,将它贴身放进了自己病号服最靠近心脏的口袋里。
冰冷的触感隔着布料传来,紧贴着剧烈跳动、布满伤痕的心脏。
他抬起头,目光如同穿越了层层时空壁垒,投向那未知的、即将被彻底清洗的未来,也投向那早已消散在时光长河中的银色身影。
“等我……”无声的誓言,在冰冷的心脏深处回荡,“很快……就结束了。”
“我们一起……送他们下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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