湮灭——
仿佛连天地都要毁灭。
但绝对的湮灭并未降临。
工藤新一的意识并未沉入永恒的虚无,反而像是从深海被猛地抛向灼热的沙岸。
剧痛不再是身体层面的撕裂,而是存在本身被粗暴重塑的眩晕与灼烧。工藤新一猛地睁开眼,剧烈的喘息卡在喉咙里,如同离水的鱼。
眼前不是实验室冰冷的金属穹顶,也不是时空乱流的混沌。刺目的阳光穿过高大的梧桐树叶,在柏油路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空气里是初夏午后特有的、混合着植物蒸腾气息和淡淡汽车尾气的味道。蝉鸣聒噪得如同背景噪音。
他撑着粗糙滚烫的地面坐起,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没有焦黑的裂痕,没有渗血的绷带。修长,干净,骨节分明。
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布料柔软得陌生。身体轻盈得不可思议,没有一丝伤痛,只有一种大病初愈般的虚浮感。
这里是……哪里?
他茫然四顾。熟悉的街景带着一种陈旧滤镜般的质感。路边的便利店招牌还是老式的灯箱,播放着早已过时的广告歌。
街角的公用电话亭……这种老古董居然还存在?一种荒谬的、时空错位的晕眩感攫住了他。
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粗暴地撕碎了午后的慵懒。两
辆蓝白涂装、样式明显老旧的警车呼啸着,急刹在不远处一栋挂着“伊藤法律事务所”铜牌的老式办公楼前。警灯旋转,红蓝光芒刺眼地切割着阳光。
人群迅速聚拢,窃窃私语如同潮水。工藤新一几乎是本能地站起身,脚步虚浮地随着人流靠近。警察拉起了警戒线,黄色的带子在阳光下格外醒目。警戒线内,几个穿着深蓝色制服、神情严肃的警察正在忙碌。
他的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落在警戒线中心。
一个穿着笔挺灰色西装、身形颀长的年轻男子正背对着他,微微弯腰,仔细查看着什么。那背影挺拔如松,一头浓密的黑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即使隔着距离,也能感受到那股专注而锐利的气场。
工藤新一的心脏,毫无征兆地、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
那个背影……刻在骨子里的熟悉!
无数次在泛黄的旧照片里,在母亲温柔的追忆中,在……那个将他意识碎片注入机械心脏的、冰冷实验室的监控画面里!
工藤优作!
二十岁的工藤优作!
年轻的、充满锐气的、还未被莫比乌斯计划的黑暗浸染的……父亲!
巨大的冲击如同海啸,瞬间将工藤新一淹没。他踉跄了一下,扶住旁边冰冷的灯柱才勉强站稳。
工藤新一指尖传来的金属触感如此真实,刺破了他最后一丝“这是濒死幻觉”的侥幸。他真的……回来了?
回到了父亲年轻的时代?
回到了……一切的起点之前?
“让一让!让一让!”一个警察的声音将他从巨大的震荡中拉回现实。
他强迫自己冷静,目光穿透人群的缝隙,聚焦在工藤优作正在查看的地方——事务所大门内侧的地板上。
一个人倒在那里。穿着职业套裙,身体扭曲成一个不自然的姿势。深色的液/体从她身下蜿蜒渗出,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晕开一大片暗红,散发出浓重的铁锈腥气。
她的脸侧向一边,双目圆睁,凝固着极致的惊恐和难以置信。一把锋利的裁纸刀,就掉落在她手边不远处,刀刃上沾着同样的暗红。
死者是这间事务所的合伙人之一,伊藤美绪。一个在本地颇有名气的女律师。
工藤优作直起身,年轻英俊的脸上眉头紧锁,锐利的目光扫视着现场,如同鹰隼。
他拿起一个老式的笔记本和钢笔,快速地记录着什么。那份专注、那份对细节的敏锐捕捉,是工藤新一在无数案件卷宗里早已熟悉的、属于优秀侦探的锋芒。
“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在中午12:30至1:00之间。一刀致命,刺穿心脏。凶器就是这把裁纸刀,上面只有死者的指纹。”一个年纪稍长的警官向优作汇报,语气带着恭敬。显然,年轻的工藤优作已是警界倚重的名侦探。
优作点点头,目光转向事务所紧闭的玻璃大门。“门锁完好,没有强行闯入痕迹。钥匙只有事务所内部人员持有备份。”他的声音清朗有力,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自信。
嫌疑迅速锁定在事务所内部。
唯一的目击者,是事务所的前台接待员,一个叫小林杏子的年轻女孩。她脸色惨白,身体还在微微发抖,被女警搀扶着坐在角落的椅子上。
“我……我当时去楼下便利店买午餐了……”小林杏子带着哭腔,声音断断续续,“大概12:20出去的……回来的时候,大概12:50……就看到……看到伊藤律师她……倒在血泊里……门……门是锁着的……我用钥匙开的门……”
“你离开和回来期间,有看到其他人进出吗?”优作追问,目光如炬。
“没有……绝对没有!”小林杏子用力摇头,“我走的时候锁了门!回来的时候也是锁着的!而且……而且……”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眼中恐惧更甚,“我走的时候,看到……看到中村律师和山田律师还在各自的办公室里!隔着玻璃门……我能看到他们的影子在动……”
中村律师和山田律师,是事务所的另外两名合伙人。也是唯二在案发时间拥有钥匙、并且可能留在事务所的人。
优作立刻带人检查了两位合伙人的办公室。
中村律师的办公室门开着,里面空无一人。办公桌上放着一份吃到一半的便当,筷子随意搁在一边。电脑屏幕亮着,显示着一份未完成的合同草案。
山田律师的办公室门紧闭。优作敲门,无人应答。用备用钥匙打开后,发现山田律师竟然趴在办公桌上,似乎是睡着了?
靠近才发现,他脸色潮红,呼吸粗重,身上散发着浓烈的酒气。办公桌上放着一个空了的威士忌酒瓶和一个酒杯。摇醒他后,他一脸茫然,口齿不清,显然处于深度醉酒状态,对案发时间毫无记忆。
“查监控!”优作果断下令。
然而,事务所内部的监控系统,偏偏在案发时间段——中午12:00至1:00,因“线路检修”而处于关闭状态。走廊的公共监控也只拍到小林杏子12:20离开和12:50返回的画面,期间没有任何人进出事务所大门。
时间、空间、人证、物证……所有线索,在优作强大的逻辑推演下,迅速编织成一张看似密不透风的网。
他站在事务所大厅中央,阳光透过玻璃幕墙照在他年轻而自信的脸上。他环视一周,目光最终锐利地定格在趴在桌上、依旧昏昏沉沉的山田律师身上。
“排除法。”优作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事务所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推理力量,“小林杏子离开时锁门,返回时门锁完好,且有不在场证明(便利店监控可证实)。
中村律师中途离开办公室,且未锁门,但他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12:35分,他在两条街外的银行办理业务,监控和人证俱全。”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实质般压向醉醺醺的山田律师。
“唯一没有明确不在场证明,且案发时就在这间密闭事务所内的人——山田律师。”
“他办公室门紧闭,无人能证明他当时是否清醒。醉酒状态极可能是伪装,用来掩盖作案事实。
山田律师有作案时间(无人能证明他离开过),有作案机会(持有钥匙),更有作案动机——伊藤律师最近发现了他挪用事务所资金的证据,正准备提起诉讼。”
优作的推理清晰有力,逻辑链条环环相扣,指向唯一的答案。
在场的警察纷纷点头,看向山田律师的目光充满了鄙夷和确信。小林杏子更是吓得捂住了嘴。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平静得近乎冷漠的声音,突兀地在人群后方响起,清晰地穿透了所有的议论:
“完美的推理,工藤侦探。但是,有一个致命的问题。”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
警戒线外,一个穿着白T恤牛仔裤、脸色有些苍白的年轻人站在那里。他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身形有些单薄,但那双湛蓝色的眼睛,却沉淀着一种与年龄极不相符的、仿佛看透世事的沧桑与冰冷。
工藤优作锐利的目光瞬间锁定了这个陌生的少年。他从对方的眼神里,感受到了一种极其怪异的不协调感,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让他心头莫名一悸的熟悉。
“什么问题?”优作沉声问道,语气带着探究。
工藤新一的目光越过众人,直接落在那把作为凶器的裁纸刀上,声音不大,却如同冰锥刺入平静的水面:
“那把刀上,只有死者的指纹。”
“如果凶手是山田律师,他行凶后,是如何做到在醉酒状态下,完美擦除自己所有指纹,却偏偏不处理掉凶器这把最关键的物证,反而将它留在死者手边?”
“更重要的是,”工藤新一的目光转向山田律师那张醉得毫无知觉的脸,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一个醉到连自己在哪里、做了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如何能实施如此精准、一刀毙命的刺杀?”
“这不合逻辑。凶手,不可能是一个连刀都拿不稳的醉汉。”
现场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优作脸上的自信瞬间凝固。他猛地转头,再次看向那把裁纸刀,看向山田律师,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刚才那无懈可击的逻辑链条,在这个陌生少年提出的两个简单却致命的质疑下,如同被重锤击中的玻璃,瞬间布满了裂痕!
指纹!行凶能力!
他忽略了最基础的物证逻辑!忽略了凶手状态与行为模式的严重矛盾!
一股寒意,瞬间从优作的脚底窜上脊椎。他引以为傲的推理,第一次出现了如此巨大的、足以颠覆结论的漏洞!他感觉自己像是站在悬崖边缘,脚下坚实的土地正在崩塌。
“那……那凶手是谁?”小林杏子颤声问道,打破了死寂。
工藤新一没有直接回答,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惊恐的前台,醉醺醺的山田,脸色难看的中村,忙碌的警察……最后,定格在工藤优作那张因推理受挫而变得异常凝重的年轻脸庞上。
“凶手……”工藤新一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洞悉真相的冰冷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当然存在。他就在这个房间里。”
“但问题在于,”他迎着优作震惊而锐利的目光,一字一句,如同宣告着某种残酷的法则,“他存在的方式,或许超出了你目前逻辑的边界。”
“工藤侦探,你找错了方向。不是‘谁’杀了她,”工藤新一的目光越过优作,仿佛穿透了时空的迷雾,投向某个无法言说的深渊,“而是‘它’,或者……‘时间’本身,是如何让一个‘不存在’的人,完成了这场谋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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