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味很刺鼻。何运晨从小对医院有种莫名抵触。
他见过奄奄一息，看过生离死别，也想希望看到，关于生命的奇迹会不断发生……
就像现在，他不奢求奇迹，只希望曹恩齐平安。
此刻场景定格，他坐在等候厅的长排凳子上，手里攥着的病历被汗湿透。
“经检查，患者右手手背部因受到大面积外部重创，导致大面积皮肤肌肉组织严重受损……初步诊断为手部神经损伤。哎，病人家属等等！病人伤口处有相类似的过往病史，为什么不说？”
“我，”
“他不知情，医生，别怪他……”
“学长，你……能不能回避一下。”
“曹恩齐！都这种时候了你还——”
“病人家属，请您回避。抱歉，请尊重患者的要求和**。”
白色走廊很长，几乎看不到尽头。何运晨终于肯卸下眼镜，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尽头被刺眼的阳光照得通亮，一切都是代表未知的白色。
头很痛，双眼发酸，胸口发闷……情绪被克制的很好，除了鬓角处不断滑落的汗珠，再没什么了。
他将除他以外的任何人都打发走，只为了不让自己和曹恩齐再次分心。
不敢回忆刚才那人绝望悲痛的眼神，他知道，曹恩齐眼眶里呼之欲出的泪水，不是疼，而是因为他担心……自己的手再也不能弹琴了。
那是曹恩齐的噩梦，同样也是他的。
就这样，曹恩齐因为病情严重，不得不请了长假住院治疗。这段时间，何运晨很少见他主动说话，基本都是自己先开口讲些轻松的话题，语毕，躲开那人丝毫不带有任何光亮的神情，盯着他包裹白色绷带的右手。
“学长……”
何运晨见他难得主动开口，又欲言又止，激动地直接追问:“怎么了？你说！”
“这件事……能不能不要告诉王老师……我，”
“我不告诉他，但过不了多久他也自然会知道的。”
曹恩齐默不作声，也听进去了他这话里更深一层的意思。同样的，说话的人也明白他问这个问题的用意。
报喜不报忧，他并不是想说关于王春彧，而是……不想让郎东哲知道。
话剧社几个负责舞台搭建的孩子快被他这副模样吓死。唐九洲也不例外。
何运晨端坐在教室的讲台上，双腿岔开，脸色发黑，杀气满满。说来也可笑，自己明明只是过来话剧社串门的，怎么莫名被抬上了领导的位置，真正的话剧社社长比他小一届，正紧张地站在他身边一动不敢动。
他轻声咳嗽一声，吓得底下坐着的学弟学妹直接打了个颤。门外和他同级的哥们儿看了半天戏，随口说了一句风凉话:“芜湖，你们完蛋喽～知道老何还有你们想不到的属性吗？反正，从我认识他开始到现在这个样子，第一次是大一模拟法庭上对方故意给他使绊子，”
“那第二次呢？”说话的是刚围过来看戏的小学妹。
“第二……次？就是现在喽！别看热闹了，这傻逼发起火来一般人顶不住的，快跑别回头！”
教室里鸦雀无声，何运晨从胸口掏出眼镜布淡定的不停摆弄。
终于……
“别紧张，一个个的，我又不是老虎能把你们吃了。”
台下众多目光都在躲闪，没人敢接话。只有话剧社社长刚开口发了个气声又被他伸手打断。
“我就问一个问题，道具是谁负责的？”
社长在旁边急得都快跳脚了，又对上何运晨致命但冷漠的眼神，一个软刀子吓得他直接石化，干巴巴对着下面问道:“是谁，赶，赶紧说……何学长他——”
“我这人办事一向对事不对人，负责道具的同学，把材料工程队的电话给我。”
这话一出，台下众人终于松了口气，一个女孩缓缓举起手，眼看着都快哭了，微弱的语气结结巴巴开口:“学长……是，是我，”
何运晨看那姑娘怪可怜的，终于沉了口气，脸色好转，心力交猝地经营着他仅存的温柔:“好，谢谢。一会儿来把电话给我，”又无奈看了看周围其他人，嫌弃道:“都散了散了，还愣着干嘛！真是，看你们这样子以后被别的社团欺负了怎么办，没出息！”
确实，这件事如果要追查下去，也不能全怪他们，除了教育两句让这帮孩子以后采购道具不要再选豆腐渣工程用的材料……好像也没什么责任可追究的。
最后好不容易要了电话联系到材料商。何运晨几乎用了所以能利用到的法律信息，沟通了半天才忍着脾气没将那句“等着律师函。”说出口。
他一直秉承一个观点:万事以和为贵，先礼后兵。
本想着自己能安安生生在食堂吃个饭。
手边正准备给曹恩齐拨电话，却听见一个暴躁的男声冲自己大吼。
“何运晨！你，给我站住！”
他还满脸疑惑，不耐烦转过头直接回道:“叫你爹干嘛！”
来的是和他同级的男孩，何运晨上下打量着，突然轻笑出来:“呦～这不那谁嘛……哎，最近记性不好，忘了你叫啥了，有何贵干啊？”
他注意到那人身边还跟了几个同他体型身材差不多的男孩，个个比生产队的母猪都壮，还有一个共同点，用曹恩齐的话来讲就是:“动物园笼子松了，什么奇珍异兽都能跑出来。”
“何运晨！我来替我妹妹问问你，那个叫什么，曹恩齐的臭小子哪里比不上她！凭什么她喜欢了这么久，你连正眼都不看她一眼，那小子才来一年你就和他勾搭起来了？”那人又走进一步，声音更大了些，“难道你不知道，他是个同嘛？哈哈哈哈哈！！！知道同什么意思吗……大学霸，给你科普一下，就是个男不男女不女的，二椅子！”
心头直接被开了一枪，正中靶心。何运晨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将碍事的外套脱下来叠好放在一旁。
那人继续攻击他的底线:“我都听说了，为了那么和破事还把话剧社全员找去，官架子挺大！啧啧啧，难不成，你也和他一样，爱‘上’男人了！哈哈哈哈！”
何运晨扶了把眼镜，随手将东西摘下来同衣服放在一起，“稍等一下啊，”又很迅速从兜里掏出隐形眼镜换上，整个人焕然一新。
从手背到手臂上的青筋爆起，血管跳动的幅度越来越明显。
边露出一反常态的微笑向那群人走近，边时不时将额前刘海往头顶扒拉，还一直在掏耳朵，贴近那人油腻腻的脸，缓声幽默问道:“哎呀，老兄，我这最近有些日子没掏耳朵了……”随即立刻变脸，眼神犀利，勾出恐怖的阴笑，冷冷扎进那人声道里。
“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那人只感觉自己丹田处瞬间麻了，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倒在路边的冬青树丛里，下一秒就尝到从胸腔深处反上来的血腥气。
何运晨正恶狠狠盯着他，像只发了疯的凶兽饕餮，保持着半蹲的姿势喘气，胸口的浮动越来越大，用他从未有过的凶狠语气警告道:“记住了，以后老子的事，少管，”
发疯的人直直冲上前，将挡在两人之间无辜的方糕摊子一脚踹翻，上前一把揪住那人还沾染血迹的衣领子，“喜欢我？呵呵！喜欢老子的人多了去了，她算哪根葱！”
处在下风的人火气也上来，随手拿了个木棍就要往何运晨脑袋上敲，却只听见木棍瞬间断裂的声音。
何运晨见他架势，长腿一伸在他起手前就将东西踩在脚下磨蹭断了。
“艹！你敢打我！兄弟们上！给我打死他！”
何运晨起身，回腿一个反踢，脚背直接拍在那人侧脸。接着从地上捡起方糕摊子散落下来的金属杆。
在一群人冲过来之前，整套动作行云流水，虽说他这身板瘦小，但没想到力气居然这么大，这一拳下去根本不输曹恩齐之前给他的那一下，灵活稳健，周旋了好一阵，还是撑不住，体力透支……抵不过对方人多势众，自己嘴角和眼圈同样也挂了彩……
最后还是唐九洲带着一大帮人赶来帮忙，对方看形式不妙狼狈地直接被吓跑。
何运晨对着落荒而逃的人大喝:“以后把嘴放干净了！别总吃垃圾！！！”
“妈耶！学长你也真是的，他嘴贱出了名的，你忍忍不就过去了！”
何运晨盯着唐九洲看了老半天，抹了把嘴角上的血加重语气道:“他骂了我的人，就该挨打。我国法律规定的言论自由不是他大放厥词口出狂言的理由！哎对了，这东西哪个院的？”
唐九洲愣了愣，思考半晌。
“……好像是，对面建筑学院的。”
他看着一脸担忧的唐九洲意味深长笑了，“建筑的……奥～等着凉吧！”
回身用兜里的餐巾纸清理了自己脸上的伤口，又回归到了往日模样，嬉皮笑脸对着手机屏幕抱怨:“真晦气，看把我这帅脸都打成什么样了！”
又见唐九洲带着几个可可爱爱的弟弟妹妹在帮忙收拾残局，最显眼的还是那个受害最惨的方糕摊。
何运晨尴尬地走进，看着老板不停叹气，“现在的年轻人啊……哎！”
“师傅，抱歉啊……这样吧！您算一下，多少钱，我赔！”
老板听见这话先是眼睛一亮，紧接着又暗淡下去，应该是想到了他刚才打架时候的恐怖场景。
“不，不用——”
“不行！东西是我弄坏的，必须赔偿给您！”
老板看看他，又看看旁边的唐九洲，和后者交换了眼神终于答应了。大概算了损失价格，就见何运晨已经掏出手机准备扫付款码了。
这摊子事终于结束，回到公寓已经很晚。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就直接拨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一直没人接，难道是睡觉了？
曹恩齐平时是不会这个时间就睡觉的，即使现在是在医院住院。
正焦急呢，突然又接到王春彧的夺命连环call。
“臭小子！恩齐怎么了，出这么大事为什么不告诉我！还有，你今天和我们院的打架了？！谁先动手的？为什么打架？你有没有受伤！快担心死我了，你打电话不接恩齐也是！还有，恩齐爸爸知不知道这事！？”
“哎哎哎！老王头，停……一个一个说，你这一句话这么长能换个气嘛？”
此刻。除了脑仁疼，再没别的感受了。自己脸上的伤又开始隐隐作痛，刻意放轻松语气耐心回复:“恩齐在医院目前情况稳定，不告诉你们是为了不让郎叔叔担心，打架？我先动手的，他嘴里不干不净对恩齐进行人身攻击，我给他点教训，”顿了顿，边摸自己伤口边轻描淡写笑道:“没受伤，别担心了王老师！”
而后王春彧那边还没讲完，手机屏幕同时出现医院护士站的电话，
“王哥！先挂了，医院电话！回头再打给你！”
何运晨忐忑接通电话，听到了护士焦急的求助和什么东西混乱摔打在瓷砖地板上的重击声。
“是曹恩齐家属吗？病人情绪很不稳定，医护人员不可控，请务必马上到医院来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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