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渐停,病房里温度骤降。
何运晨将肩头已经沉睡的人轻轻挪到被窝里趟好。看着那人沾染泪痕的睫毛还在轻微闪烁。
他入了神,有种冲动。驱使着自己,将温柔倾尽所有给予眼神这个人。
心猿意马间,被窗户夹住了手指,疼得他只能干张嘴不出声。
他回头看了看还安睡的人,摇摇头轻掩上门。把自己搁在医院安全通道的楼梯上。
困意全无。
这里很空旷,随便一个动作都能回响出巨大的声音。他顿了顿,将头埋在怀里,一言不发。
就像这无尽漆黑的夜,繁星被乌云遮盖,毫无喘息机会。更没有人知道,那天晚上他发呆时在想什么。
沉默许久,居然从裤兜里摸出来半支被折断的香烟……应该是不久前应酬饭局被人塞进来的。
记忆中,他很抵触烟味。可以说是厌恶的程度。
但是,
他笑了笑,从自助机里买了个打火机,坐回刚才的位置。
走廊是声控感应灯,他并没有刻意打出动静,只生疏地捏住半根已经点燃的烟,放在嘴边没有犹豫,狠狠吸了一大口。
一瞬间,灯火通明。
白色烟雾被橙红色火星牵引着不断变换姿态。听动静,已经快把肺咳出来了。
“艹!!!”
烟头被他撵碎在脚底,“你们,是怎么喜欢上这东西的?”
长夜漫漫,凌晨四点半,一天的温度降到最低,他却感受不到半点寒意。站在风能吹到的最佳位置,将自己身上残留的难闻气味挥发彻底才回到病房。
第二天清晨,曹恩齐醒的很早。转头才发现趴在病床边上还在熟睡的人,他回过神,没敢打扰他。
笑了笑,从桌上拿起护士送来的药,罐了口水吞下去。然后就一直盯着何运晨的睡颜看……
“……你,醒了…”
何运晨迷迷糊糊睁开眼,脖子落枕,痛苦拧巴着五官,但也挂着憨笑看着曹恩齐。
“嗯,学长你昨晚没睡?”
“没!睡了啊,这不是刚醒嘛…呦!知道自己主动吃药了!真乖~”
曹恩齐看着他撒谎,却没发现,自己头发已经在那人手掌里被不断摩挲。
昨晚值班的护士刚来送药的时候,一脸担忧,将何运晨深夜吹西北风的事悄声告诉他。
两个人气氛变得怪怪的,一个早上都在刻意回避昨晚的话题。曹恩齐不提,何运晨也不问。
好不容易把氛围带轻松,何运晨叫了顿丰盛的午饭给“绝食”很久的人补补,却被护士医生逮住教育了一顿。
两个人挤眉弄眼时,何运晨发现那人居然在偷吃袋子里的卤鸡腿,好不容易熬到查房的人走了。恶狼扑食一般将桌上的东西一扫而空。
何运晨只大笑着看着他:“哈哈哈哈!这才是你!慢点吃别噎着!”
直到那句让曹恩齐顿住的话。
趁着玩笑何运晨突然正经,打断他还在扒拉米饭的手,道:“答应我一件事。你必须承诺我!以后不许再伤害自己了。”
情绪交叠,抬眼间,鸦雀无声……
曹恩齐在出院前得到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先听哪个?”
“坏的。”
“害!坏消息是,只有一个好消息。”
“那,好消息是?”
“你的手,好好养段时间就能恢复了……还有一个好消息嘛~”
曹恩齐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直到听见那人身后还藏着两个人,异口同声道:“恩齐……我们回家。”
王春彧怀里抱着花,郎东哲上前一把环住自己儿子,嘴里小声喃喃着,“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后者看到这一幕还是没忍住,回抱着父亲失声痛哭。
何运晨同王春彧并肩站在旁边,别过脸对视着,默契点点头什么话也没有,只用眼神交流。
平静的日子并不长久,当曹恩齐从各种渠道听到了关于自己和何运晨的流言蜚语后,再次退却了。
他住院期间,两个人同时请假,虽然人不在学校,但关于他俩的传言一个比一个恐怖,永远不知道会有什么更离谱的版本。划拉着手机,耐心一点点被消磨……
迈不开那一步,他走不出去。
他突然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或许这个想法,足够让何运晨断送了对他所有的期许。
再次咒骂自己,是个勇敢且懦弱的失败者。
夜深,公寓的两个窗户还亮着灯。曹恩齐坐在琴凳前发呆已经好几个小时。目光呆滞,定格在《肖邦圆舞曲》的开头。右手因为还没有完全康复,弹奏出来的音律极其不稳,到中间部分几乎是混乱的。
阳台相连,他万万没有想到,何运晨同样也难以入眠。
后者其实比他更早就靠在阳台角落的墙上,瘫坐着摘下眼镜,一直在听他弹琴,思绪却怎么也收不回来。
何运晨当然知道那些人是怎么说闲话的,甚至知道的比曹恩齐更多。
这是曹恩齐第一次将《肖邦圆舞曲》弹奏的这么乱,甚至跑了音,一是因为手伤未愈,二是他的心思根本就没放在这上面。
突然,何运晨听到隔壁响起首舒缓的曲子,但,只有单音。
终于忍不住,立刻起身从阳台冲到曹恩齐家。
后者看见他并没有很惊喜,同样也不敢直视他的双眼,语气极弱,“学长,这么晚了你还——。”
“你,你能不能听w,”何运晨“我”字还没出口,立刻调转画茬,再次提高语调:“听医生的话,按时休息。我能睡得着吗?大半夜的,谁像你似的,还弹!不困了!”
“抱歉,打扰到你了。”
他始终不敢对上何运晨充满戾气的目光。听得那人又突然柔下来的话,“……你,手怎么样了?都伤成这……休息吧。”
这一次,他很意外忍住了眼眶中的酸涩,沉默半晌,回递给人坚定却无情的态度,曹恩齐问道:“你也很讨厌我吗?”
“胡说什么呢!”
何运晨恼了,上前一把将琴盖重重合上。“啪”得一声,吓得二人都愣住。
曹恩齐低着头站起来,与他拉开一段距离,将自己身体藏在灯光照不到的阴影下,用最冰冷的语气字正腔圆道:“我把我的故事告诉你,不是为了让你同情我的。”
他退,何运晨就沿着轨迹进一步,直到把他逼到什么也看不见的漆黑角落。
是书架和钢琴夹角的黑色地带。
“我知道,从一开始你接近我,只是为了迎新晚会,这件事结束了……那后来呢?那个每天给我读《小王子》的人就是你……为什么?下雨那天你迷路了,我很抱歉,没有早点找到你……”何运晨听着他将两人几乎所有的过往一一叙述。但他所有的精力全然不在这个上面,只死死盯着说话的人,身体上的冲动快要压抑不住。强忍着继续听他讲,
“还有,你为什么搬出来住?”
此刻的情景看似是何运晨逼着人无路可退,但实际上,何运晨那道并不坚强的心里防线,在他咄咄逼人的质问中渐渐破防……
“我再说一次,这样的事,我早就习惯了!你……”这一次,何运晨终于听到他露出破绽,难以抑制的哭腔居然还在强忍。
双手推了把眼镜,冷笑着,继续看接下来他要怎么“表演”这出好戏。
“答应我一起过七夕……是出于什么心态呢?还是觉得我这个‘异类’很好玩儿,”
终于,何运晨没等他说完,低吼着将拳头锤在他旁边的墙上!
“那是因为我——!”
他及时打住,曹恩齐听出话里的端倪。这次,换他逼着何运晨后退,两人身影逐渐走向光明。
“因为什么?”
“我,乐意!”何运晨瞬间没了气势,结结巴巴。嘴里的话又开始打起了太极,“可笑,我想交你这个朋友不可以嘛?!你十万个为什么啊!要下逐客令,不行吗?”
“你也看到我的情况。不想自找麻烦,以后就不要来往了,对你我都好。”
“你说什么!?”
随后,曹恩齐听到书架上的玻璃花瓶摔碎在地的清脆声。
“……我说,我们以后,不要再联系了。”
他不是故意的,只是受到惊吓后的应激反应,可怜的冰裂纹花瓶成了牺牲品。
“我不想再给你惹麻烦了,求求你……学长……我们,到此结束吧。”
何运晨看着他漏洞百出的演技,真的太逊了。心如死灰,他万万没有料到,最后还是被他狠狠推开,还是以这种方式。除了伤心,还有种奇怪的怒火从身体里烧起来……
强烈的占有欲让他再也不能坐以待毙,开始了让旁人看来最愚蠢的反击。
“好啊!想多了,我们本来,也就没什么。”
曹恩齐瞬间转身,沉默了半分钟,再次转过来面对他。吸了吸鼻子,缓缓抬起胳膊指着大门口……
“慢走,不送。”
将防盗门硬生生被强风吹开,他看不清何运晨的背影是怎么离开的,正要卸下伪装时,门口的人突然停住脚步,用他从未听过的陌生问了一句:“你刚才弹的,是什么?”
曹恩齐用尽全身力气瘫坐在凳子上,回答了他最后的问题。
“这首歌的名字叫……下雨天。”
时间倒转,到底是谁走了阳关道,是谁站在独木桥上?是平行线相交,还是相连的两条平行线复位……
曹恩齐越来越觉得,这个决定是正确的。关于他和何运晨的传言也随着时间被消磨得销声匿迹……
直到。
周五的午饭后,他同平时一样隐藏在人群里看热闹,好像是什么社团的联谊活动。
三三两两的同学围坐一团,他能感受到那些人与他刻意保持开距离。
接下来的话,足够让他耳鸣,再次失神。
“哇!这个姐姐太美了吧!是谁啊?”
“害!这你都不知道,何帅女朋友啊~和咱们同级的,也是法院儿的,也真是,对自己学妹下手……不愧是他!”
“那也总比……被某些人掰弯了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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