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像厅门口来来往往的人都在讨论着上新的影视作品，四人还差点因为未成年被拒之门外，好不容易混进去后找了个放映动画片的厅坐了几分钟后，两个女孩便被隔壁放爱情片的吸引走了。
王春彧则溜到对面的港台动作片那个房间躲清闲。郎东哲怕他一个人走丢就悄悄跟在后面。过了大概一个小时，四人边出门边又商议起汇演的事，两个男孩表示都听她们的，听候调度，在好不容易商量好用歌伴舞的形式表演《送别》后，四人大摇大摆就冲向百货大厦选购表演用的服装道具。
王春彧还不忘提醒，“记得开发票，土豆说这些支出用班费报销。”
“这么好啊，那趁这个机会多买点。”
“你可别贪，预算有上限，咱们那点班费少的可怜，没让自己贴补都不错了你还想买别的。”
夜幕降临，就在大家开始担心回家赶不上末班车时，只有王春彧一人站在立交十字旁，抬起头痴痴地盯着不远处那栋高耸入云的电视塔发呆。
曹雪捧着热茶最先发现，默不作声戳戳郎东哲示意他。后者大步后退，落叶扫过他的喇叭裤腿儿把秋风灌进去。
他观察着王春彧，眼神开始闪烁，犹疑片刻后便顶着飘逸的发型拉扯上众人一起上了电视塔景观台。两个女孩在被披上外套后还是被初秋的温差冻得瑟瑟发抖，不过很快便被城市耀眼的夜景所吸引……
俯瞰下夜幕点点耀光，如同拥有强大生命力的新生儿，等待苏醒，等待成长，霓虹灯忽明忽暗，构成一幅巨大的呼吸网，如脉搏般跳动着，也并不会因为黑夜而停止运作。少年迎风而立，嗅到的是暗夜沉寂，但看到的是明日朝阳。
王春彧紧紧握住挎包，凝视城市最亮的方向，期待道：“郎东哲，我好像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了。”
何璐一直打趣曹雪像老年人，烫头染发抽烟喝酒等不良嗜好一律不碰，还时不时冒出两句精辟的教育之词。如果说王春彧的说教是滔滔不绝，那曹雪的则是点到为止，刚刚好。跟随她很多年的保温杯里总是飘来街边廉价龙井的香气，又因为在家排行老三，熟了以后几个人给她起了个有趣的外号“三茶”。
……
“三，茶？”曹恩齐拧巴的表情全是不解，“怎么能给女孩起这样的名字？”
郎东哲听他这话哈哈大笑，指了指照片上正在喝茶的曹雪，“傻小子，我们那时候哪儿有什么网络用语啊？是什么就是什么，没那么多讲究！朋友之间的情谊像喝白开水一样，又纯洁又可靠！”
男孩挠头，不由自主学着照片上母亲的姿势喝了口咖啡，“可我总觉得，这样说妈妈怪怪的，毕竟……”
……
曹雪自是笑笑没当回事儿，演出邻近，节目在几人呕心沥血的努力下终于初见成效。很万幸，没有五音不全的。
盛夏路广场旁有一排废弃平房，多年前是公社食堂，现在基本已经成了孩子们课余时间的冒险娱乐场所。屋顶又低又平，上面还经常有野生动物出没。是曹雪在认识几个人之前最爱来的地方之一。
这天放学后，天气转晴，她带着口琴靠在平房下的歪脖子树旁练习《送别》，一曲毕，头顶传来清脆的掌声：
“看来，有人比我们还认真啊？如听仙乐耳暂明。”
曹雪看到那人咧嘴笑的表情提起长裙爬上屋顶，对着形单影只的王春彧打趣，“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放学不回家，难道还在想演出的事？”
“没，这我倒不担心。”
她坐在离王春彧不远的位置，黑发上有阳光洒过的痕迹，手里继续把玩口琴，“你啊，太不会藏事了，自从上回你胳膊痊愈回来，成天心不在焉的，作业都交错好几次了。”
王春彧分了神，也并不在意她话里的质疑，自顾自问起来：“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说。”
“你想过未来吗？就是理想？以后想干什么？”
女孩微微挪动身体，脚下发出枯树叶被撵碎的声音，她长呼一口气，把目光挪向广场上正在玩耍的孩子们，“这个问题还真问住我了，可能我没有你想的那么深奥。我只是觉得，我就是个普通人，长大以后找个体面稳定的工作，再找个靠谱的丈夫结婚生子，一辈子安安稳稳，就够了吧。理想……对于我来说，也只是理想而已。我喜欢音乐，但也没必要把它当事业来做。”她尴尬地笑笑，并看向王春彧自嘲道：“……这是不是就是你们口中所谓的，不求上进啊？”
他摇头，“你的答案很完美，人各有志。”
“你居然会被这个问题难住？以前我一直觉得，你是个挺有主见的人的，千万别怕没目标，重要的是怎么寻找目标。我倒是挺羡慕你的，家里条件不差，学习成绩还那么好，根本不用操心以后的事。”
曹雪觉得聊天话题过于沉重，在两人沉默间又拿起口琴……
那首《莫斯科郊外的晚上》让王春彧至今难忘，他想象不到这个女孩经历过什么？她吹口琴的样子带着浓郁的苏联风格，就像画上的主角，触手可及却不真实……
曲毕，借着尾声，他边吐气边感叹：“……借你吉言吧，希望这个过程能快一点。非常好听，下次可以吹《喀秋莎》，更适合你。”
“谢谢你，做我第二个听众。”
曹雪起身准备离开，却再次被他叫住：
“那个，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啊？”女孩愣住，惊讶于这个问题的主人居然是王春彧，“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事……就是，随便问问。”
曹雪动作很轻，别过鬓角碎发，藏起笑意，脑海里过电影似的想到了他与另一个人的片段，思索半晌，“有，但不是你，而且你也有喜欢的人，但也不是我。对吗？”
“你这个女人真可怕。”
“这有什么，你今天和我聊，有一大部分原因就是这事吧，相互不追问是对对方最大的尊重。不过，如果你想让这件事成为永久的秘密，最好别让璐璐知道了。”
王春彧追问，语气严肃，“那你觉得，他喜欢你吗？”
“我觉得，这和我喜欢他并不冲突。”
两人相视而笑，王春彧被她的机敏噎得无法反驳，很快恢复往常的自如，冲她挥挥手，“祝你成功。”
“你也一样。”曹雪回应道别，快步离开时忍不住往后看了几眼，发现他还一动不动坐在屋顶上发呆，便自言自语叹气：“……真是个榆木脑袋，这都敲不醒。”
艺术节如约而至，四人顶着刚上好的妆躲在后台的红色幕布后一遍遍过旋律。王春彧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他偷瞄到台下观众席几乎座无虚席。不停往演出服上蹭冒出来的手汗。距离他们的节目登场只有不到五分钟，耳朵里全是主持人清脆洪亮的报幕声。正当他再次把手往裤子上蹭时，却被身后一只大手截胡。
郎东哲气定神闲，拉起他的右手就往无名指上按，“多出息，这点小场面就紧张了？”虽然嘴硬，但他手下没停，又继续贴上王春彧手掌反复轻压，“你得相信医生，手汗真多，肾虚啊，喏自己按着！”
虽说是偏方，但效果极佳，王春彧学着他的动作自己按了三分钟，感受到心率确实降下来了点，紧张的情绪也有所缓解。
报幕结束四人登场，《送别》前奏在曹雪吹奏的口琴声中缓缓登场，清澈平静，悠远亲近……少年们合唱的和歌声回荡不绝，是青春独有的音色，真切的画面感将观众带入到青葱岁月单纯且珍贵的回忆中，不华丽不浮躁但很真实，是生活与情感的交融，深入人心。
落幕，掌声渐渐响起，声音不大，但持续了很久……
这次艺术节比赛大家几乎都被几个热闹新潮的节目吸引，本来不抱得奖希望的几人在拿到土豆班主任递来的二等奖状后有些诧异。
这是郎东哲第一次受到土豆老师的认可，他到现在都忘不掉那个时常与他不对付的老师顶着欣慰笑容对他的鼓励：
“郎东哲，表现不错，再接再厉。”
言语如此普通，却意义非凡。
第二天的运动会风格轻松了不少，王春彧惊喜地在开幕式表演中看到了父亲，听说是当地部队来学校联谊和拉新，方阵队伍前排站着的都是年轻士兵。队列，正步，军体拳，格斗术来了个遍，看的男生们个个热血沸腾。尤其是郎东哲，他直接激动地站起来照猫画虎来了一套以前军训学过的军体拳。在得知王春彧父亲是其中一员后不由得开始羡慕那人，鸡血打满在下午自己报的短跑后冲了第一。
结束后王春彧看他还在兴头，凑过去问道：“热血少年？怎么了劲头这么大，这阵仗我从小看到大，帅是帅但也没你这么夸张。”
“你以后不想去部队吗？像你爸爸一样，”郎东哲撩开衣服擦了擦汗，“这难道不是每个男孩的梦想吗？”
“别人我不敢说，至少，我不是，”他递给郎东哲一瓶北冰洋，“去部队，对你来说还真是不错的选择，军医，适合你。”
“那我努力一下，实现个梦想玩儿玩儿？”郎东哲半开玩笑。
“你能学会谦虚踏实就已经很不错了。军医是要求文化课成绩的。”
郎东哲一口气灌完了饮料，汗水贴在裸露的皮肤上被阳光晒到反光，笑着拍上王春彧肩头，“行，我说到做到。”
王春彧虽是打从心里祝福他，但却担心郎东哲三分钟热度，只是因为这件事有了目标未免过于冲动草率所以也没抱有太大希望。这边，又意识到自己老爸此行来的目的已经达到，打扫完卫生发现时间不早就脏着手准备回家，正心心念念要回家迎接新的彩色电视机，却在半路被一个从围墙跳下来的人截住，定睛一看，居然是刚在学校和他道别的郎东哲：
“路头新开了家馆子，走吃饭去！找你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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