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回来后，郎东哲开始变得多梦。虽谈不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规律作息，但一向睡眠质量好的他，伴着垦长的夏夜虫鸣，梦里景象越来越丰富。
或是预知，好坏参半，亦或是他天马行空中对未来一丝殷切的希望。
不出所料，梦境里的主人公，正是王春彧。两人记得那次旅行的点滴，也各自回味着那股奇妙感情的意义。
阴晴不定的天气如人的心绪，暴雨与晴空交叠，用时间演绎出一整个盛夏。
四人再次聚首，已是高三。盛夏路中学为郎东哲王春彧举行了盛大的表彰仪式，校长在演讲台上说得动情，把鼓励学生的话结合其中，做了一场别开生面的动员大会。
王春彧捧着奖状和流动红旗回到教室上自习课，笑着把东西推给郎东哲，用略带轻松的语气开玩笑:“这次的流动红旗只属于我们俩，你看起来不是很高兴？”
“我高兴不起来。”
教室里异常安静，同学们奋笔疾书，笔尖摩擦纸张的声音被放大。王春彧看了看何璐和曹雪，一个戴着耳机听mp3另一个抱着英文小说。
他压低音量，拉近两人距离道:“东哲，你应该为自己成绩的进步感到开心，是谁当初信誓旦旦给我说，要实现个梦想玩儿玩儿的。”
郎东哲看他从抽屉里抽出一张笔触精致的速写推给他。正面是两人在首都火车站合照，反面……是残留整张铅笔痕迹的“郎东哲”三个小楷字体。
后者把画对准窗外阳光，抬头盯着被擦去的名字露出浅笑……王春彧偷看的目光深邃，内心深处为郎东哲感到欣慰。未来变数很多，一年以后，四人的前路像是被压上赌桌，那场顶着燥热的考试，筹码是什么，他们并不知道。
两个姑娘心态倒安稳，何璐本就不打算靠文化课吃饭，这姑娘从小经历的太多，对环境适应性强，出来以后学个能安身立命的手艺活儿就好；曹雪本身成绩就不错，和那个年代的多数女孩子一样，教书育人，最好还能是教音乐的。
夏末转凉，节气轮转。周五放学后，郎东哲并没有回家，他挎着书包坐在土坡秋千上发呆，指间枯黄的狗尾巴草随风摇曳……
铁轨尽头，火车鸣笛，呼啸着从另一个城市驶来，拖着长长的烟雾升腾上空，与即将远去的夕阳纠缠半晌，在光的作用下编织成型，
“丁达尔效应……”
他微阖双目，嘴里喃喃到。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居然变得柔和，脑子里飞过无数浪漫场景，却最终落空。
“当一束光透过胶体，从垂直入射光的方向，可以观察到胶体里出现的一条光亮的……通道。”
王春彧已经在这里很久，顺手帮那人晃动秋千，“很浪漫的，你在复习化学？”
“春彧，你有没有觉得我最近，变得特别矫情？”
王春彧转身勾笑，用同平时不一样的语气夸他，“有啊，变得特别，温柔、细心……和以前完全不同，”
“那你xi——觉得这种状态合适吗？”
王春彧听出他没藏好的话，从书包里掏出一个透明玻璃瓶，“没有什么不合适的，自己觉得舒服就好，人总是要改变的。我知道自从上次旅行开始，你就在担心一些事，也许我理解，你身上的压力不少于我们，在怕自己考不好？”
“我不是怕这个，而是…”他从秋千上跳下来面对王春彧。时间变得飞快，月亮挂上树梢，黑夜替空气染上墨色。
“东哲，”他轻声唤他，用一种极尽平和的音色和动作打开玻璃罐子，“你抬头……”
郎东哲深吸了口气，揪动衣角扇风，猛然抬头间，映入眼帘的是一群闪着淡绿色，飞舞在黑夜中的小精灵。在草莽间游走，有的成群结队，有的停在二人肩上小憩……
他终于笑开，把一只放在指腹上摆在王春彧面前，“挺漂亮的，不过，你不是怕虫吗？”
那厢摇头，指尖接过萤火虫，道:“多往上看看，不管什么时候，心情总会变好的。”
静谧大于喧嚣，郎东哲和王春彧并肩而立，抬头仰望满天星斗，萤火虫微弱的光指引前路。少年对视，从对方稚嫩的脸庞上看到了光……携带草木肆意生长的痕迹，在悄无声息中长大。时间有了颜色，是关于回忆的五彩斑斓。
郎东哲忽而转身，张开双臂，用最轻柔的动作抱了抱他，
【王春彧，我喜欢你。】
他贴在那人耳边，用口型倾诉出由来已久想对他说的话。风卷起两人柔软的衣角，仿佛在暗自讲述少年晦涩朦胧的感情。
王春彧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在临别之际，望着郎东哲即将与黑夜融合的背影，自言自语道:
“东哲……我也喜欢你。”
勇气难得。如果说爱情不分性别，便可以追溯回那个青涩时代。他们摆脱不了环境的束缚，只得将心中对彼此的悸动藏在平日里相处的点滴。
最后，随风而逝，或如尘埃陨落，或像星火绽放。
在某个难得闲适的周末，四人在校门口新开的烧烤摊约饭。王春彧学得认真，边啃肉串边看书，还差点把签子戳在脸上。其他三人看着他时不时调侃发笑，郎东哲给自己倒了杯啤酒一饮而尽。
“王哥，你也太认真了吧？就是花点时间吃饭，少看会儿书不会少考几分的。”何璐捞过一串瘦肉往嘴里送，眼神在饭桌上扫视一圈。
曹雪也应和问了句:“同桌，你是不是考学的压力太大，我最近看你怎么话都变少了，前天课间我本来想请教你数学题，看你困得趴桌上睡过去也没敢打扰你。”
王春彧感受到桌子下面，有人轻轻踹他的脚，放下书抬头正好对上郎东哲严肃的目光。
“王春彧把书包给我，先吃饭。”
那人二话没说，往王春彧面前送了杯刚倒好的酒，“饭桌上吃饭，不分心不走神，是对食物的尊重，也是对大家的尊重。”
“……好，我错了。”他摇头叹气，抓起筷子夹了块鱼肉往郎东哲碗里送，“郎公子费心了——”
“王春彧！”
何璐和曹雪被他这一嗓子吓到，赶紧用纸巾擦即将滴在四人衣服上的饮料。
何璐看着郎东哲神情怒然，拍桌而起，冲曹雪使了个眼色劝道:“哇！你们俩什么情况……吵架了？”
“对呀，有什么话好好说，我们难得出来，大家开开心心的，”
“没有。”王春彧应声站起，直视郎东哲目光，看出他心事，“东哲，如果我有什么地方，让你觉得不满意可以告诉我，别发火，”
“……对不起，我今天身体不舒服，你们继续吧，我先回去了。”
郎东哲走后，王春彧并没有留他，饭桌上的气氛逐渐尴尬，曹雪说了两句话安慰，何璐察觉到不对劲就先拉着曹雪溜了。
饭桌上只剩下他一人。王春彧摘下眼镜，用手使劲儿搓了搓脸，将心里所有的委屈化成眼泪，就这一杯杯啤酒咽到肚子里。
他摇摇晃晃回家的时候，实在忍不住身体的不适，蹲在路拐角吐了一地。
“东哲……你不要生气了，我也不想我们分开，可是，就像你说的，人总要长大，以后的路我不能陪着你，你也要好好过……”
角落里的人看到他不停抽搐的身体难掩悲凉，强忍上前，把王春彧背起，“……我不怪你，春彧，我只是怕，我们之间会留有遗憾，你也知道我这个人，一向没心没肺，如果今后时间长了，我把你忘了怎么办……”
王春彧靠在他宽阔的背上，紧紧抱着郎东哲脖子，泪水顺流而下，滴进那人脖子里。
“所有遗憾都有回应的……你看，火车会回来，夏天明年会再来，”他努力抬头，模糊中感受到脸颊微湿，乌鸦如约而至，在空中盘旋。
“原来，乌鸦也会哭……”
耳畔王春彧的声音和乌鸦嘶哑叫声重叠，郎东哲看到自己泪水砸在地上，脚下笔直的土路无尽延伸。
“春彧，这条路走到尽头就到家了……”
……
回神时刻，男人正站在窗前发呆，突然被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打断。
郎东哲抹了把眼睛，手机开成外放，仿佛儿子还在家里，这样听上去热闹些。
“……喂，大虎，你下飞机了？”
曹恩齐已经离家很久了，但总是担心父亲身体状况。但这次郎东哲听出儿子似乎有事，试探的语气像是在说谎。
“爸……那个，我已经到酒店了，一切顺利，给您买的东西明天就让人送到，我演出结束就立刻飞回去……”
“这孩子，你好好工作，别担心我。”
“嗯，放心吧，您早点休息。”
曹恩齐挂了电话如释重负，报喜不报忧的习惯从小到大没变过，他揉揉眼睛，把桌上的合约拿起来浏览了几分钟。冲坐在对面的经济人严肃道:
“这事打算怎么解决？”
“你放心，我们已经派公关去处理了，你现在的任务就是配合工作，法务这边，已经在对接最好的事务所了，下周公开律师函。”
律师。曹恩齐听到这个字眼心头一紧，表情微微变化，“嗯，好吧，暂且先这样，明天的演出我让师弟替一下，给观众道个歉，后续工作麻烦你们了。”
“恩齐，你别太有压力了。进这个圈子，被对家买黑料，传谣言诽谤太正常，心态放好，相信专业团队会把这事处理干净的。”
曹恩齐躺在酒店床上一宿没睡，想想这事，还是在郎东哲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发生的，他要庆幸自己老爹平时不怎么上网冲浪，自己出了这档子事，一怕父亲担心，二怕人多口杂让有心之人利用。
想想也是，谁还能不吃亏，虽说和前公司因为这是毁了约，但也不失为一件好事，让他有时间好好整理自己的心情。
“事务所……律师……”他翻了个身，脑海里全是何运晨的样子，“哎……曹恩齐，你可真没出息。”
……
故事再次回到几十年前，王春彧在某天放学回家的后，听父亲说了一个让他猝不及防的消息:
“小彧，收拾行李，我们下周要搬家了。”
父亲语气兴奋，或许是为母子俩能搬到一个环境更好的新家而感到开心。
王春彧掰着指头算了算，突然沉吟片刻，再抬头时眼眶温热，大脑清楚地告诉他:距离高考只剩下一个月时间。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