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王春彧已经坐上火车时,他才清晰意识到,自己对外面世界的向往,远比想象中深刻。
他反手撑着下巴,坐在窗边凝视外面不断快速变换的风景。回想起来,这次仓促又惊喜的旅行还真要多亏郎东哲。
那人在对面铺子上,双腿盘坐着边吸溜香喷喷的泡面,边盯着正在发呆的王春彧傻笑。
那天下午在家门口碰到的男人,是水库救下孩子的父亲。
郎东哲临走时让男孩强调了好几遍自己名字,本想着同他开玩笑,让孩子道个谢就算结束,自己笑呵呵就当做了件善事。谁成想那孩子秉承了一诺千金的誓约,回去告诉父亲被二人救下的事。
男人为了报恩,先是追到学校要做锦旗感谢两位救了自己孩子的恩人。后又因是暑假找不到人,校方就把郎家医馆的地址告诉他。
二人碰面后,男人激动地握着郎东哲双手晃个不停,夸他小小年纪就有见义勇为的觉悟。最后,在郎东哲的再三推脱下,还是收下了一笔感谢费。锦旗留在学校,开学以后会对他俩进行全校表彰。
“什么?你要带我出去?”
王春彧还在院子里喂警长,猫咪伸了个懒腰,爪子勾在主人裤子上,朝郎东哲打了个哈欠,尾巴依依不舍扫过王春彧手掌独自晒太阳去了。
“非要塞给我,我看他爹的行头打扮,非富即贵。我都没敢当面数,还是回家蒙在被窝里偷偷算的。这小公子哥乱跑还被咱俩救了,真是天意,”郎东哲用手指冲他比划着人民币的厚度,转而凑近小声念叨,“这都快赶上我们家一季度的收入了!哎我跟他说了还有你,这笔钱算咱俩的,我不能吃独食,所以叫上你,趁这几天你爸你妈不在,做火车出去玩儿!”
碰巧,王春彧父母因为工作原因出差一周。他每天在家吃喝自理闲得怪无聊,早就想出去玩儿,但又怕父母回来念叨安全问题,纠结了半天不知怎么开口,
“我倒是挺想出去的……”手里铅笔被转掉地上,王春彧迂回着,先反问他:“不过,你爸那边?”
“放心吧,他对我都是放羊管理,小时候我和头里的孩子夜不归宿了三天他都不管我,咱就去两天,不会很久的,而且我买通了七叔,让他帮忙兜底。”
郎东哲拍着自己笑到,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
“……嗯,行。就是回来以后要撒谎骗人,我总觉得心虚。”
“你放心,我一定,把你平平安安带回来。”
王春彧扶着眼镜,转而笑逐颜开。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所有担心的情绪,在郎东哲这句话说出后,全都变成了对他的信任与安全感。
他松了口气,招呼那人去客厅休息,大理石茶几上整整齐齐摆着红色塑料糖盒,王春彧给他倒了杯温水,柔声问:
“那想好我们做火车去哪儿了吗?”
郎东哲起身,观察了一圈王春彧家客厅的陈设。高台上的木质摆钟旁是玻璃盘装饰,里面用毛料和棉花做成的猫脸极其生动,长凳边上趴了一只棕黄色的狗狗靠枕,王春彧靠在铺有白色蕾丝装饰的沙发上剥了个不老林牌的花生糖递给他。
金边电视柜上的花纹被窗上的五彩玻璃映射地闪闪发亮,郎东哲贴在墙上的中国地图旁,斩钉截铁指了指上面带红星的地方,道:
“想好了,我们去这儿!”
……
现在是下午六点半,王春彧还坐在卧铺车厢一边的折叠凳子上欣赏即将远去的太阳。凝神时,也偶尔会有乘客想用桌子,便端着泡面和他换位置。
车厢因为两边重量不同,所以坐在凳子那排时有一种莫名的压迫感,只够一个成年人过的走道因为吃饭而变得越来越拥挤。乘务员推着餐车朝两边游客叫卖,郎东哲吃完泡面打了个长嗝,边擦嘴边跳下来冲乘务员买了两盒快餐。
王春彧挥手,朝他嚷道:“你不是都吃过了吗?还要什么?”
“给你买的。”
他从兜里掏出现金,接过盒饭冲那人笑笑,嘴角还挂着没擦干净的油渍,“我怕晚上睡不着饿了,多备一份,你快吃饭去。”
王春彧坐在下铺细嚼慢咽,边叨米饭边暗自微笑,思绪再次回到两人刚上车时的情景:
郎东哲背着他的单肩小布包指了指面前的床铺,“就是这了!咱先把行李架上去。”
“啊,这……你睡这我睡哪儿?”
王春彧一脸错愕,在原地转了个圈,看到四周床铺上空空如也。
“是这样……那个我不是昨天才买的票嘛,咱这是长途车,卧铺比较抢手,所以就只剩这张了,没事啊没事,你要是嫌挤,我晚上趴下面凳子上迷糊一会儿就行。”
王春彧大小眼,看着车上空荡荡的床铺偷笑,顺着他编瞎话继续陪演,“哦……这样,我刚上来看隔壁硬座空着,这样吧,你去补两张硬座票,虽说没卧铺舒服但也能睡。”
“硬座啊……不行,咱俩晚上得在一块,不然我不放心你的安全,”
“我又不是大姑娘还需要你保护。”
王春彧一把抢过他怀里的包爬到铺上,坏笑着俯视他,“郎公子,那就委屈你了哈哈哈!”
火车开动,郎东哲窝在下铺假装沉思,王春彧躺在上铺假装睡觉。
前者时不时起身瞅了瞅车厢里的乘客,嘴里小声暗骂:“该死,人少的太不是时候了!”
后者暗自窃喜,知道那人葫芦里卖什么药:“我看你接下来怎么演。”
思绪收回,他夹了一筷子土豆丝塞进嘴里。顺着郎东哲视线看过去,过道里,促销牛筋袜和多功能指甲刀的乘务员还在喋喋不休,炒热了整个车厢的气氛,二人也跟着大家聒噪的起哄声开心起来……
下了车,二人直奔目的地。
王春彧站在梦想中的大学门口,眼神充满向往的光,首都的魅力给予他更想要留下来的动力。郎东哲跟在他身后,想为王春彧未来的生活抱有祝福,却也暗暗失落,两人距离分开的时刻越来越近……
前者拍了拍他肩膀,脸上浮现欣慰的表情,喜悦之心难以言表:“东哲,我们要加油,这学期你的成绩直线上升,我真的很开心!”
“是啊,多亏了你,小王老师。”
王春彧惊喜,这是第一次听到他这样称呼自己。
“说不定,以后出了盛夏路,长大了我们几个还能在一起。”
“你倒是想得挺好,怎么?以后离了我你还不活了?”
郎东哲对上他投来真切的目光,手停留在空中不知所措,用玩笑掩饰好内心深处的情绪,“王春彧你怎么和小孩子似的,上了大学你就是成年人了,别成天想着依赖别人啊……我还想自由自在过几年逍遥生活。”
王春彧察觉到他的微表情,收了话题带他去吃当地的特色小吃。期间郎东哲心藏不住事,整个人挂了相。王春彧也暗暗明白他的心事,想尽办法逗他开心。
夜深,大都市灯火通明。中央公园的广场上热闹非凡,二人顶着盛夏晚风,坐在草坪旁的凳子上啃雪糕。
“这里真好啊……”
“看样子你是不想回去了?”郎东哲叼着冰棍用余光打量他,“我还是喜欢家里,盛夏路多好,站在铁路旁一眼就能望到头,冬天在房顶看雪景,夏天爬树抓蛐蛐,想吃什么了出门都有,还能去别人家蹭饭,上学也不怕迟到……”
“哎呦喂……你误会我了,”王春彧用胳膊肘戳他,笑道:“咱俩才没出来几天,你就近乡情怯了。我说这里好不代表我不喜欢盛夏路的生活啊,那里是家,在我心里无可替代。”
两人沉默,耳边风声过滤掉了噪音,王春彧仰头,对着广场中心的高杆灯半眯双眼,哼着盛夏路脍炙人口的童谣……
“老黄历,到伏天……火车开过……乌鸦闯祸……”
却没发现自己身边那人,已经对着他沉默微笑许久。
郎东哲轻轻拽了拽王春彧衣角,“哎……我跟你说个事。”
“?”
王春彧睁眼,看他突然变得紧张,“什么事啊?你把钱丢了?”
“呸呸呸!胡说八道!”
“那是什么?”
郎东哲看着他满脸期待,心里蓄谋已久的冲动即将登场,还在强装淡定,一开口音色变弱道:
“就……你先把眼睛闭上,”
“干嘛?你没事吧……”
王春彧看他一幅吃错药的神情,伸手欲向那人脑门儿上摸。却反被郎东哲抓下手放在怀里。
后者咬牙跺脚,心一横也管不了那么多,将人拉近,迅速照着王春彧侧脸上亲了一口!
“???!!!”
王春彧吓得愣住,眼珠子转悠了两圈,对上郎东哲漫不经心的目光。
他先是深呼吸了一口,而后快速组织语言:
“是这样吗?我看电视上都是这么演的…”
“……你——”
“春彧你一定饿了那边有卖糖葫芦和卤煮的你等我一下我去去就回!!!”
王春彧猛然起身,看他一路撒欢蹦哒着朝不远处跑去,嘴里叫嚷的话愣是没带一个标点。
郎东哲内心暗自狂喜,不管三七二十一,亲完以后先溜之大吉,回头红着脸叮嘱王春彧时还被脚下楼梯绊了一跤差点摔倒。
回过神后,王春彧低头无奈笑了笑,不可置信地伸手碰了碰自己脸上被他亲过的地方。虽然嘴里痛骂郎东哲,但心里这股莫名的感觉,又酸又甜,就像吃糖葫芦一样,糖衣和山楂混在一起,青涩甘甜,也让人上瘾。
少年心事有了回应,皆是你我彼此默契,多是一件幸事。
或许就像曹恩齐说的,郎东哲的“恰好是你”正是他少年时爱着的人。
王春彧将目光落至那人正在忙碌的身影上,不觉浮现出发自内心的笑……
这样的场景,映衬在烟火气的傍晚。朴实无华,缱绻眷恋。
两天时间飞快,再回想起来两人已经在返程的火车上。
这次郎东哲机灵,没耍什么小把戏,老老实实买了两张对床的中铺。因为上车时已经接近凌晨,王春彧累得倒头就睡。郎东哲则因为那件事兴奋了半宿,借着月光,把两人在火车站十块钱拍的合照捧在手心反复端详。
车厢内,熟睡旅客的鼾声此起彼伏,王春彧睡眠浅,半醒间翻了个身,才瞄到对面的床空着。猜测这人一定孤枕难眠,半夜咀嚼心事睡不着。
他平躺着,盯着黑洞洞的床板发呆,一呼一吸的节奏跟着火车平稳的轰鸣声循环反复……
郎东哲悄声,挪到王春彧床旁帮他拉了拉被子,鬼使神差地渐渐凑近那人,呼出来的气息都透着紧张。
王春彧翻了个身,缓缓睁开一只眼,吐出气声:
“……想干嘛”
那人被他装睡吓到,下意识退后一步,动作很轻,“你醒了?”
王春彧窃笑,就着设灯微光,从被窝里伸出手捏了捏郎东哲鼻子。
对视半晌,带着笑意问道:
“东哲……让你说句喜欢我很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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