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糖纸
“人呢？！”
游旭四处张望，在房中大喊：“臭小孩！”
可是无人回应。
天光尚未大亮，蜡烛灯照得也不清楚，丁冬冬要来了游旭的手机，打开手电筒，围着床检查。
她边看边回忆，被对讲机吵醒时，西派还在床上，出门遇到商北，三人一起去了楼上。
之后商北和左陈下楼到院子里，她自己则跟游旭飞到对面楼顶，再飞回来走到一楼。
小警卫突然丧尸化，几人在楼上又耗了不少时间。
莱世康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喊夏南，说明他也许遇到了那个带走夏南的人。
“嗯？这是什么？”丁冬冬手摸到床柱上。
她用手机灯照着，另一只手拇指和食指指腹并拢又分开，双指之间有一排亮晶晶的银丝。
“这是……”
夏南扯掉身上黏糊糊的东西，他一睁眼就站在小树林里，树木之间都是这种又黏又弹的恶心东西。
树叶层叠，漏出倾泻而下的阳光，这些丝状物在光下看起来非常绚丽。
夏南举起手，在一束光下晃了晃，手背上粘着的丝网看起来就像自己的血管，流着银色血液。
他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体——缩小了。
“你在吗？”夏南好奇地四顾打量周边，声音也变得跟个小孩子一样。
只有风拂树叶的簌簌声。
他穿着有点宽大的衣服，踩着青绿柔软的草地往前走。
“啊！”夏南捂着自己的脑袋，看到有个橙色的糖果滚到草里。
他蹲下身，捡起糖果，轻轻拧开两侧的小揪揪，一颗散发着香气的橙色硬糖躺在糖纸里。
夏南吞了口水，糖纸放在缩小的手上，几乎占了整个手掌。
“喂——”
夏南快速将糖果攥进掌心，紧张地四处张望。
“看上面，小呆子。”
夏南抬头，一个小孩正撅着屁.股从树上往下爬，到了差不多高度，直接跳下树。
那个男孩走过来，手在夏南眼前挥了挥，“你叫什么名字？”他手指缓缓戳向夏南的眼睛，被夏南反应过来躲开了。
“躲什么？小呆子，你睫毛真长，比我妈妈的还要长。”
夏南不说话，就这么坐在草上，被一个小孩子从头看到脚。
“你不会说话吗？”男孩撑着双膝问。
突然，他直起身，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颜色不同的糖果，见夏南的视线被吸引，他就像逗小狗一样把糖果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向右地挪。
夏南睁着圆圆的眼睛，黑亮的眼珠随之左右转动。
男孩被夏南的反应逗笑了，“跟我回家吗，我家里有一堆糖果。”
他看夏南抿唇，也不看自己的糖果了，又哄道：“还有巧克力，很多很多巧克力，你可能没有吃过，但是巧克力比这些糖果好吃一万倍！”
“现在想不想跟我回家了。”男孩看起来成竹在胸。
夏南被那捧闪亮的糖纸晃了眼睛，听见自己的声音轻轻“嗯”了一声。
为什么自己要同意？我是谁？我在哪？
“走吧！以后你得叫我哥哥，知道吗？”小男孩不知何时已经牵着夏南的手，两人走在旧建筑的走廊里。
夏南想抽回手，可惜力气太小，小男孩察觉后，轻轻拍了夏南的脑袋，像个大人一样教训道：“牵着，别走丢了，丢了我可不找你。”
走廊外是黑夜，昏黄的灯光打在两人身上，身侧的玻璃里同样也有两个小孩。
大孩子比小孩子高了半个头，小孩子看着太瘦了，又瘦又小，即使在玻璃上，也能看出他肤色之苍白。
夏南精神有点恍惚，身旁的人说完这句话就闭上了嘴，安静蔓延，他甚至听不见自己的脚步声。
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走到走廊尽头就能回家吗？
夏南一直盯着前方，快要走到转角时，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这天地间，只剩下自己和身边这个人。
“哥？”这是自己的声音，夏南仰头看着身边的人，他仍执着地牵着自己往前走，于是夏南只好放弃询问。
声音不知道来自哪里，像是山谷里的回声，悠长而空灵。
眨眼的功夫，只剩下夏南自己一个人。
一股发霉的味道飘进鼻腔，夏南在黑暗里摸索，被木板上的毛刺划到了手，指腹微痛，有点湿润，也许流血了。
木板被夏南拍出一条缝，夏南笨拙地将眼睛贴到缝隙上。
外面人影匆忙经过，都没有发现这里有一个人。
夏南听见嘈杂的声音，“找到他！”“抓住那个孩子！”“简直太残忍了……”“我一定要狠狠地教训他！”
夏南有点不想出去了，正当他发呆时，一个人影挡住了缝隙的光。
“找、到、你、了！”
“他在这里！”
夏南想，原来他们在找自己。
他被粗暴地拽出来，被狠狠地丢在地上，有人抓着他的脚腕，力度大得快要捏碎他的骨头。
夏南看着天花板，圆形穹顶上刻画着圣洁的天使，他的脑袋撞到桌角，后背蹭着硬邦邦的地面。
周围跟着几个面目模糊的人，脏话如同化形的咒语一般绕着夏南转。
夏南胸口有点闷，人晕乎乎的，喉咙被酸水刺激得有点痛。
天旋地转间，他被狠狠地丢到了硬地板上，撞得他有点头晕眼花。
不应该这样，夏南想，这不对，但究竟哪里不对劲，夏南暂时没办法想明白。
有一种力量在干扰他的思想，让他被迫无法专注。
就连身体的本能都被压制了，他的拳头反复握紧与放松，心中充斥的莫名情绪始终得不到释放。
“养不熟的狗！”男人嗓音低沉，身着黑西装，坐在沙发上，他忍着极大的怒火，在夏南摔到他的脚下后，再也忍不了，将夏南踢翻过去。
夏南猛地咳嗽，小小的一只捂着肚子蜷缩在地毯上，没有一个人前去关心。
好痛……
“你、你为什么要杀了我的孩子！我可怜的孩子啊……他还那么小！”女人哭得歇斯底里，她身边盖着一块白布，被泪水浸湿一大片。
夏南有点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那个牵着他的男孩呢？这又是哪儿，他们又是谁？
白布里掉出一只手，戴着夏南见过的那块手表。
夏南在疯狂地咳嗽中望着那只手，五指无力地垂着。
他被人从身后踹了一脚，地毯变成了深灰色的石砖。
等他抬头，五根失了血色的手指就悬在他的眼前，有东西模糊了双眼，模糊了那只手，嘴里尝到了咸与苦的味道，夏南努力眨眼，眼前逐渐变得血红。
血从白布里沿着手腕流出，顺着手指淌下来。
有人围上来，指着夏南说：“就是他！”
其余人附和，个头都比夏南高一点，也许自己是这个地方最矮的人，夏南想。
他听见这些孩子说，是他害死了这个男孩。
“他是个怪物！”
“怪物！”
“魔鬼！”
“白眼狼！”
……
血滴进夏南的眼里，又被挤出来，他在心里反驳：不是我。
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血越流越多，从细流变成瀑布，淹没了夏南的上半身。
他在血瀑中，看见了男孩死亡的真相：银色的丝线飞向男孩，将他缠绕成一个茧，银色的茧挣扎不到三秒，就安静了。
夏南再次出现在树林中，原本的丝网都变成了红色，鲜红欲滴。
他抬头，树上没有人，也没有糖果。
他想起来，自己到小树林里，是为了躲人。
“小南——”小男生站在树林外，探头探脑，但是看起来有点害怕，不敢进林子。
“你快出来，今天轮到我们值日，你别想偷懒。”男生眼珠在光下呈现优雅的宝石蓝色，但是手里握着扫把和簸箕，这一点都不优雅。
夏南鬼使神差地走出林子，头发上沾了一堆红丝。
“等等等！等一下！”那个男生面露惊恐，后退了几步，才战战兢兢地靠近，并试图用手里的扫把将夏南的头发清理干净。
夏南果断拒绝，还未等他后退，树林、草地都消失了，红色的顶取而代之。
他坐在滑梯上，有人在背后推了他一把。
夏南回头，是那个蓝眼睛的男生，蓝色的双眸冷冰冰地盯着他，缓缓抬手指着夏南说：“怪胎。”
有人掐住夏南的脖子，将他掼到滑梯上，力道极大，把他的脸掰向左边。
那个死去的男孩，身上红丝堆叠，正抬脸看向夏南，嘴角露出诡异的微笑。
夏南被掐得有点喘不过气，可是他的力气太小，根本无法撼动压制自己的力量。
周围再次陷入黑暗，掐着自己的人始终没有松手。
夏南在挣扎中看清对方的脸。
——正是他自己。
“懦弱的人格早该死去！”
夏南被掐出了眼泪，紧接着两人之间拉开了距离，他们就像在照一面镜子。
手中握着一把刀，对方也是。
只不过，对方看起来很害怕，手抖得快要握不住刀，并且不停地恳求：“求求你，不要杀我。”
那个男孩从黑暗中走出来，站到二人之间：“快点赢，我带你回家。”
“回、家？”夏南不解，这个词对于自己而言，格外陌生。
不对，一切都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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