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伦嘴角轻轻抽动了一下，他苦笑一声，“我想你也已经发现事情不对劲了。”
“你一直不擅长骗人。”卡莱尔淡淡道。
赛伦深吸一口气，抬头迎上卡莱尔锐利的目光，决定将自己知晓的那部分事情和盘托出。“艾维家那些尸骨，是艾维在夜巡时和老汤姆一起挖出来的。”
“什么？”卡莱尔瞳孔颤颤，满是惊愕。
赛伦无奈地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你也清楚，卡伦牧师一直有意将追捕队交到你手上。所以对于我们几个与你关系亲近的人，他格外关注。也正因如此，他察觉到艾维的行为有些怪异。艾维常常独自行动，申请夜巡的次数愈发频繁，而且身上总是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土腥味。”
“于是，卡伦牧师派人跟踪了他一天。结果发现，艾维在夜巡时，总是往墓地跑。老汤姆则在一旁为他打掩护，还帮他搬运尸体。可第二天，趁艾维兄妹不在家，派人去搜查时，那些尸体却离奇消失了。最后，是在他们家的地窖里找到的，其中有一具女尸，模样很奇怪。”
“负责搜查的人把那具长着獠牙、形如木乃伊的女尸带回了教堂。卡伦牧师说，那是艾维的母亲。”
“有露西笔迹的手抄本也是真的，但我没有看过里面的内容。你应该，也还没有看过？”
此刻，卡莱尔心中的怒火已然平息，他神情沉静，凝视着一旁大门紧锁、窗口封死的石屋，仿佛能透过那厚重的石墙，看到屋内的人。
那本笔记他确实没有看过，他知道的所有线索，都是来自于他的父亲，他从未怀疑过这些线索会有问题。
“为什么要把老汤姆带去城西？”卡莱尔将话题一转，询问起老汤姆的事。
“牧师说，有人疑似在城西看到了露西的身影。”
卡莱尔瞬间明白，他们这是打算拿汤姆当诱饵，只可惜鱼儿并未上钩。
“艾维呢？”卡莱尔转过头紧盯着赛伦的表情，试图从他脸上捕捉到一些线索。
赛伦耸了耸肩，表情纠结，摇着头说道：“不知道啊，就我目前所知，还是没有他们的消息。”他对艾维兄妹并非毫无感情，然而，消灭邪恶是他的职责与信仰所在。
“……”卡莱尔知道他没说谎，“还有别的吗？他还让你做了什么？”
“呃…”赛伦的脸色变得古怪起来，五官挤在一起，看上去有些滑稽。“卡伦牧师让我…每天向他汇报你做的事，还有你的想法。”
说完这话，赛伦像是卸下了一副重担，长舒了一口气，“还是实话实说让我心里好受些。今天我还以为老汤姆死了，可把我吓了一跳。”
“看出来了。”卡莱尔有些无奈，“他现在情况怎么样？”石屋的钥匙只有他父亲和追捕队队长才有，他暂时无法进去查看。
“还活着，比刚发现他的时候好多了。嗯，我想在艾维和露西出现之前，卡伦牧师应该不会让他上刑场的。大概吧？”
“或许吧。”卡莱尔忽然想到，艾维家地窖藏得很好，那他不知道的地方，像汤姆家和他们附近那两个空屋，说不定也有？
“赛伦，帮我个忙。”他要让赛伦去帮忙查探一下。至于他自己，他要去找自己的父亲，好好问个清楚。
————
身后又传来一阵拉扯感，回头时，依然空无一人。这段时间卡莱尔总是莫名会出现衣服被拉扯和被人触碰到感觉，尤其是在自己独处的时候。但这种感觉通常只存在几秒，仿若他的幻觉。
“你是谁？”卡莱尔停下脚步，极小声地轻问了一句。他的视线在周围扫视一圈，最后沉默地皱起了眉。
我收回在卡莱尔身后作乱的手，迟疑地抬头看向他。“卡莱尔？”
显然他还是听不见。
可卡莱尔怎么会突然这么问？难道，我戳他的时候他能感觉到了吗？
卡莱尔静等了一分多钟，没有听到回应的他无声轻叹，只当又是自己的错觉。
他快步走向教堂的主厅，将心思放回到另一个需要解答的问题中，心中满是对理查德做法的困惑。他不明白，父亲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地设计这一切，仅仅是因为他想找证据证明艾维兄妹的清白？为什么不直接跟他说清楚事情的经过，如果他们真的有问题…他不会包庇的。这里面肯定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教堂主厅的彩绘玻璃将滤过的残阳变成了斑驳的光晕，从理查德·卡伦头顶洒下，模糊了他的身形，他站在暮光中显得格外瘦削。老牧师站在神像前，握着十字架项链，闭眼祷告着。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身，深邃的眼睛里映出儿子疲惫的身影和他那明显的困惑、悲伤的表情。
“你来了。”理查德的声音平静，仿佛早有预料。
“您早就知道我会来。”卡莱尔的声音很低，几乎像是在自言自语。他本想开口质问，可是…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父亲好像又瘦了一些。
“我知道赛伦在等你。”他最终开口，嗓音低沉而疲惫，“我也知道赛伦会选择告诉你真相。”
“赛伦的确都告诉我了。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不明白，父亲。”
“这几天感觉如何？”理查德突然问道，“被全城议论的滋味，被朋友欺骗的感受？”他向前迈了一步，苍白的面容上带着几分探究，“有没有那么一刻，你怀疑过自己的坚持？”
卡莱尔的指尖无意识地掐进掌心，指节有些泛白。“动摇过。”他诚实地说，“但不会改变。”
“我只是想问，你为什么一开始不和我说明事情的真实情况。”他睫毛轻颤两下，忽然想到，“你是想知道，面对身边的亲友，如果他们和那些邪恶生物有关系，我会…怎么做吗？”
应该不止如此。
“不…咳、咳咳咳……”喉咙间猛烈的痒意袭来，理查德忍不住咳了起来，右手握拳抵在嘴边试图抵抗这突发的咳疾。
“父亲。”卡莱尔瞳孔微缩，扶住了理查德的手臂。
理查德闭着眼缓了缓，缓缓推开卡莱尔的手，摆了摆示意自己没事，他的面色愈发苍白，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他看着卡莱尔，眼神中满是复杂的情绪，有欣慰，也有无奈，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愧疚。
“卡莱尔，我这么做，是想让你明白，这个世界并非你想象的那般简单美好。我希望你能学会辨别，不要被情感蒙蔽了双眼。”理查德的声音略显沙哑，每一个字仿佛都用尽了他的力气。“就算他们伪装之后的身份与你关系再好，都改变不了他们是异端的事实。”
卡莱尔心中一紧，怔怔看着露出疲态的理查德，心底有些动容。“父亲，你的身体……”
“我无碍。”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残忍，咳咳…但我别无选择。我已经老了，咳、身体每况愈下，我能为你做的，就是在我还能动的时候，帮你看清这个世界。”理查德的眼睛犹如鹰隼，虽有暮气但十分锐利危险。
“按你想的去做，艾维兄妹就在城里。”
“卡莱尔，找到他们，带回他们。”
“我要你亲自在教堂前，面向城中所有人，宣告他们的罪状。”
他是想让他，亲手将艾维兄妹推向死亡。这能让他在城中的声望，在前些日子那些流言蜚语的侵扰下触底反弹。这是在为他铺路，卡莱尔明白理查德的意思，也想通了他让赛伦去寻找的那个方向是对的，相信那些空屋中会找到一些线索。。
这场闹剧所造成的恐慌，因为那些出现在艾维家的尸体，可堪称是这两年之最。要是面对从小相识的好友，他都能做到铁面无私的地步，亲手将他们送上绞刑架又或是火刑台。那些人自然就不会再对他的能力和立场保有质疑，而是会对他这个继任者充满信赖。
这也是理查德想看到的，他想知道卡莱尔到底能不能迈出这一步。
“父亲……”卡莱尔的嗓音在此刻竟有些嘶哑。“我明白了。”
“好孩子。”理查德递给卡莱尔一本手抄本，“看看吧。”
那上面混乱的笔迹，有露西的也有艾维的。
接下来的时间过得格外的快，之前那些被隐藏起来的线索，通通都交到了卡莱尔手里。为他做事的也不止赛伦一个，他现在可以调动追捕队的所有人。
艾维是在两天后的午夜，在通往城外的小路上被抓住的，露西不知所踪。他说他的妹妹已经不在了。这天晚上人们火把高举，火光熊熊，映得天色半亮，犹如黄昏。
抓到艾维之后他们欢呼相拥，像是打了一场胜仗。随后便一鼓作气，想要找到露西，但整整找了一周都没有找到。
“艾维，露西她到底在哪里。她，还是人类吗？”卡莱尔拿着钥匙，打开了石屋外的铁锁。他神色疲惫，看着身形消瘦了许多、神情呆滞的艾维，最后一次向他询问着露西的下落。
有人想对艾维动刑，被他拦下来了。
意料之中，艾维没有回答。他的灵魂仿佛被抽走，只留下躯壳等带着明日的审判。
“……”
明天，艾维和老汤姆会被一同送上火场。
那手抄本卡莱尔已经都看完了，他们兄妹私下做了不少事，盗取他人尸身、藏匿吸血鬼（尸体）、尝试召唤鬼魂……
可归根究底，至少在现在已有的证据中，他们并没有真的伤害过活人。
“让大家都回去休息吧。露西已经不在了。”离开石屋后，卡莱尔神色落寞，淡淡地对紧跟在他身旁的赛伦说道。
再找下去没有意义，如果明天她还没有出现，以后大概也不会再出现了。就当，露西真的不在了吧。
我跟着卡莱尔回了家，理查德牧师已经入睡，他的身体更加虚弱了，整个人佝偻得愈发厉害，嘴唇没有丝毫血色。卡莱尔为父亲掖好被子，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没有点灯，只是静静地靠在沙发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要是能抱抱你就好了。”
卡莱尔的瞳孔微颤，他好像幻听了。他深呼吸几下，试图让自己的理智清醒一点。可那个声音还在继续。
“卡莱尔，你这段时间是不是都很难过？你之前都没跟我说过这些事，我都帮不上你的忙…虽然我好像确实什么都帮不上你。”我还在喋喋不休地在卡莱尔身边小声碎碎念着。没有注意到卡莱尔微妙的表情变化。
说话的这个人认识他，卡莱尔笃定。那么，之前拉他衣服的也是这个“小女孩”吗？
“…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去，我好想你，好想见到你。我在这里感受不到世界的联系，不能和你在一起…一点也不开心。”
“唉……”女孩轻轻地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惆怅。
“卡莱尔，我好想你。”不知道未来的世界过去几天了，我真的很想回去。这里的卡莱尔闷闷不乐的样子，让我的心脏也跟着抽痛起来。可我在这里是不存在的，我也本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
卡莱尔的手从腿边抚过，指尖恍惚传来了毛茸茸的触感，很柔软，似是发丝。
女孩儿语气中满是藏不住的爱意、心疼与无奈。这让他的心跳陡然加快，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眼中难得地生出期待与一些隐秘的欢喜。女孩的声音仿佛有种神奇的魔力，轻轻安抚着他紧绷的神经。
“你，是谁？”他的声音很轻，怕惊扰了声音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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