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旎和雅各布跟着苍叔与方姨走向查理,挤在前方的人群在看到苏旎的那一瞬,顷刻安静下来,他们安静地注视着她,往旁退让出一条通向查理的通道。
“你们来了。”比利看到他们松了口气。
雅各布弯下腰,用未与苏旎相牵的那只手抱了抱比利,“现在情况怎么样?”
“附近都找遍了,没有她的踪迹,他们准备向更深处继续搜寻。”比利突然将声音压得很低,“我叫了山姆他们去帮忙,我想,再也没有比他们更适合去夜晚的森林里找人的人了。”
苏旎听完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
雅各布看见后,立马紧张地摸了上来,“头疼了?”
苏旎摇摇头,握住他的手问比利,“山姆他们去了多久?”
“你们来之前刚刚离开。”
苏旎偏头看了眼恐慌的查理,看了眼在安慰查理的苍叔和方姨,又看了眼急红眼的柚澄等人,最后看向雅各布。
雅各布只一眼就知道她想做什么,“你要去找她?”
苏旎点了下头。
雅各布的嘴巴瞬间抿紧,心里的不甘又疯了似的往外冒。他真厌恶这种只能待在原地看她离去的背影,他很想说和她一起去,但他也清楚明白自己现在就是个累赘,不仅帮不了忙,还会拖她的后腿。
他握紧拳头,吸着气别开头,声音闷闷地说:“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苏旎被他沮丧的情绪笼罩,心里升起无限怜爱。她轻轻挠上他的下巴,见他无法控制地上扬起嘴角,笑出虎牙后,才放下心弯腰和比利抱了抱,朝森林走去。
路过柚澄他们时,她看见柚澄眼疾手快地拦住试图走向她的奎尔等人,她与柚澄陡然安心下来的目光交汇片刻,转开眼睛勾唇笑了笑。
苏旎驻足在森林与草地的交界处,耐心等待那些投驻在她身上的似有似无的打量目光消失,许久,那些目光仍然如影随形,她不耐烦地冷眼扫去,飘来的扰人视线瞬间消失。
她继续在原地站了会儿,确定除了那道熟悉的目光再无其他视线停驻,向后隐入了森林。
今晚是新月,天地都一片漆黑,没有月光铺洒沙沙作响的树梢,也没有月光穿透华盖照亮地面。
苏旎纵横在天地间,将阻塞耳际的力量尽数抽离。刹那间,世界之音如潮水倒灌——山姆等人从鼻腔里喷出的粗重呼吸,狼爪夯击地面的闷响和泥土飞溅的轨迹,远处呼喊贝拉的人的肺泡震颤、气流冲击到声带的颤动,四蹄动物擂动大地与追猎者利爪撕开气流的尖啸,以及更细微处,蜘蛛步足划过蛛网的颤音与蚊虫振翅的空气涟漪,皆清晰可见地钻进她的耳膜。
苏旎在这万籁中仔细筛选、搜寻,没过一会儿,云里突然落下了雨,她烦躁地凝出一把伞,心里对贝拉的担忧愈发强烈。
呼唤贝拉的声音从下雨那时突然中断,苏旎越飞越远,就在这时,一道颤抖的呼吸声终于从其他声响里挣破出来,在她的耳朵里清晰起伏。
苏旎心里一松,循着呼吸找过去,很快便在虬结的树根间发现了蜷缩成团的贝拉。
她悄无声息地落到贝拉不远处,望着地上看起来狼狈又脆弱的女孩,不落忍地叹息了一声。
贝拉被雨水打湿的头发无力地搭在她惨白如纸的脸上,她用力环抱着自己不住颤抖的身躯,仿佛想要温暖自己,但沾满泥浆的湿衣服却将寒冷牢牢锁在她的肌肤上。
苏旎轻声走过去,将手里的伞举到她上方,为她遮去不断砸落的雨水。
“傻姑娘……”她叹息着蹲下身,轻轻拂开黏在贝拉脸上的湿发。
贝拉费力地睁开一丝眼睛,看见苏旎的那一刻,眼泪突然从她的眼角滑落,“旎旎……”她呓语般地喊道。
“恩?”
“他走了……”
“他走了……”
“他——不要我了。”
贝拉绝望的低语让苏旎心头一涩,她轻轻拭去贝拉脸颊上的泪水,温柔地摸着贝拉的头无声安慰。
这时,一串沉重的脚步声快速接近这里,苏旎动了动身体,遮住贝拉的视线偏过头,叼着丙烷灯的黑狼顿时进入眼帘。
“山姆。”苏旎轻声唤道。
山姆叼着灯点了点头。
“正好,我抱不动她。”苏旎说。
山姆躲到树后,没过多久,他提着丙烷灯从树后大步走过来。他将丙烷灯递给苏旎,俯身打横抱起贝拉,轻声说:“走吧。”
路上,他问苏旎,“她受伤了吗?”
“我想没有。”苏旎摸了摸软绵绵挂在山姆胳膊里的贝拉,她冰冷的体温在山姆的体温中有所回升。
苏旎松了口气,将聚集在头顶遮挡雨水的花朵铺展得更开了。
她和山姆轻松自如地穿梭在森林里,走了好久,嘈杂的人声和通明的灯光才透过前方森林的缝隙重新出现。
走到森林边缘时,苏旎停了下来,“你带着她先出去吧,我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再出去。”
山姆点点头,抱着贝拉稳步走向人群,沉声喊道:“我找到她了!”
人群安静了一瞬,接着更大的哄闹起来,所有人都朝山姆跑去,查理更是冲在最前方。
苏旎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贝拉身上,撤去花朵走出去,下一秒,她便与等候在森林外面的雅各布对上目光。
她微笑着停下脚步,注视着他举伞跑来,气急败坏却又小心翼翼地抹去她脸上的雨水。
“该死的天气!”雅各布生气地咒骂。
苏旎被脸上传来的滚烫温度夺去了所有注意力,她脸色骤变,抓住雅各布的手认真地确认几秒,又拉下他的头摸上他的额头再次确认。
“宝贝?”雅各布茫然地看着她。
“你没发现你发烧了?”苏旎生气地责怪道。
“???”雅各布愣了一下,大喜道,“我发烧了!”
“现在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她声音紧绷地问。
“没有~”雅各布的嘴巴越咧越大,眼睛亮的惊人,“我什么感觉都没有。”
苏旎拉着陷入狂喜的少年找到比利和苍叔,“方姨和柚澄在哪?”
“贝拉湿透了,她们去帮忙换衣服了。”比利说。
苍叔敏锐地察觉了苏旎的不对劲,“发生了什么吗?你看起来很紧张?”
“杰克发烧了。”苏旎说。
“什么?!”×2
比利和苍叔满脸惊愕,目光如炬地看向正沉浸在即将变狼的喜悦中的雅各布,谁知目光刚落到雅各布的脸上,他们的眼睛就莫名有种被闪到的感觉,他们神情一滞,重新看向苏旎。
比利:“你们现在赶紧回去。”
苍叔:“要不要我现在去叫她们出来?”
苏旎:“不用,这里说不定还有其他需要帮忙的地方,你们也不用急着回来,我先带他回去。”
苏旎将丙烷灯递给苍叔,拉着傻乐的雅各布跑进森林,带着他快速朝家里飞去。
回到家一个小时左右,雅各布的精神开始变差,苏旎测了□□温,温度没变,还是与回来测的温度一样,40度。
苏旎像抱着孩子那样,将雅各布紧紧地半搂在怀里,她一眨不眨地盯着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的雅各布,心里又怜又爱。她低头轻轻吻住他流露着依赖的眼睛,另一只搁在他背上的手慢慢拍打起来。
“睡吧,我就在这里。”她轻声说。
凌晨一点左右,比利和苍叔、方姨一起回来了,这时,苏旎已经将雅各布哄入睡。
苏旎听见卧室门被推开的声响,抬头看向里卧与客厅交接处的那道门,在看见三位长辈出现在那里的第一时间,竖起食指放到嘴边。
三位长辈瞧见她的动作,立马放轻了过来的动静,等看见她怀里的雅各布后,方姨和苍叔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脸烧的好红。”方姨用气音慌张地说。
“呼吸也过于急促了。”苍叔皱眉看向比利,“你确定没问题?”
“山姆他们三个都是这样烧过来的。”比利轻声询问苏旎,“他现在多少度了?”
“一直维持在40度。”
方姨捂住嘴,“普通人这个温度早都烧傻了。”
“40度不是终点,会一直烧到43度才会停止。”比利小声说。
“那会烧死人的!”方姨惊恐低喊。
“不会的,那会是他以后的体温。”比利压着嗓子不赞同地对苏旎说,“小旎,你不能这样干守着他,你需要休息。”
“我放心不下,何况我也睡不着。”苏旎摇头道,“你们快去休息吧,我会看着他的。”
“对了,澄澄呢?”按柚澄的性格不可能不来看一看。
“她陪着贝拉呢。”方姨叹气。
“贝儿还好吗?”苏旎关心地问道。
方姨怜惜地摇了摇头。
雅各布的体温再次发生变化是在早上八点,那时候苏旎刚喂他喝完粥,转身放碗的功夫,他就因为瞬间升高的体温陷入昏迷。
苏旎给他测了体温,正是43度。她慢慢脱下他瞬时湿透的睡衣,接了些温水,用毛巾擦拭他脸上和身上的汗水。
直到下午,雅各布也没有清醒过来,一直处于半昏半醒的状态,但只要有一丝意识醒来,他便会充满依恋地呼唤苏旎。
“旎旎……”
“恩?”
“旎旎……”
“在呢宝贝。”
苏旎的心揪成了一团,给他擦汗的动作越发温柔,她从没见过雅各布这般萎靡的样子。
她将毛巾放入床头柜上的盆子里,托起雅各布的脑袋,端起水杯放到他嘴边。他渴坏了,嘴巴一沾到水就急切地吞咽起来。
“慢点喝,别着急,小心呛到。”苏旎柔声哄道。
谁知好的不灵,坏的灵,她话音刚落,雅各布就呛到了。她急忙拿开水杯放回床头柜,就在她转回身的那瞬间,突如其来的巨大痛苦如重锤般猛地砸入她的心脏,心跳也急剧加快起来。冷汗瞬间布满她的额头,她托着雅各布脑袋的手也失去了力气,随着他的头重重砸进枕头。
“啊——!!!”惨叫猝然响起。
苏旎神情惊骇地看向雅各布,立刻便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呼吸骤停。
密集的“咔咔”声从雅各布的体内炸响,他的骨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外延展;皮肤仿佛在呼吸,一呼一吸间快速弹缩,在迸张与收缩的循环中越来越紧实,渐渐透出一种被淬炼后的光泽;筋腱在皮下交织,身上的肌肉群在蠕动间慢慢隆起,每寸肌理都在高频的震颤中朝着最精悍的形态不断重组。
他在被重塑。
苏旎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但眩晕的视野中,他痛苦的样子尤为清晰。
等她再次回过神时,她已经跪在雅各布剧烈痉挛的身体上方,将他的头紧紧抱在怀中。
“杰克……”她喉间的气音被他新一轮的惨叫截断,她心里骤然升起一股怨恨,怨恨此刻无能为力的自己。
“我该如何帮你。”她痛苦地埋进他汗湿的头顶,用颤抖的气音轻哄道,“就快过去了,就快过去了,再坚持一下……”
“疼……旎……疼……”雅各布哀嚎着说。
苏旎的呼吸越发急促,雅各布的惨叫好似有实质的力量,穿透她的耳膜,直抵灵魂深处,让她剧烈颤抖起来。
“马上就不疼了……马上……”她面容扭曲地咬着牙说。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苏旎在雅各布痛苦的惨叫中煎熬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再也承受不住,怒不可遏道:“该死的什么时候才能完!究竟要什么时候才能完!!”
愤怒如惊雷般炸开,体内的力量波荡出去,层层叠叠的艳丽花朵瞬间将屋内淹没。
雅各布惊了一下,咽下涌到嘴边的惨叫,强撑起微笑,故作轻松地说:“别——别哭——别生气,我不——疼了——”
“撒谎!我就该彻底斩断你变成狼的机会!”苏旎怨愤地说。
“不行——我要——变成——狼——守护——”零碎的话从雅各布咬紧的牙关里挤出,“我——”他忽然顿住。
下一秒,他突然脸色大变地朝苏旎喊道:“离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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