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到新一层后，他们找到了路予同。
并且，在这里遇到了很多很多的“人”。
第五层的空间较之上面那些明显小了很多，是一整座休闲会所的模样，“人们”悠闲地享受着，面容温煦，对周遭发生的一切无波无澜。
路予同熟睡在一个角落的沙发上，燕尾青帮他检查了一遍身体，没有发现任何损伤，只是被人强行服用了一些致使昏迷的药物，已经喂他吃下了对应的解药，要不了几分钟就可以醒来。
何辞在空间内直接炸开了一个用以快速收集资料的电磁脉冲波，几秒钟之后，一份关于所有“人”信息的全息表格便出现在了几人面前，他们这才发现原来眼前的这一些也不完全都是人造人。
这中间接近五分之三比例的“人”，都是在失去了诸多器官或者肢体之后，被重新拼合补救成的“人”，透过衣物仔细看去，甚至能够在某些四肢与脖颈处，看到清晰的接合痕迹。
“是药物的作用。”燕尾青补全了大家的疑惑，“通过药物消除记忆，对情绪进行强制性的控制，就可以让人变成和‘人造人’一样的木偶。”
何辞：“嗯？”
“跟你这种的不一样。”燕尾青赶忙安抚队友，“这里的人造人跟上一层的‘习涿’是同一个水平的，只能模仿人的行为，却不会拥有人的思想和情绪。”
习涿：“......嗯？”
全息表格基于现有人员的信息，很快将其背后的家族背景全部补充了进来。
“哇，这可全部都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人啊。”莱红不禁感叹。
何辞看过面无表情：“基因融合技术的实验成本高昂，只有一小部分顶级富豪能够承受得起，这些‘人’明显就是富豪们意图使自身基因得以进化的牺牲品。”
“明明都是亲人，怎么会下得去手呢？”燕尾青有些不敢相信。
习涿觉得好笑：“有什么下不去手的，我哥和我嫂子不就在下面一层等我呢吗。”
“可是，这些‘人’为什么会被养在这里呢？”李十三在习涿的耳边问。
习涿眉心紧促没有回答，而是往被莱红扶着的路予同身上扫了一眼。
“大哥没有伤害予同。”他说。
距离自毁倒计时十分钟，外面传回了消息。
中心城外，重火力已经可以暂时压制住铺天盖地的机甲群妖；
暂时集中收容了三分之一的民众；
变异鼠疫的病毒原因尚未查明，救助方案推进停滞；
“鼠疫......”习涿低声念叨了一句。
这依然是整个事件中他始终想不通的一环，既然，已经在距离中心城最近的建筑内埋好了足够的炸药，接下来很快便会有神兽从地底爬出，为什么偏偏还要释放鼠疫的病毒，去迫害一个小小的地下城。
枯荣费力准备这一场鼠疫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或者，这件事和他大哥有关吗？
正想着，最后一条语音里，况野带来了新的进展。
——况野最后在地下两千多米深的地方找到了夏焰等人，并在建筑底端与地底深处的巨型通道四周发现有大量驼鼠存在，鼠群沿着通道向更深处的地方延伸，以他们所携带的技术设备，甚至检测不到尽头在哪里。
通道？
驼鼠？
习涿和何辞像是同时想到了什么，两人对视了一眼后，习涿当即开启语音收录，进行回复。
“按照计划，况野与夏姐立即、马上、必须、尽快撤退！”
“蠢老鼠不要命，你们不能也白白等着喂炸弹！”
何辞心领神会，阴阳怪气地作势反驳：“只剩下最后几分钟了，自毁装置要是解除不掉，我们才是第一批喂炸弹的。”
“喂就喂呗，反正我和李十三两个神仙没那么容易死。”
“这么说？你就不怕我们三个凡人关键时刻丢下你们两个人先逃走吗？”
“随你们的便，要走最好现在就赶紧走。”
“没时间了，即将进入最后一层，是死是活几分钟之后就知道了。”
何辞说完，快速结束了录音，将红蚁放了出去。
他们能想通的事情，习涿相信夏焰和况野也能想通，现在整个建筑都在智能系统的监控之下，无论是他们向外传递接下来最重要的计划布置，还是他与何辞之间的想法交换，都只能暂时以这种“阴阳怪气”的方式了。
所有的核爆炸源都需要拥有引爆物，而如此数量的驼鼠出现在地底深处绝对有它们的作用，只要用足够数量的驼鼠，用鼠群的方式将整个中心城地底深处的核爆炸源全部连接起来，以建筑物的自毁装置为起点扩散而去......
简直就是最完美的引爆物，灵活、隐蔽，又足够掩人耳目。
此时处在地底深处，与鼠群近距离接触的况野和夏焰，刚好就是最适合确认这件事的人。
到了他们这边，习涿在向何辞传达，他和李十三既然敢冒着危险踏进来，便已然做好一旦自毁装置无法解除，会以暴力强行镇压的打算。
说到底习涿一定要进来这里，最为重要的还是想救下自己的亲人和朋友，然后看一看，整件事情和习家的关系到底是怎么样的。
不想，事情如今发展成了这个样子。
“李十三，是时候了。”
习涿眉眼舒展，嫣红色的薄唇扬起明朗的笑意，他向李十三伸出手，毫不犹豫地吃下了最后两颗仙丹。
临踏入最后一层之前，他似是不敢相信，又问了莱红一句：
“确定，潇子一直没有消息传来吗？”
“嗯，确定。”莱红语气坚定地回他。
“好吧。”
那就只能再等一等了，习涿看向李十三，那人俯身看着他的眼睛以唇语无声说道：
“放心，有我。”
距离自毁倒计时七分钟，一行六人迈入了最后一扇门。
习家大哥熟悉的声音缓缓响起。
“你们来了。”
最后一层空间骤缩到了仅有二十几平米的大小，入眼是全然的苍白，不带一点装饰，透明的长椅上只做了习染和明净两个人。
习染穿着宽松的白衬衫，裁剪修身的长裤，看上去与平时经常出现在媒体前的样子没有区别，俊逸儒雅的面容依然是那样的温润谦和。
光是那样的一张脸，便让人无法想象他在背后所做的筹谋。
“坐吧。”
大哥说着，面含祥和的笑意，与平时在自家客厅接待晚辈们的样子一样。
话音落下，只见坐在一旁的明净原本直视前方的漆黑色眼眸，骤然出现了一下不正常的快闪，黑色瞳孔短暂地完全变成了白色，复又变了回来。
习涿与何辞交换着眼神，互相确认信息——
明净同样也是人造人。
随后，与习涿几人所在位置最近的墙壁里，自动伸出了几条与习家大哥所坐的同款椅子。
何辞等人站在原地未动，只有习涿拉着李十三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
习涿视线从站着的几人身上一一扫过，而后缓声说：“大哥，帮我一个小忙吧。”
“哦？什么忙？”习染显得有些好奇
“帮我把这几个碍事的人送出去吧，咱们自己家的事，自己家里人聊就好了，你说呢？大哥。”说话时，习涿一直在趁机观察习染的身后。
“好啊。”习染笑了笑，痛快地答应了下来，对一旁的妻子温声吩咐。
“明净，你来送孩子们出去吧。”
“嗯，好。”
明净应下后，瞳孔再次机械性地一闪，进入最后一层的通道旁，一条直通向外部的小洞被开了出来，何辞几人没有多说什么，快步走了出去。
一切进展顺利，最后整个建筑内，就只剩下了他们四个人。
“既然你一直在等我，大哥，那所有的事情就都由你来告诉我吧，我们也没有多少时间了。”习涿直视向大哥习染的双眼，面沉如水，叫人看不出喜怒。
习染不着急给弟弟回答，反而是开门见山地先承认了自己妻子的秘密。
“是的。”他略显拘谨地说，“你们的大嫂明净，其实，一直是一个人造人。”
可紧接着，他话风一转：“不过，小涿你知道吗？你才是这个时代最成功的新人类。”
“我？我不早都应该是一个死人了吗？”习涿故作疑惑。
“是啊，死而复生，重新唤醒意识，重新自然生长，多么伟大的一个奇迹。”
这一刻，习涿看到大哥那望向他的眼底，正闪烁着灼人的光亮。
“没有你，便不会有这样的一座深藏在地底的实验室。”
习染笑着看向自己的弟弟：“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也是第一次过来，为了不让你们察觉，这些年，我其实还挺辛苦的。”
“曾经多少顶尖的科学家们都认为基因的融合与优化技术，将会是整个人类走向全新进化的福音，是种族毁灭之前唯一的希望。”
“可是他们错了，都错了！”习染渐渐变得激动，“你的出现，根本无法帮助人类走向更好的未来，反而催化了人类灭亡的脚步。”
“我们高估了科学的幻梦，却低估了贪婪的真实。”
习染紧盯着习涿的双眼，一字一句道：“小涿，七年，整整七年！你是唯一成功的一例，可在这七年里，为这个实验死去的人却数不胜数。”
“所以，你收留了哪些为了实验牺牲掉的样本？”习涿想起了在第五层所看到的那些“人”。
“是。”
“你将他们都变成了没有意识，没有思想的行尸走肉？”
“是。”
习涿猛然提高了音量：“你居然会以为这样的方式是在保护他们！”
“我帮他们抹去了那些无法承受的痛苦。”习染欣然以对。
“无法承受痛苦，就不去承受痛苦，不去改变痛苦。”李十三目光森寒，冷声道，“这样的人类活该灭亡。”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们一样有天赋？有能力？”习染厉声质问，“这个世界多得是任人宰割的弱者，历史变革的代价具是由他们来承担。”
末了，习染声音放轻却又无比坚定地说：“这不公平。”
“既然，无法阻止事情在污秽的角落里失控，那不如将污秽全部握在自己的手里。”
“小涿，你知道爸妈为什么会死吗？”习染忽然问。
习涿的脸色越来越沉，没有回答。
习染冷静地说：“因为爸妈一开始努力的方向就错了，人性的贪婪早已经无可救药，无论如何徒劳的挣扎，人类最终都势必会毁灭在自己的手里。”
“进化的真相不在未来，在于重启。”
李十三冷哼一声，嘲讽道：“你还真是会给人洗脑，我们可不敢苟同。”
习涿站起身，怒目圆睁：“大哥，你知不知道，你是在和一个什么样的人合作？”
他已经看到了连接在大哥身后的装置，那里应该才是自毁系统真正的所在。
“我当然知道。几千年前，几万年前，几十万年前......历史上几次毁灭性的巨变，都会为人类带来全新的进化。”
习染神色从容：“枯荣允诺我，所有为这一场变革效过劳的生命，都将在事情尘埃落定后得到优待。”
“那你呢？”习涿大声追问。
“根本没有什么自毁装置！”
这分明就是一个人的死亡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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