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染缓缓解开自己的白衬衫,露出了胸前与心脏处相连的引爆控制器。
“我服用了安乐死的药物。”习染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只剩下最后两分钟了,小涿。”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习涿快步来至习染面前,颤声说道。
习染想了想,认真地回答:“由我来开始这一切,应该会比枯荣动手更温和一切吧,毕竟,绝大多数的人都不应该死。”
“还有一个办法,”习染从视线移去了李十三身上,“你们也可以试试提前杀了我,或许,可以——”
噗!
利刃刺穿皮肉的声音在闭塞狭小的空间内响起。
习染说了一半的话猛然停了下来,他睁大了眼睛看着那一把直插在自己胸口上的冰刃,习涿浅灰色的眼睛微微泛红,此刻停在他的视线正前方,不过五毫米的距离。
“我当然会试。”习涿红着眼睛哑声说道,“用你一人的命,去换成千上万人的命,我为什么不试。”
“更何况,”习涿松开了握着兵刃的手,缓缓直起身来,“这件事本身错就在你。”
说完,再也不肯多看习染一眼,转头走去了座椅后方,安静地等待着□□的变化。
几秒钟后,他对着李十三摇了摇头,如他们所想——□□果然没有停下。
他们的对手是处心积虑,在暗处踽踽独行了几千年的魔王,怎么可能轻易将这最重要的一步棋交到一个人类手上。
他那样聪明的大哥,怎么可能不知道,而他,也同样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只是,此时此刻的境地,哪怕是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希望,他也一定会去试。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习涿背对着习染,语气平静无波。
习染依偎在明净的怀中,等待着意识从自己的脑海中一点一点抽离,明净轻握着他的手,温柔不惊地看着他,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
仿佛是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习染才终于缓缓开口,说话的声音小到似乎只要有风吹过就会很快散去一样。
“......是我对不起......”他说,“......对不起你和小初......”
“没能......替爸妈照顾好......你们......”
习涿想起小时候父母走的突然,他正处在叛逆期,妹妹习小初每天都还离不开人,一夜之间长大成人的大哥面对集团尚且能游刃有余,面对自己的弟弟妹妹却显得小心又生涩。
后来,他的性格越来越孤僻,每天不是待在结界里,就是满世界天南海北的乱跑,小初也被小叔带走照顾,兄妹三人的关系变得越来越微妙。
他们默不作声地依靠着彼此,又心照不宣地互不打扰。
思绪越来越浓稠,身后已经不知何时完全没了声音,连带着大嫂明净一起也跟着闭上了眼睛。
他轻声说:“李十三,送他们最后一路吧。”
“好。”
赤红色火焰徐徐燃起,一双带着暖意的大手,小心翼翼地挡住了他的眼睛。
引爆倒计时:
3。
2。
......
“习习,我们该走了。”
混天绫翩然飞出,于两个人的身侧圈了一层又一层,李十三将习涿揽在怀里,借着□□巨大的冲击波,穿过一众坠落而下的废墟,一跃来至最顶端。
三头八臂的神将骤然显出真身,八方宝器任我召唤,一张无形的大网以磅礴之力落下,直压得爆炸余波停滞于地表,再不能逾越分毫。
“习习,这里交给我。”
“嗯。”习涿恋恋不舍地抽出身来,“我该去等人了。”
地下城临近死去的残骸安静地向着更深处的黑暗摇摇铺开,阑珊的灯火不必匆忙逃难,如今,依旧像附着在皮肤表面的毛细血管一般,若隐若现地生机勃勃。
爆炸开始的余波只摧毁了最边缘的几处基建,如同一件小心呵护的瓷器上意外留下的裂痕,脆弱变得更加清晰**,这人类最后的庇护之地,尚未来得及祈求便已轰然倒塌。
三昧真火充满暖意的边缘,忽而吹来了一阵冷峻的寒风,寒意只在皮肉上短暂停留,接着便不管不顾地往骨头里钻,习涿猝不及防,不自觉地打了一下寒颤。
他在等的人来了。
“习习,我就知道你在等我。”熟悉的那一抹阴柔悠悠响起。
漆黑的混沌揉杂进土层里叫人看不真切,枯荣是从冷风的尽头走过来的,彼时,他之前身上那一件破败的长袍已经不见,换成了一套笔挺的墨绿色西装。
“我会珍惜一切能够杀你的机会。”寒冰凝成长剑,习涿抬手便刺了出去。
“呦呦呦,今天的习习怎么这么生气啊?”
枯荣也不躲闪,长剑刺入,身形当即消失在原地,接着,又在另外的一个方向重新出现,眼看着习涿白白费力,显得悠闲又从容。
“难不成,是因为亲手杀死了自己的亲哥哥后,伤心了?”枯荣猛然出现在习涿身后,紧贴着习涿的耳边柔声说道。
咔嚓!
水鞭之上数万伏电流呼啸奔涌而过,直抽向阴冷浓稠的混沌中,鞭声落下,雷霆骤起,枯荣游荡在外的幻影一顿,快速退回了黑暗里。
习涿一身白衣端然悬停在废墟上空,电流炸起的爆闪将一张俊逸出尘的面容一分为二,一半干净洁白沐浴光亮,一半沉寂阴郁无情暴虐。
“将你送下去一起陪葬,他就不算白死。”说着,水鞭与长剑齐出,气势如虹地杀进了混沌。
枯荣的身形变化之快,几乎完全隐藏在了黑暗里,习涿调动起敏锐的五感,依据破风留下的声音紧追不舍。
先圣之力在体内翻涌调动,两粒仙丹的增补勉强支撑着他的身体,与枯荣交手时的体能消耗巨大,但他必须要拖住枯荣,越久越好。
“省省吧习习,三千年一次又一次的洗灵,我早已经脱胎换骨,即便你们能够将混沌再次封印,也休想困住我,更遑论以你现在的这副残躯来杀我?”
混沌之力席卷起的寒风几近癫狂,习涿被迫追赶着枯荣,一时间无可奈何,只能任由魔王恣意狂笑。
“真是愚蠢得可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习涿不语,似是在凌乱的追逐中盲目乱刺,随着两块夹杂电火的冰块在虚空中骤然一个交汇,一个被精心编织好的电网这才露出面目,将一团四处流窜的黑雾死死地困在了里面。
“三千年了,枯荣,想不到你还是这么笨啊。”
习涿看着电网内缓缓现身的人形,面脸鄙夷,语气嘲弄。
“怎么会?”
身着墨绿色西装的枯荣,不顾阻拦着自己的电网,一步一步踱步向习涿。
“我既然知道你们要来,自然为你们准备了惊喜。”
习涿听罢,猝然回头,下方赤红色火焰的边缘已经不知何时变得越来越模糊,裹挟着混沌的黑雾将一个三头八臂的身影罩在了里面,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紧。
“李十三!”习涿失声大叫。
遂十指在胸前快速的缔结了一个术法,将电网的挟制再度加固后,当即向着李十三所在的位置全速而去。
“李十三,你怎么样?”
对于习涿的出现,李十三表现出了明显的震惊,慌乱地应答着:“我...我没事,你——”
“怎么可能没事!”
习涿大喊着打断了李十三,他分明看见,那握着火尖枪的手,虎口位置已经渗出了成片成片的血迹。
一只手不容拒绝地夺过了混天绫,红绫在雷电的催动之下,瞬间暴涨了数百倍。
“习习!不可!”
习涿像是根本听不到李十三的阻拦,蛮横地将混天绫硬插进黑雾与火焰之间,生生阻断了混沌对于三昧真火的侵蚀。
“习习,这样你会撑不住的啊。”
李十三的语气一下子软了下来,曾经叱咤三界,说一不二的杀神,现如今,竟是连自己的爱人都保护不了。
一边是不停暴涨的火焰,一边是寒气入骨的蚕食,枉他拥有三头六臂,此时此刻却连伸出手帮一下习习都做不到,他再一次看见那千斤的重担又压在了习习的肩膀上。
他知道他的习习总是那样坚韧、聪颖、强大,可那是他此生最爱的人,是他最为小心呵护的人,这所有的一切落在他的眼里,都成了心头上剧痛难忍的裂痕,好像有刀子在那里持续不停地剜着。
他的习习那样瘦弱,那样单薄的肩膀,要如何能够背负起那么多......
“习习......”
“李十三。”
习习叫住了他,那一双浅灰色的眸子正无比专注地看着他。
“三千年以前,五千年以前,几万年以前,习习从来都要站在李十三的身侧,所有的难我们要一起担,所有的甜我们要一起尝。”
“李十三,你总说不要让我把你丢下,可我又怎么能让所有的危险都由你一个人扛。”
下方,炸弹接连引爆的能量被强行堆叠在一起,掺入进带着魔气的混沌之力后,更是变得格外凶猛越来越难以压制。
“只要我们两个人在一起,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习涿颤抖着,空出来的左手轻轻抚上了李十三的脸颊。
天地灵气消散殆尽,千年蹉跎,李十三已经可以感觉到自己体内积存的法力正在被一点一点抽出,经年的意气风发如干涸的土地寸寸皲裂,唯有那一双浅灰色的眼睛,成了留存于世的理由。
“好,不怕,李十三永远陪你着。”
两条交错的利刃,陡然从两人中间劈下,习涿一把推开了李十三,自己又借着身侧的混天绫,腰身下坠后仰,利落躲过。
“好一对苦命的鸳鸯,我简直要被你们的深情感动死了。”
枯荣已然挣脱了习涿留下的电网,现下,正两手握着黑雾形成的利刃,虎视眈眈地出现在两人前方。
三昧真火上方的混沌被枯荣再度收回,眼见他周身的力量暴涨,习涿与李十三彼此对视一眼,对于接下来要面对的局面,暗暗准备了起来。
枯荣眼睛微眯,来回打量着两人,嘴角升起狡黠的笑意:“那本王今天便成全了你们,送你们一起上路。”
说完,手上的两道利刃分别向着李十三和习涿攻来,枯荣下手狠绝,削铁成泥又蚀心噬骨的寒刃几乎快成了两道残影。
习涿与李十三各有挚肘,躲闪间总是力不从心,数十招交手下来便开始落了下风。
不过,他们两个人很清楚当下最重要的是什么,无论如何,都一定要咬着牙坚持下去,等救兵赶来。
为了将枯荣的注意力更多地引到自己身上,保证李十三可以镇压住爆炸积蓄的能量,习涿不顾后果地催动着体内的先圣之力,他左手执剑与枯荣的寒刃正面交锋,整条手臂全部都被震麻,嫣红的薄唇早已经咬出了血。
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感觉不到内脏翻涌着撕裂,头脑异常清醒地出招、拆招,染血的长剑狠刺向前,浅灰色的眼睛如同发狂的野兽,狠狠地瞪向枯荣。
“习习!”
“习习!”
身侧李十三的喊叫,渐渐变成了沙哑的嘶鸣。
“呵呵,冥顽不灵。”
枯荣狂笑着,一连几道密集的气刃接连祭出,一张闪着寒光的巨网向着习涿兜头砸下,与此同时,空出来的一只手凭空一握,越来越多的黑雾开始在他的掌心处快速聚集......
“本王今天倒要看看,你的这一条烂命,到底能够多硬!”
这时想要躲闪已经来不及了,习涿在脑海中疯狂计算着巨网中不停变幻的空隙,他将一旁能够调动起的水流全部集中在头顶,汹涌的电流被强行汇集在中心一点。
巨网越来越近,习涿脚下一点,身体垂直着隐藏在唯一的一块庇护之后,用自己残存的所有力气去赌一线生机。
砰!
让人头皮发麻的撞击声在耳畔回荡,利刃崩裂开来的余波划伤了习涿的脸颊,但骇人的巨网已然在他的身后。
他还是赌赢了。
谁知,下一秒,抬头,枯荣用尽全力拍出的一掌,正近在眼前。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