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琉雾人果然很快就到了。
他开的居然是一辆越野车。从外观上看不出牌子,成步堂也说不上贵不贵——毕竟在他印象里,豪车应该都是那种低底盘、炫彩金属漆的跑车才对。
但想了想,牙琉雾人这种身价不菲的名律师,怎么可能会开一辆和自己身份不相称的普通车?这辆越野车,看着低调,实则大概是那种成步堂连梦里都不敢想的天价款式。
很好。
成步堂龙一暗自在心里点头。
他也是能蹭上有钱朋友豪车的人了,立刻毫无心理负担地接受了这件事,甚至还轻轻拍了拍车门。
为了防止牙琉雾人贸然闯进自己那间凌乱不堪、堆满魔术道具和快餐外卖盒的“艺能事务所”,成步堂特地提前下楼,在门口等人。
牙琉雾人下车后,目光随意地扫过周围,像是确认什么,随后微笑着说:
“你果然没把那位灵媒小姐带来啊。”
“人家好歹也是灵媒名门的继承人。”成步堂耸了耸肩,一脸无奈地说,“我这种人怎么可能和她有密切来往?她平时也挺忙的,说不定现在正在哪座深山老林里闭关修行呢,我也很久没联系上她了。”
牙琉雾人依旧维持着得体的笑容,没有评论,只是眼镜镜片上划过一丝淡淡的反光。
这句话当然是随口编的。
前不久他才和真宵一起去了游乐场,连她的小表妹春美都一并带上了。
说起来,仓院流灵媒家系的两位继承人都被他拉去吃蛋糕看舞台剧,哪里是什么“很久未见”。
牙琉雾人知道吗?还是装作一无所知?
成步堂也不太在意,只是在心里轻描淡写地想了这么一下。
其实在不涉及案件的时候,成步堂龙一是个对外界环境颇为迟钝的人。
他懒得去在意周围是否有人注视、窥探,甚至连最基本的“异常气氛”都常常感受不到。
这点,真宵曾经毫不留情地吐槽过他:
“成步堂哥,要是事务所被小偷光顾,你大概也只会奇怪‘怎么面包少了一袋’吧。”
“抱歉啊。”他当时只是笑着回了一句,“我在日常生活里基本不怎么动脑子。”
确实如此。
只有在面对案件时,他才能真正认真起来。
脑子像被点燃了一样,思维跳跃,逻辑敏锐,像是火花四溅。
不过话说回来……是不是正因为那种极限状态用得太多,才把脑神经元压榨得一干二净,导致他在日常生活中总是一副散漫、不修边幅的样子?
哎,随便吧。
反正他也没打算改。他觉得现在的生活,其实挺好。
车子启动,牙琉雾人一手握着方向盘,窗外的街景缓缓倒流。阳光落在仪表盘上,一切安静得出奇。
“我们现在去哪儿?”成步堂问。
“去案发现场。”牙琉雾人一如既往地维持着斯文的笑容,语气不紧不慢,“这次的案件有些特殊,发生在一个偏僻的私人庄园。只有开车才能到达。”
“听起来就是那种‘世家大族内部的秘密杀人案’。”
成步堂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身子往后一靠,顺手调整了一下座椅角度,姿势几乎接近摊平。
“嘛,也只有像牙琉君你这种‘大人物’才能接到这种案子了。”他说着,语气里带着一点慵懒的讽刺,却没有真意的尖锐,倒像是一种久违的熟悉调侃。
“嗯,是的。”牙琉雾人点了点头,语气依旧温和。
“这次虽然有人死亡,但重点并不在命案本身,而是牵涉到炼金术家族内部的一本古籍的继承权。据说那本书非常重要……家族方面希望在内部达成一致之前,警方暂时不要介入。他们联系了我,希望由我作为律师,先行进入,提供法律意见。”
“听起来……”成步堂闭着眼靠在座椅上,窗外阳光有些刺眼,哪怕隔着玻璃,他也觉得双眼胀胀的。
“……这种继承问题,好像并不是刑事辩护律师该管的事吧?”他有气无力地吐槽,“所以请我们去到底是想查出凶手,还是准备给凶手找辩护人啊?”
他说着,忽然想起一个更关键的问题。
“对了,凶手找到了吗?”
牙琉雾人轻轻摇了摇头,声音依旧克制温柔:“还没有。具体情况……等到了地方,你自然会明白。”
成步堂没有再说话。他往皮质靠背上一靠,动作熟练地把头上的毛线帽往下拉了拉,盖住眼睛。
车子轻轻晃动着,阳光暖洋洋地洒进车厢。
他很快就睡着了,睡得头一歪,毫无防备。
牙琉雾人就算再怎么讨厌他,也不至于在开车途中突然把他连人带车一起撞飞吧?
所以,成步堂睡得很安心。
再次醒来时,耳边传来海鸥的鸣叫声。空气中带着咸咸的潮气,风里裹着海的味道。
……等等,海鸥?海风?
成步堂皱了皱眉,从座椅上缓缓坐起,脑袋还有点晕。
这怎么回事?他记得自己是坐车来的啊,怎么一觉醒来,居然到了海岛上?海岛不是应该坐船才能去的吗?那他到底是怎么过来的?……这不合理吧。
仿佛听见了他心里的吐槽似的,驾驶座上的牙琉雾人偏过头来,露出一如既往的温和微笑。
“成步堂君,我们到了。”
他说着,抬手轻轻一推眼镜。
镜片在阳光下反出一抹寒光,那动作太熟悉了,熟悉得让人有些恍惚。
成步堂一时怔住,觉得自己仿佛又掉进了梦里。
……梦里是怎样来着?
眼前,牙琉雾人穿着一身剪裁考究的深紫西装,胸前那条紫红色蝴蝶结领巾醒目而讲究,金发顺着肩头垂下,镜片反射着阳光,姿态一如既往地端正优雅。
成步堂眯了眯眼。
不知为何,那身西装在视线中慢慢变形——仿佛披上了一件刻有炼金符号的深色法袍。斗篷在身后温驯地垂下,银线交织,领口高立,肩头别着炼金术士的徽章,腰间悬挂卷轴与试剂袋。
他一瞬间恍惚了。
“成步堂君?成步堂君?”
牙琉雾人的声音将他从恍惚中唤回。
“怎么了?”牙琉雾人问,语气温和,“你睡糊涂了?”
成步堂这才缓过神来,笑了一下:“啊,不是……我只是看着牙琉君,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哦?”牙琉微微一挑眉,“什么事呢?”
“我在想……”成步堂若有所思地说,“牙琉君你这古铜色的皮肤,是不是在这种漂亮的海岛上晒日光浴晒出来的?”
牙琉雾人轻笑了一声,抬手把肩上的长发拨到一边,略微偏过头,摇了摇。
“成步堂君真会说笑。”他的语调依旧沉稳,礼貌得几乎挑不出任何破绽,“我在德国留学那几年,阳光其实并不多。为了补充人体所需的阳光,我会去南法或意大利的海边休养。在那边,日光浴是一种严谨的健康疗法,可不是随便找座海岛就能晒出什么好肤色的。”
“像这种地方——”他扫了海岛一眼,笑容温柔中带着一丝讥诮,“紫外线搞不好只会让我晒伤罢了。”
成步堂坐在那里,听得一愣一愣的。
他很清楚,从牙琉雾人那如常从容的声音里,自己确实听出了几分对自己“乡巴佬式想象”的讽刺。
日光浴?身体管理?肤色调养?
这些“高级的行为”显然不是他这种乡下律师会去做的事。
坦白说,光是在见客户之前努力把西装熨平,他就已经很努力了。
“哈哈,是这样啊……”成步堂干笑了几声,试图转移话题。他向四周张望,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
“说起来……这是用了什么异世界魔法吗?我明明在车上睡着了,一睁眼居然就飞越天空,到了这种与世隔绝的海岛上?”
牙琉雾人笑了。
那笑容配合他投过来的眼神,几乎可以翻译成一句话:你是傻子吗,成步堂君?
“当然不是。”他慢条斯理地推了推眼镜,“我们是开车过来的,从大桥走的。你没看见吗?”
顺着牙琉的视线望去,成步堂这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远处海岸边的桥梁轮廓。隐约能看见一道钢铁构架笔直横贯海面,塔桥的上端呈现出可分开的结构。
——是那种可以从中间打开、为大型货船让路的桥。
他之前去英国参加国际律师协会的交流活动时,在泰晤士河上见过类似的设计。为了让高于桥身的货轮通过,桥体会从中间分成两段,向两侧高高升起;等船通过后,再缓缓降下,重新合拢为一体。
牙琉雾人自然没有错过发出嘲讽的时机。
“难道成步堂君——”他语气温和却暗藏刀锋,“真的相信自己是坐着魔法飞车,像童话故事里那样,从天上划出一道弧线降落到这座孤岛的吗?”
他轻轻一笑,补了一句:“明明之前是你自己说,不相信魔法、炼金术这些‘超自然的东西’的吧?”
“哈哈哈……”成步堂摸了摸后脑勺,干笑几声,“你知道的,我家女儿是大魔术师嘛。虽然我是不太信魔法,但在魔术世界里……说不定真能做出这种效果来。”
“那就好。”牙琉雾人点了点头,笑容仍旧优雅。“这次的‘炼金术杀人事件’,就拜托成步堂君多费心了。”
他说着低头,理了理耳边一缕略微散乱的金发。从成步堂的角度看去,正好能看到他那几乎无懈可击的侧脸轮廓——轮廓线利落,嘴角的笑容锋利如刃。
“毕竟,成步堂君接触的人脉嘛……”他语调轻快,像是在随口感慨,“不是灵媒,就是魔术师,真是三教九流,令人望尘莫及。”
呵呵,就是这样。
这种说话方式,牙琉雾人一贯拿手——表面有礼得体,句句恭敬,听起来却像是拿礼貌的托盘端出了一整盒陈设精美的……玻璃碎片。
流光溢彩,难以下咽。
成步堂皮笑肉不笑地回敬:“是啊,我和牙琉君可是截然不同的人。牙琉君的生活,也一直是我无法想象的领域。”
“说起来……”成步堂像是随口问道,“牙琉君的家族,好像是检察官的名门吧?我听说你们家每一代都会出著名的检察官。”
他转头看了对方一眼,“你作为家族长子,居然跑来当律师?站在检方一侧做敌人,算不算是一种对家族的背叛啊?”
牙琉雾人轻轻一笑,表情毫无波澜。
“这个嘛……”他用指尖推了推眼镜,语调依旧优雅从容,“检方的胜诉率可是高达99.99%呢。”
“面对那种唾手可得的胜利——太没意思了,不是吗,成步堂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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