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说那个，发现毒物、封锁现场的骑士长吧。”
我有气无力地说道。
吉凯恩忽然插话进来：“我倒觉得他是个可以信得过的人——当然，这只是我的一家之言，毕竟我是骑士团长。”
他耸了耸肩，语气认真又随意：“就我个人印象，他忠诚正直，不太可能说谎。”
我并不是怀疑吉凯恩的人品。可这个世界最可怕的不仅仅是恶意，还有在一无所知中帮了坏人一把的‘好人’。
不过既然吉凯恩这样说了，这位骑士长的嫌疑就先压一压吧。他的证词大概率是真实的——但他本人在这场剧目中究竟扮演着怎样的角色，那就未必能下定论了。
宝月检察士长道：“骑士长在接到通报后，立刻动身赶往现场——不到三分钟就抵达了。”
“而且，茶杯是在花园当场检验的，绝无调包可能。事件发生后，真宵与春美也第一时间被隔离，茶杯和茶水作为证物，被封存进了圣庭的水晶封缄匣中。”她语气平稳。
我摸着下巴，陷入思索：“……这个人，是不是来得太快了点？”
吉凯恩与宝月检察士长异口同声地否认：“你不知道情况。”
宝月检察士长一边说着，一边从手边资料堆里抽出一张地图，铺在桌面上递给我：“你看，根据事发时的地点位置，他们之间相距不过一个回廊，而且骑士长是一路狂奔赶过去的。三分钟以内抵达——完全合理。”
“嗯，就算是我，也能三分钟内赶到。”吉凯恩补充，语气还挺骄傲。
“立刻就能检测出毒物，还当场就知道是什么种类……这也太神了吧？”我皱眉吐槽，“你不觉得这也太巧合了吗？真宵刚下药，就立刻被发现，还立刻就测出来是什么药？”
宝月巴检察士长依旧摇头，语气简洁得像是驳回上诉：“——这里是圣都。”
“……啊，对哦。”我一拍额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是啊是啊，圣都嘛……”
这就是王都贵族的傲慢吗？真是令人嫉妒到牙痒痒的黑科技！
不对，应该说是魔导科技。谁让这里是帝国最顶级的权力核心，什么没有？大魔导师、大炼金术士、大魔具师，随便拉出一个都能写进神话。
一个能当场分析毒物的魔法仪器，在这种地方还不手到擒来？呜呜，我那个破小镇，连魔法面包烤箱还都得靠我手摇。
“具体什么情况，还得你亲自去现场查一查才知道。”宝月巴说着，一边将摊开的地图卷起来，卷成一张卷轴，随手塞进桌边那个小巧的木箱里。
她啪的一声扣上箱盖，又把箱子上的金属把手竖起来，直接递给我。
“欸？你这是……”我一时愣住，下意识伸手接过。
“证物箱。”宝月巴言简意赅，“我这边收集到的所有相关证物、卷宗都在里面。我已经开放权限——你和吉凯恩可以一同前往现场调查，现场新发现的所有证物，也归你们调阅。”
“不是吧？”我嘴角抽搐，“刚才不就是你把我们拦下，还说吉凯恩不能去现场的吗？”
宝月巴看了吉凯恩一眼，又回头看向我，语气平稳地解释：
“确实。原本他不能参与此次调查，因为他与圣女殿下的关系过于密切，按规定无法担任辩护骑士，更没有资格介入现场勘查。我也担心他擅自行事，节外生枝。”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他这次的身份，是作为你的助手而出现的。”
她顿了顿，继续说：“而你，也确实需要吉凯恩——因为他是骑士团长。你调查所得的证物，若没有他这样的骑士为你担保与公证，在法庭上便无法认定效力。若由你一人调查，哪怕是无意为之，也可能被指控为伪证……我们就说不清楚了。”
“伪证”两个字虽轻飘飘地说出口，却像一根冷刺，猛地扎进我心口。
我咬牙抽了口气，只觉得一阵难以名状的钝痛。
宝月巴侧头看了我一眼：“你怎么了？”
我低头摆摆手：“没事。”
“走吧，成步堂。”吉凯恩替我拧开了检察士长办公室的大门。
我却没立刻迈步，而是回头看了一眼宝月巴。
她正站在窗前。阳光透过水晶玻璃洒落而下，覆在她身上，轮廓静默而清晰。她的神情像是在沉思，但全然不见慌张。
“神律勋荣”、“审断权威”，还有“高级检察士之印”——勋章刻印在她的制服上闪着光。
她是持真理之刃，审判罪恶的王国骑士与大贤者，检察士序列的最高点。她信任我，而我能为大家都带来审判、正义，还有真相吗？
那一瞬间，我的心口像是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
不知为何，我脱口而出：“……你们就这么相信我吗？”
两人都笑了。
“你可是成步堂龙一啊。”他们几乎异口同声地说道。
“传说里的那个蓝人。”宝月巴轻笑着补充。
……好。就拿这种精神去战斗吧。
他们都相信我——
我也绝不会辜负我的委托人。
走在前往案发现场的路上，我随口问吉凯恩：“春美……嗯，被隔离了？这是怎么回事？”
吉凯恩立刻扫了我一眼，语调严肃：“请称呼她为——春美殿下。”
……我顿时感到背后又是一阵冷汗直流。
真奇怪，我遇到这个红发骑士这几天，流的冷汗怕是比我过去几年加起来还多。
果然，我还是很不适应这种大城市里阶级森严、贵族气派满满的氛围啊。
什么“殿下”、“陛下”、“阁下”的，在我们小镇里，大家不都亲切地喊“大叔”“大婶”“小妹妹”“老爷爷”的吗……
“好好好，春美殿下，是春美殿下。”我赶紧改口。没办法，要是我再不改口，吉凯恩可能下一秒就会抽出腰间的佩剑把我当场砍死。
我嘀咕着说：“可她作为受害人，为什么要被隔离起来呀？她又没真的喝下那杯茶，现在活蹦乱跳的，简直是理想的证人不是吗？可却偏偏被人单独关起来，不许见外人，这怎么看都很可疑啊。”
吉凯恩点头：“确实可疑。但我们现在也没什么办法。说到底，春美殿下和真宵殿下的身份都太敏感了。这起毒杀案的根源，本身就与她们之间的竞争关系脱不开干系。”
“竞争关系？”我皱起眉，“她们之间能有什么竞争关系啊？我怎么觉得，她们的感情应该很好才对。”
虽然我连这两位高贵圣女表姐妹一面都没见过——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这样觉得。像是冥冥之中，我和她们……非常的熟悉。
“嗯，因为最近圣庭的大魔导师对她们两个做了灵力测试。”吉凯恩说，“结果是……春美殿下的灵力更高、更深厚，更能与神明沟通。所以圣廷里有一部分人开始主张——该由春美殿下担任圣女，把真宵殿下从神殿里驱逐出去。”
“疯了吧。”我脱口而出，“反正春美殿下不也是次席继承人吗？她迟早也会成为圣女的，干嘛这么急着推她上位？再说了，把真宵……”我顶着吉凯恩的死亡视线急忙改口，“把真宵殿下赶出去……她就要去过凡人的生活吗？”
“当然不是了。”吉凯恩皱眉，“真宵小姐会作为备选，变成新的次席继承人。”
我真的是，无语至极。
“那不就是换个顺序吗？”大太阳底下我挥汗如雨，不是热的，是无语的冷汗哗哗狂流，再这样下去我要变成行走的灌溉机了，“这点破事也值得朝廷上争得死去活来？有任何意义吗这？！”
“有没有意义，都不是我们说了算的。”吉凯恩沉声打断我，神情冷峻得像一柄出鞘的剑。
“我是骑士团长，因取得贤者资格而被任命兼任检察士一职；而你，是辩护骑士。我们的职责，是查明真相，捍卫帝国的公正与正义。”
“政治上的取舍，不是我们该评判的事。我们只是王朝的工具——是利剑。”
气氛一时陷入沉默。
所以说，我真的，最讨厌那些官样文章了。
“那真宵殿下呢？”我问，“我有权会见被告人吧？”
吉凯恩露出为难的神色：“呃……这个……不可以。抱歉。因为圣女殿下的身份实在太尊贵了，而这件事牵涉又太广……”
“好。”我点点头，深吸一口气，“这次辩护，我连被告人都不能见了。”
“现在真宵殿下不能见，春美殿下也不能见。”我咬牙，“那我总能见见指控真宵殿下投毒的那位侍女吧？”
“也不可以。”吉凯恩如实道，“那位是检方证人，庭前不会让你接触的。等到法庭上，你再辩论去吧。”
“……好啊，好得很。”我苦笑。
这下好了，我这边一个证人都没有。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别这么灰心。”吉凯恩连忙替我打气，“虽然那些人你现在都见不到，但案发现场的骑士长我还是可以安排你去见的。毕竟——他也是我的下属。”
“啊，吉凯恩，真的太感谢你了。”我长出口气，“还好你是骑士团长啊！”
就这样，我们来到了案发现场——开茶会的露天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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